第44章 告白实锤
他的口型如此清晰,清晰到顾煜仿佛真的亲耳听到了这句话。
顾煜的心骤停了片刻, 世界像是在刹那间失去了色彩, 只剩下乏味的黑白两色。
白正明也看清楚了严律比的口型, 他顺便帮严律补全了那句话。
“那个人的名字就叫顾煜。”
如涨潮一般,斑斓色彩又重归世界,他的眼前不断重复着严律所比的口型。
顾煜慌乱地低下头, 手中旋转的笔掉到桌面,他便连忙捡起笔, 继续旋转着, 显得自己有事可做。
即便那支笔在他颤抖的手上从来没有旋转到一个完整的圆圈。
严律看着那支笔掉到桌面, 又被顾煜捡回, 继续掉下,又被拾回,就知道顾煜的内心大抵便同那支笔一般, 起起落落,疑惑与惊喜并存。
当严律转过头时,他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礼貌地拒绝道。
“十分抱歉,祝你学业进步。”
女生深呼吸一口气, 收回了那封严律没有接过的信, 强颜欢笑道。
“既然这样,那就祝你能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她的话语中已经难以避免地带了哭腔。
她低下头, 飞快地抹了把眼泪, 收拾好自己的表情, 又将另外一封信交给严律。
“这是我朋友给顾煜的信,请你帮我转交给他。”
严律的脸色瞬间冰冷得吓人,他盯着那封信,想用视线将那封信灼出个洞,好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甜腻的情话。
这难道就是他拒绝人的报应?
实在不想接,好想直接撕掉,最好能烧掉,连灰都不剩。
见严律没有反应,女生将信硬塞到严律手上,扭头飞快地跑走了。
严律攥着那封信,面无表情地进班了。
他将信放至顾煜的桌上,想尽量让话语显得平静些,但话一出口还是不停地泛着酸气。
“别人给你的信。”
他刻意加重了‘别人’这个词。
顾煜见严律脸色不好看,便根本没有看信一眼,“什么信?”
“什么信?你拆开不就知道了吗?”
目睹全程的沈廷乐终于话了,“我怎么嗅到了一股好浓的醋味……”
段涵懒洋洋地踢了一脚沈廷乐的椅子,“你从哪里闻到的?我也闻到了。”
沈廷乐捏着鼻子看向严律,意有所指,“我旁边,感觉有一百瓶醋罐子倒了。”
顾煜在心里偷笑,表面上则可怜巴巴的,像只被主人抛弃的狗崽,讨好地晃了晃尾巴。
他戳了戳严律,“你生气了?”
严律翻着课本,头都不抬,“生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吗?”
顾煜将头靠在严律的手臂旁,悄悄地蹭了蹭,以示讨好,“你生气的话,我立刻就找人把这封信退回给那个女生。”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其实无论你生不生气,我都不会拆开这封信的,真的。”
严律的面色缓和了些,他看着靠在自己手臂旁的顾煜,顺了顺顾煜稍显凌乱的头发。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就是气自己。”
沈廷乐在旁拿着笔充当话筒,对着笔帽幽幽地唱起来。
“单身狗,心里苦啊,十几岁,没有女朋友啊……”
顾煜警告地瞥了眼破坏气氛的沈廷乐,沈廷乐幽怨的歌声戛然而止。
其实不止严律在吃醋,顾煜更是吃味得厉害。
“听那个女生会和你一起参加竞赛班?到时候你们还会住在同一栋宿舍里?”
“不知道,不清楚,不关心。”
顾煜十分满意这个‘三不’的回答,但他还是严肃地教育道。
“严律,你一定要记住了,你去那里是要学习的,不是谈恋爱的。”
严律嘴角隐约流露出分笑意,他将书合上,专心地听着顾煜的胡八道。
顾煜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学习很重要知道吗,到时候我考上b大了,你没考上怎么办?”
“我发誓,我去那里后,只看题目和老师,除了白正明,其他人都不多看。”
顾煜声地嘟囔道,“白正明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严律笑出声来,他点头,“对,谁都没你好看。”
刚上完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严律就开始收拾书包,准备搭学校的大巴车去邻市了。
顾煜没有立刻去食堂吃饭,而是坐在旁边帮严律检查课本是否带全了,有没有漏掉的生活用品。
他一直黏在严律身旁,严律几度催他去吃饭,顾煜都执拗地拒绝了,一直坚持到将严律送到大巴上。
要不是两人在学校,大巴前又都挤满了学生和老师,严律真想直接把顾煜拉到怀里,狠狠地吻住他。
大巴启动后,刺鼻的尾气伴随着热浪将顾煜淹没,但顾煜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大巴缓缓地开过路口。
直到再也看不见大巴倒数第三个窗口旁坐着的人为止。
站在走廊上看着顾煜的沈廷乐感叹道。
“总感觉老大在这几天会等成一尊活望夫石。”
段涵倚在栏杆上,望着失魂落魄的顾煜,“望夫石倒不至于,但魂儿肯定至少飞掉一半了,心已经是整颗都在严律身上了。”
沈廷乐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假设,“你,假如老大没有和严律考上同一所大学怎么办?”
段涵沉默了半晌,叹道,“不知道,我只知道顾煜在中考结束后将自己灌了个烂醉,而后又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不能去一中了。”
沈廷乐趴在栏杆上,“还好严律也喜欢老大,不然老大该怎么办呢,陷得这么深。”
段涵不想深思‘严律对顾煜毫无回应’的问题,他转身走回教室。
“沈廷乐,你作业交了吗?凌睿你如果今天中午前不交作业,就会成为第一个输掉赌约的人。”
沈廷乐垂死病中惊坐起,立刻冲进教室里翻出自己写好的作业。
“段王八蛋,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中午去食堂时,因为心情低落,顾煜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胃口了。
食堂窗口里还剩下的菜也都是苦瓜等一类他最讨厌的蔬菜。
顾煜随便看了好几个窗口,发现所有的肉菜都已经被抢光了,便决定去卖部买个泡面潦草解决下午餐。
严律要是在他身旁的话,一定会阻止他去吃不健康的泡面,甚至还会强硬地帮他上一份饭,先斩后奏。
他一边往卖部走去,一边从书包中拿出饭卡,心里盘算着吃什么味道的泡面。
走着走着,顾煜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了饭卡上,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发现饭卡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贴上了一张纸条。
【不准吃泡面,去饭堂吃饭,就算只剩下苦瓜也要吃,乖】
…是严律的字迹。
他呆呆地盯着饭卡,严律是什么时候贴上纸条的,他居然无知无觉……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纸条,仿佛看到了严律在台灯底下认真地写下纸条,叮嘱他要好好吃饭的模样,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顾煜自言自语道,“都离开学校了还要管这么宽,烦人。”
话虽这么,他却乖乖地转身回去了饭堂,卡着食堂阿姨们收拾饭菜的点,了最后一份苦瓜。
奇怪的是,往日里他连嚼都不愿多嚼的苦瓜,今日竟被他尝出了一丝悠长的甜味来。
下午上课时,顾煜再度感受到严律不在身边的煎熬。
他总在胡思乱想着严律有没有到g市,又会遇到什么样的同学,想着想着,耳旁老师的话语便愈发模糊起来,直至被完全屏蔽。
突然间,讲台上的老高拔高了声调,朝他投递过来关切的一眼。
“同学们,翻到书上的第56页,这是重点!……”
顾煜猛然间惊醒过来,慌忙翻到第56页,翻着翻着,一张便签纸又突然从数学书中掉落下来。
【数学课不能走神,尤其不能因为想我而走神,这一章的重点是xxx,我给你留了几个问题,带着问题听课,周六告诉我答案】
顾煜捡起便签纸,将上面几乎不存在的灰拍落,心翼翼地夹进自己随身携带着的日记本里。
随后他收拢好发散的神思,开始专心地听着老高讲课。
当跟上老师的思路后,数学课便也没有那么难熬,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便下课了。
数学课下课后,他掏出习题册,按着严律留下的习题序列刷题,严律几乎在每一页上都留下了便签纸。
顾煜克制着不提前翻页去浏览完严律所有的留言,给自己留下每一页珍贵的惊喜。
【第8题难度较大,实在不会的话可以跳过,周六我亲口给你讲】
【这一页的题最好全部写完,每一道题都很典型,错了的话要记得摘录到错题本上】
【已经超前写到多余的习题了吗?很好,不过不能熬夜写题,要注意休息】
顾煜觉得自己不是刷题,而是在刷着每一页的期待。
或许是有便签纸的激励在,顾煜几乎是疯狂地埋头写着题,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数学的世界里,心中除了一连串的数字与公式,再也没有其他干扰,刷题速度一度创下历史新高。
然而写着写着,当刷完了十页的题时,他看到了一张与其他留言画风不同的便签纸。
【当你写到这一页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等我】
顾煜叹了口气,不甘心地又往后翻了几页,“可是这才第一天啊……”
在他百无聊赖地翻到倒数几页时,他又发现了夹在习题册中的一张留言。
【你是不是为了看我留的便签纸提前刷完题了?是不是才第一天就写完了?】
顾煜愣住了,立刻又往后翻了一页。
【如果是的话,恭喜顾煜同学获得嘉奖[拥抱]一个,周五即可自行提取】
g市竞赛训练营中,严律烦躁地举着手机,四处搜寻着信号,试图能够找到一格信号,可以给顾煜发条短信过去。
严律觉得竞赛组的脑回路也是十分的清奇,为了让学生能够百分百专心学习,居然能够做出这种壮士断腕的事情来——不仅断了学生的信号,还顺便断了老师的信号。
大抵意思就是大家都与世隔绝吧,沉溺在无穷的学海中,谁也别想玩手机。
旁边的白正明被来回找信号的严律晃得头晕,劝道。
“严律,你就放弃吧,这里不是人为封闭的,而是自然封闭的。”
着,他又叹道,“你和顾煜真是……用沈廷乐的话来,像分割不开的连体婴儿。”
严律瞥了眼白正明,“明,你对爱情有这敏感度,为什么会感受不到凌睿对你的好?”
白正明破天荒地结巴起来,他强行解释道,“你别乱,我和他就是好朋友。”
严律嗤笑一声,将手机塞回书包中,“身在情中不知情。”
竞赛班是任务制度的,数学是三天十张竞赛试卷,物理则是九张试卷。
如果老师不传授具体的解题方法,一般人连一道题都写不下去,因为根本没有思路。
严律除外。
寻找信号无果后,开始陷入焦躁状态的严律已经试图用写题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在想,如果我能够提前完成这些卷子的话,我有没有可能提前回去?”
白正明不解地问道,“你既然那么想回去的话,为什么要来?”
严律写题的速度丝毫不减,甚至加快起来,“主任逼我去的,不去的话就要在下学期把我调回1班,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白正明发现他就是和严律闲聊几句话的功夫,严律已经将他半时都没想出来的那道题给解完了,甚至开始尝试第二种解法了。
白正明:“……”不行,他真的要告辞了。
在严律心烦意乱地寻找信号的同时,顾煜也在接连不断地给严律发着消息。
虽然他知道严律上课的地方在偏僻的荒郊野岭,是连土著村民都没有几个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办法收到信息。
但他还是执拗地发着。
不论严律能不能立刻看到。
中午了苦瓜时,他就特地找角度拍了张照片,还加了层滤镜,显得自己特别凄惨可怜。
他点击‘发送照片’,想了想,又配了段惨兮兮的文字。
【今日份的苦瓜,你不在,感觉比以前还要苦上许多,咽都咽不下去】
下午写习题时,对完答案后,他将自己不会的题一股脑儿全部拍给了严律。
【我问了老高做错的题,可是他讲得不如你细致,还是想听你再给我讲一遍,哪怕你只讲一个‘解’字也好】
【还有,我已经写完了所有能够写的题目,周五的拥抱奖励你别想赖掉】
放学回家时,顾煜慢腾腾地收拾着书包,也没有人催他快些回家写作业。
在路上,看到漫天鎏金中泛着紫的云彩,他又忍不住照下来,分享给了严律。
【今天晚上的火烧云,你看到的话是不是又会给我科普火烧云的天气常识了】
【平日里十分钟的路今天居然被我走出了五十分钟的感觉,一个人走路实在是无聊,在路上给你背书都比这有趣一万倍】
顾煜不断地刷着消息,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严律依然没有回他。
他失望地关掉手机屏幕,想着严律那边应该确实是没有一点信号了,不然怎么会一个下午都没有给他回一条信息?
回到家中,顾煜推开厚重的实木大门,随着电灯的开关键被啪一声按下,暖黄色灯光照亮客厅,满屋子怒放的纸玫瑰映入眼前。
纸玫瑰有些插在花瓶中,有些则别在阳台的花篮旁,有些就放在鞋柜顶层,上面标着序号,从1号到99号。
第一号纸玫瑰的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按顺序拆掉纸玫瑰】。
顾煜震惊地连鞋都忘记脱了,他呆呆地站立在客厅中间,仿若身处云端,不知今夕何夕。
今早严律上学时走到一半,便自己忘记带了作业,要回去拿。
他也想跟着严律一起回去,因为回去一趟用不了三分钟,但严律却反常地拒绝了他。
后来差不多过了半个时左右,早读课都快要上课铃了,严律才赶到班级,他的头上还渗着一层密密的薄汗,显然是跑来学校的。
他当时还担心严律会不会是在路上出事了,不然怎么会迟迟没有到学校。
现在想来,严律应该是为了布置家中的这一切,给他一个惊喜。
看着满屋灿烂绽放着的纸玫瑰,顾煜垂下头,倚着墙轻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忽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湿润,像是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情感要冲破束缚,不顾一切地流露出来般。
都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那这算不算是严律对他多年暗恋的一声回应?
他胡乱地擦拭掉眼泪,沿着折痕心翼翼地拆开第一朵纸玫瑰。
【洗手吃饭,不要饿坏了胃,不允许挑食,蔬菜也必须吃上几口】
顾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一个拒绝吃香菜和芹菜的人居然跟我不许挑食。”
他想就着折痕将纸玫瑰折回去,然后放在他房间特地买的大花瓶中,却发现纸玫瑰的折叠方法过于复杂,他只会拆,不会折。
三分钟过后,原本一枝漂亮的纸玫瑰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
于是顾煜又沮丧地给严律发了条消息:【纸玫瑰拆开后我就折不回去了,你回来后能不能帮我再折回来一遍】。
配图是自己将蔬菜吃得精光的前后对比图,以表示自己听进去了严律的饭前指示。
吃完饭后,序号为2的纸玫瑰正好插在饭桌中间的装饰花瓶里,顾煜期待地拆开。
【崽子乖,休息十分钟后,就该去写作业了,我虽然不能陪着你写作业,但我的心始终陪在你身旁】
白纸下方还用铅笔描绘了一颗巨大的红色爱心,爱心中间则是gy两个字母。
严律不在,顾煜完全不用掩饰自己的表情,他将脸埋在那颗巨大的爱心中,两颊烧得同爱心一样红。
快乐地想在床上滚。
他将书包拎至书房,发现书桌上果然插着标号为3和4的纸玫瑰。
3号纸玫瑰标着十点半时可开,4号纸玫瑰则是十一点。
十点半时,顾煜正好完成一天的作业,他迫不及待地开纸玫瑰。
【崽子,写完作业了吗?写完的话拉开抽屉,找到那支录音笔,我录了今日英语美文的短语用法,有时间的话可以听听】
顾煜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支录音笔,开录音文件,严律低哑的声音传出来。
顾煜翻开笔记本,一边听着严律细致的讲解,一边认真地做着笔记。
直到严律讲解完最后一个短语,录音文件也还有三分钟的时长没有播完,顾煜调到最大声,也是一片寂静。
可能是严律忘记关录音了吧,所以多录了一段。
顾煜没有在意,他没有关上录音笔,而是将它放到一旁,自己先去背英语美文去了。
三分钟过后,正当顾煜在心里默背第一段时,只有滋拉电流声的录音笔忽然传出了一句吐字清晰的话。
那是严律录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整段录音播放结束。
那句话不是用英语和中文的,所以顾煜一时间没有听懂。
顾煜唯一听得出的是话中深情而温柔的语气。
…严律究竟在对自己什么?
他立刻颤抖地开了手机里的语音翻译软件,用手机对准了录音笔,将最后一句录音重播了二十来遍。
可是却迟迟没有识别出严律的话。
顾煜快急疯了,却又无可奈何,一气之下,他又给严律发了条消息。
【有什么话你要藏在录音的最后一秒,还不敢用中文出来!!!】
折腾了将近十几分钟,顾煜不甘心地暂时放弃了,直接拆开了今天的最后一朵纸玫瑰。
【晚安,我的崽子,还有两天我就能亲口对你这句话了】
看到这句话,顾煜心中的满腔怨气全都不翼而飞,他望向窗外g市的方向,将消息栏中的消息删了又,了又删。
想了许久,他终究还是发了出去。
【晚安,阿律,你不在的第一天,我很想你】
叹了口气,顾煜拉上灯,躺进被窝中,将双手枕在头下,继续胡乱猜测着严律的最后一句话的中文意思。
…难道是‘我喜欢你’?
他的心扑通乱跳着,翻了个身,将头埋在松软的被子中,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再这么想下去准要失眠一夜了。
…可是那句话听起来如此缠绵缱绻,像极了附在耳旁的低喃声。
夜已深,顾煜就着这个甜蜜的疑惑,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与他相反的则是愈发烦躁的严律。
严律学习时倒是一如既往的用功与专心,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干扰的了严律去学习,他的烦躁主要表现为与外界联络的方面。
更准确地来,是表现在与顾煜联络的方面。
严律将整个封闭的训练营都踏遍了,所有偏僻的角落都去逛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一丝信号。
要不是他们是坐大巴来g市的,他真的要怀疑学校是不是把他们运到了什么茫茫大海中央的孤岛上。
几天下来,他都要比老师们更熟悉训练营的环境了。
和严律同宿舍的白正明躺在床上,已经熄灯了,他还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写题。
万籁俱寂中,白正明突然问道,“严律,你有发现信号吗?”
“没有,怎么了?”
白正明写完最后一个‘答’字,将手电筒收起来,他犹豫了一会儿,扯谎道。
“我想给我妈发条信息。”
“白正明,实话,你是不是想知道凌睿有没有找你?”
白正明将被子拉过头顶,颇有些恼羞成怒,“…我就是怕凌睿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严律嗤笑一声,“明,口是心非是不对的。”
被严律坑了一把的白正明偷偷地开了手机的录音机,他反击道。
“那你不口是心非?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敢回答吗?”
“你问。”
“你现在想不想顾煜?”
“想。”
“有多想?”
“比他想我还要多想一点。”
“一点?这个一点怎么衡量?”
“物理距离近似于地球一圈的长度,精神距离不可估量。”
白正明最后直接问道,“那你喜欢顾煜吗?”
严律沉默半晌,缓缓道,“我不是喜欢,我是爱,我爱他。”
“严律,我已经录好音了,你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有,不过补充的话需要用一辈子来,现在不完。”
白正明关掉录音机,保存好这段录音,服气地问道。
“严律,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学到这些情话的?”
“不用学,当你喜欢上一个人时,便时时刻刻想要对他表白自己的心迹了。”
着,严律反问道,“怎么,你心里面难道没有什么想对凌睿的话吗?”
白正明这回彻底将自己埋在了被子中,他闷声道,“睡觉!”
严律盯着斑驳的天花板,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在内心暗自祈祷着可以在梦中见一眼傻崽子,能够在梦中遥遥见上一面,也就心满意足了。
转眼间,煎熬与快乐并存的三天过去了,终于到了周四晚上。
这几天,顾煜共计拆开了98朵纸玫瑰,严律一直在用纸玫瑰同自己早安和晚安,叮嘱自己照顾好身体。
而他也给严律发了累计99+的消息,估计等严律一开手机,手机里全部都是他的自言自语。
包括他这几天对纸玫瑰的回应,还有各种关于难题的吐槽,但最多的还是‘我想你’的中译中翻译。
周四晚上十一点,顾煜已经躺在了床上,他拿起床头柜旁的最后一枝,也就是第99枝纸玫瑰,然后拆开。
上面只有一本词典的书名,还有六个页码。
【《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词典》1243 1511 1243 2215 2215 2751】
顾煜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连拖鞋都顾不得穿,直接赤脚跑到书房,在书架上找到那本书,然后根据页码找到对应的字母。
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手指尖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好几张书页黏在一块儿,而紧张的他愣是无法分开。
第一个字母是i,第二个则是m,第三个也是i,然后是两个s和一个u。
…连成一句话便是i-miss-u.
夜里寒气重,木地板冰凉无比,顾煜却光着脚,捧着那本厚重的词典,在书房里来回激动地走着。
顾煜心里感动,却又有点疑惑,因为‘我想你’这句话其实在每朵纸玫瑰的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严律第一次直接承认他也在思念他。
然而,顾煜没有发现的是,当他抽出那一本书的时候,在那一本书对应的书架里层其实贴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i- love- you】
为期三天半的封闭式竞赛训练终于结束了,大巴刚出那一片区,严律的手机就疯狂地颤动着,滴滴声连续不断地响着,无数的消息涌进来。
几乎全是顾煜给他发的消息。
严律划到最上面一条,看到崽子发过来的苦瓜照片,崽子还可怜兮兮地和他抱怨苦。
他按照顾煜发的消息顺序,一条条地回复着。
【苦瓜太苦,咽不下去的话,我喂你】
【拥抱奖励不会赖掉,只会加倍】
【火烧云很美,下次和你一起爬去山顶看晚霞,应当会更美】
【从学校回家的路需要十分钟吗?为什么我感觉和你一起回家时,两分钟就到了】
【你拆掉的纸玫瑰我会全部再折回来的,也会再折新的】
而后他看到了顾煜带了三个惊叹号的那句消息。
【有什么话你要藏在录音的最后一秒,还不敢用中文出来!!!】
严律低笑一声,崽子是发现他故意卡在最后一秒、并且用俄语的那句‘我爱你’了吗?
他故意漏掉这条消息没有回,直接回复崽子的下一条消息去了。
他想,如果用中文我爱你,那就必须得亲口、面对面地郑重出来,不能有半分的含糊。
崽子的下条消息是【晚安,阿律,你不在的第一天,我很想你】
严律的心已经温柔得快要化成一滩水,他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你不在的每一秒,我都很想你】
严律在自己家门口的公交车站下了大巴,准备先回家拿几件衣服,再回学校。
因为害怕顾煜会等自己一起回家,他还特地发了消息告诉顾煜不用等自己。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自己家了,因为母亲在住院,父亲同母亲离婚后,便搬出去住了,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住。
严律拣好了衣服,正准备离开家回学校时,他突然注意到了房间内一个被他放置在顶层的箱子。
那个箱子里有他童年最宝贵的回忆,虽然大多都是关于学习的。
比如他第一次考满分的数学卷子,第一次考年级第一的成绩单,还有第一次获得的奖学金。
但也有那么几件,是无关学习,而有关顾煜的。
比如当年放在家门口的药袋,他用清水冲洗过用完的药瓶后,也将药瓶放入了箱子中,还有那把没能还回去的雨伞和写着他姓名的英语书。
而顾煜留下的纸条更是被他特地收纳到了一个文件袋中。
顾煜写下纸条的时间不同,字体也有些许变化,所以严律那时并没有看出是同一个人写的。
当严律准备把箱子放回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箱子底下压着的赌债欠条。
他的箱子上了锁,放在衣柜上面,也有四年没有碰过了,或许他爸以为这个地方没有人会再去动,便压到了下面。
他拿起欠条,仔细地看过去,发现欠条上写的数字居然是350万。
…350万?!
可是为什么后来催债公司只向他妈催过45万的债款?
他爸欠债时早就输光了家里剩下的钱,要不是房产证上写的是他妈的名字,不定连房子也要卖掉。
他爸根本不可能还的起那305万。
有钱又愿意帮他悄悄还债,还要顾及他的自尊心,死死瞒着他的人…只有他家的傻崽子了吧。
严律攥着那张欠条,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眼周滚了好几圈的泪水却还是无法抑制地跌落下来。
回学校的路上,严律特地去了那家许久没有去过的杂货店。
当年他没有钱,又想给奶奶买那只熊逗她开心,曾在这家店的门口徘徊过许久。
前些天,顾煜送给了他一只同款的毛绒熊,跟他是在其他地方买的。
但严律心里其实非常清楚,顾煜送他的那只毛绒熊就是这家店里卖剩下的那只。
因为那时店里就只剩下最后一只,还因为那只熊的眼睛有些歪而降低了价格。
所以店主不同意再给他降价,就是因为标的价格几乎就是成本价了。
他进到店里,店主老爷爷抬头,发现是严律,惊讶道,“严律,你现在长这么高了?”
顾煜不知道的是,其实店主是认识严律的,因为严律长期占据年级第一的位置,所以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严律。
严律微微笑了一下,将手机里熊的图片展示给店主看,“爷爷也还是如此精神啊,对了,爷爷,这种熊现在还有卖吗?”
店主老爷爷戴上老花镜,接过严律的手机,仔细地看起来。
“这只熊啊…早就没有了,当时放在店里卖的就已经是仓库里的最后一个了,我记得你当年好像是想买这只熊对吧?”
“对,爷爷,你还记得卖给了谁吗?”
店主老爷爷将手机还给严律,慢悠悠地回忆起来。
“记得,我印象可深刻了,那天你问完我价钱后,就有个男孩跑过来,跟我他想帮你付70%的钱,让我给你个最低折扣三折。”
严律愣住了。
“后来他每天都要跑过来看一眼那只熊有没有被你买走,因为他每天都来,而且长得唇白齿红的,听还是你们学的校草呢,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再后来,你迟迟没来,他就自己将这只熊买走了,要送给你当生日礼物,怎么,这只熊过了这么多年,又回到你手上了吗?”
严律声音发颤,他勉强地笑道,“是啊,爷爷,那你记得那个男孩叫什么吗?”
“叫什么不记得了,好像姓顾吧……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啊。”
…原来,当年在门口抱着熊,苦苦等他回家的男孩真的是顾煜。
这么多年来,他究竟错过了多少?
…又还能弥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