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支
深秋时节,天气越来越冷。
孟阮总是贪懒赖床, 像只即将步入冬眠的蚕宝宝。
为了更好地过冬, 她决定给自己买一床更厚的棉被,顺便把床单也换成那种毛绒绒的。
孟阮等不及从网上买。
问了沈夺, 得知镇西有家棉纺城专门卖这些。
两人约在超市碰面。
***
超市外,有镇民在甩卖卷纸。
很多人围着货车抢购, 有两位老人站在不远处观望。
老爷爷牵着老奶奶的手,哄着:“不急, 咱不急。等人少了咱再过去, 你这几天腰不好, 别又扭着。”
老奶奶皱着眉头,急的像讨不到糖的孩子, 跺着脚,“一会儿卖完咯!你在这儿等着, 我去抢啊。”
老爷爷摇头, 什么都不撒开老伴儿的手。
没过多一会儿, 一轮抢购结束。
胖婶用屁股拱开身边的人, 拎着纸笑呵呵走到两位老人身边。
“金老师,薛老师, 您二老也要买纸吧。”胖婶,“我这多抢了一提,拿去用啊。”
金爷爷和薛奶奶不收。
胖婶一个劲儿往他们手里塞,最后干脆直接放他们脚边,跑走了。
“哎呦, 大春呐。”
薛奶奶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一沓整齐的钱,金爷爷舔下手指接过去数着。
数完,胖婶早不见人影。
老两口看看地上的卷纸,叹口气,拾起来。
“大家都心善。”金爷爷,“等后面遇见了,再给钱吧。”
薛奶奶点头。
两人手牵手离开。
刚走没两步,金爷爷手里的布袋带子忽然又断了,里面装的蔬菜水果洒了一地。
“啧。”金爷爷拍腿,“你别动啊,我去捡。”
“都叫你换一个,换一个,非不听我的!这是个金袋子啊?”薛奶奶嘴上抱怨,人早就过去帮着一起捡。
“我叫你别动!闪了你的腰!”
孟阮目睹了全过程。
她跑过去帮金爷爷捡,并且把这些东西放进她的帆布袋子里,“您用这个装,可结实了呢。”
金爷爷:“不用不用,孩子。就还装我这个袋子里,我抱回去就行。”
“那怎么方便呢?”孟阮,“就一个袋子而已,您别这么客气。再了,您要是真抱着回去,奶奶会心疼的。”
金爷爷一听,还真有些犹豫。
这时,薛奶奶走过来,笑着:“姑娘肯定是新来我们这里的那个,长得真是靓哇。”
“您知道我呢?”孟阮高兴地笑笑,“我也知道您和金爷爷。您们今年钻石婚。我刚才都看到了,简直是最高级别的秀恩爱。”
老两口偶尔也会接触些时下流行的词。
听了姑娘的话,薛奶奶笑得羞涩,看着金爷爷的眼中还闪烁着最真最纯的爱恋。
“孩子,那就谢谢你了啊。谢谢。”
金爷爷重新拎好袋子,一只手牵着薛奶奶离开。
孟阮望着两位老人的背影。
薛奶奶怕金爷爷总用一只手拎着东西沉,走一段路就会换到他的另一边,让他倒手。而金爷爷倒好手后,腾出来的手就会去找薛奶奶的手。
直到牵到彼此,他们才会继续前行。
孟阮忍不住将这个画面照下来。
要前段时间答应发嫂在钻石婚派对上表演节目,可能还有些疑虑。现在的话,她什么也要拿出看家本领。
没过多久,沈夺赶到。
店里有批易碎的货,他得亲自盘点好才能过来,耽误了些功夫。
握住女孩的手,温度还好,沈夺:“以后比预定的时间晚十分钟再到。”
孟阮笑笑,“这是为什么?还有人希望别人不守时啊。”
不是希望不守时,而是不希望她等待。
两人手牵手来到棉纺城。
棉被好挑,被罩难选。
孟阮看哪个都不错,又不能都拿来做被罩,就带着沈夺在里面转啊转。
沈夺安静地随她,只是目光总会停留在她身上。
“对了,我今天看见金爷爷和薛奶奶了。”孟阮忽然,“夫妻俩实在恩爱,喂我几吨狗粮。”
沈夺点头,“这个时间超市的菜会处理,两位老人经常来采买。”
挺正常的话却听得孟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停下脚步,正式宣布:“我要参加钻石婚联欢会的表演。”
“好。”
“几号办?”
“下周六中午。”
孟阮掰着手指头算了下,还有整整一周,时间紧迫啊。
“地点是在一个学校的礼堂是吗?”她问,“我想去看看,就是看看舞台有多大。”
沈夺:“明天可以。朱晋东他们要布置现场。”
孟阮满意地点点头。
她领着高大的男人在一对花花绿绿里面继续转,相中了淡粉色和淡紫色的两床被罩,就问哪个好看?
“都好。”沈夺。
孟阮猜他十有八九会这么。
“不行。”她拉他过来,“你必须选一个。”
沈夺看看粉色、看看紫色。
在他眼里真的都一样,他摸不准女孩会喜欢哪个。
孟阮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被他握着的手挣了挣,转而用手指挠着他的手心,软声道:“男朋友选哪个,我就盖哪个。”
沈夺身子一僵,耳根又被高温和火辣侵袭。
他抬手指了指左边的,“那紫色吧。”
还以为会选粉色呢。
呆木头的心果然是海底的针。
不过,孟阮也不问他为什么,省的叫呆木头又得苦思冥想,以后不敢和她出来逛街了。
“老板娘,麻烦您帮我拿下这个。”孟阮。
老板娘笑嘻嘻地跑出来,一边拿被罩,一边:“哎呦,刚才就看你们这个甜蜜哇。沈有福气啊,对象太漂亮了哇!”
孟阮看向沈夺,鹿眼里闪着得意。
男人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万年不变的冷面也出现了冰雪消融的暖意,深邃的眼眸散发着专注的深情,看得人心神荡漾。
“嗯,有福气。”他,“能有这样的女朋友。”
呆木头女朋友了!
都在一起好几天了,他都没提过这个词儿呢。
“哎呦呦,不得了哇!”老板娘将被罩装好递出去,“沈这金口开了!姑娘,你也有福气,你们都有福气!”
孟阮道谢,领着男朋友离开。
等出了棉纺城,趁着周围没人,她踮起脚尖照着男朋友的脸颊轻轻啄了一下。
“奖励。”孟阮声,“你第一次承认我是你女朋友。”
完,红着脸拽着男人继续往前走,没拽动。
扭过头,对方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怎么了?”孟阮摸摸自己的脸,“有脏东西啊?”
沈夺上前一步,俯身轻吻了女孩的额头,柔声:“你第一次叫我男朋友。”
孟阮心跳都嗖地狂飙起来。
这呆木头别的不行,举一反三倒是反应灵敏,学完就用!
“你……”孟阮反被撩,脸红得烧起来,“大白天呢!动手动脚的,不正经!你好歹在夕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注意点儿。”
沈夺抿着唇点头,看了看四周,率先往前走去。
“……”
孟阮愣了两秒。
正要吼人,男人又快步折返回来,郑重其事地问:“那牵你的手可以吗?我不会乱动。”
“……”
孟阮真想锤死他。
她的手不给他牵给谁牵啊!
听话能不能别只听表面意思啊!
***
转天,周日
孟阮跟随沈夺他们来到镇里的中学。
豆子和大宝半路看见他们,央求着要来玩,连同他们的另一位伙伴也一起跟着——胖婶的外孙女,蕾蕾。
蕾蕾今年五岁半,模样可爱,是全镇朋友心中的公主。
可惜的是,公主心里早就有了白马王子,那就是……
她的夺哥哥。
“夺哥哥牵着,牵着。”蕾蕾一手攥着棒棒糖,一手抓着沈夺的手,“蕾蕾怕走丢了,夺哥哥要保护我呀。”
旁边的豆子和大宝,身形萧索。
至于真正该被牵着的孟阮,她算是彻底领略到夕江夺哥的魅力了,连孩子都拜倒在他的冷面之下。
孟阮和沈夺对视一眼。
孟阮冲他扮个鬼脸,先去了前面。
沈夺要去追,蕾蕾又:“夺哥哥走慢点儿,蕾蕾腿短。”
孟阮听到这话,忍着笑扭头看去,指指自己的腿,用气声:“我腿长,夺哥哥追不上。”
沈夺嘴角上扬了一下。
笑容里带着无奈,眼里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宠溺。
舞台不大,毕竟礼堂本身也不大。
“大姐,你看看,就是这个意思。”朱晋东,“够你大展拳脚的吗?”
孟阮一开始是有想过跳舞的。
可昨晚再稍稍琢磨,又觉得跳舞不太合适。
这并不是夕江这边的镇民欣赏不了芭蕾,而是联欢会的重点是要为金爷爷和薛奶奶送去祝福,让老两口留下珍贵的回忆。
芭蕾观赏性高,却并不切题。
孟阮颇为犯难,视线一扫,舞台右侧的钢琴落入她的视线。
“我能去试试钢琴吗?”她问。
朱晋东“啊”了声,看向他夺哥讨要请示,然后:“成啊,大姐怎么都成。”
孟阮掀开琴盖。
自从来夕江,她有段时间没碰琴了。
“大姐姐,你会弹琴呀?”豆子跑上舞台,“好厉害!”
孟阮微微一笑,望向沈夺,就见他站在舞台下面的不远处,凝视着她。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搭在琴键上。
随后,音符串联成曲,顿时满溢整个礼堂。
豆子和大宝听得摇头晃脑,不一会儿,蕾蕾跑上舞台跳起了舞,红色的毛衣裙跟着动起来,像是在跳舞的洋娃娃。
豆子和大宝凑过去,三个伙伴顿时喜笑颜开,跳着跳着手拉手围成一圈,转圈圈……
“我靠!”朱晋东听得傻耳,“大姐不愧是大姐啊!真的有两把刷子诶!”
高轩点点头,“这曲子让人觉得很舒服,还有点儿……甜蜜?”
朱晋东可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好听。
“这曲子叫什么啊?”他问。
沈夺还在凝视台上的女孩,轻声:“《卡农》。”
“卡谁?”朱晋东挠头,“这么好听,这么还卡着了?”
沈夺没理会,上台走到女孩身边。
“大姐姐,你弹得真好听!”蕾蕾拍着手,“比我在电视上听的那些都要好听!”
孟阮捏捏女孩的脸,笑着:“姐姐刚才看你跳舞跳得好好,你愿不愿意等到金爷爷和薛奶奶开联欢会的时候来跳舞啊?”
蕾蕾想都没想地点点头,旁边的豆子和大宝举着手也要参加。
“看这意思,节目是有了?”朱晋东。
高轩也觉得这样就挺不错,想起什么,又:“沈夺,你不是会弹吉他吗?和孟阮组合一下,合……合奏呗。”
被点名的沈夺倏地一怔,凉飕飕地眼风扫过高轩。
可高轩不是朱晋东那个怂货,坚持助攻不放弃,继续:“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不错,真不错!”朱晋东竖起大拇指,“我怎么不知道夺哥还这么有艺术、艺术什么玩意来着!算了,我夺哥就是牛!咱们这次联欢会要走高端路线了!”
孟阮也是诧异不已。
呆木头还会吉他?藏宝箱快要装不下他的宝藏了。
她看向沈夺,含笑道:“要不要合作呀?”
蕾蕾跑过去甩沈夺的手,撒娇道:“夺哥哥也参加!夺哥哥也来!蕾蕾要和夺哥哥一起表演。”
孩子的请求总归是无法推脱,沈夺只好点头。
大家围在一起又多聊了几句节目的事,随后高轩和朱晋东去计划布置场地的事,豆子他们闲不住,跑去操场捉迷藏。
舞台上剩下孟阮和沈夺。
“好久没弹,手生了。”孟阮活动着手指。
沈夺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摇头道:“不会,很好。”
孟阮盯着他看了两秒,莞尔一笑,又弹了一曲。
相对于刚才浪漫舒缓《卡农》,这次的音乐就是天真烂漫的春花,清新自然,带着一种少女的温柔和甜美在里面。
女孩在演奏的过程,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眼中光芒细碎。
她沉浸其中,没注意到身边男人的表情。
男人蹙着眉心,眸光随音乐的起伏变化而微微颤抖着,就好像他听到的不是一支曲子,而是看到了一幅画面。
心底封存太久的画面。
一曲毕。
孟阮收手,转而看向沈夺,“这个好不……”
“有一段不是这样。”沈夺语气严肃。
孟阮一怔。
沈夺坐在富裕出来的琴凳旁边。
他不会弹钢琴,但懂得简单的乐谱和哼唱。
将烂熟于心的曲子在心中再咂摸一遍,他用食指弹出刚才他认为不对的那段旋律,效果磕磕绊绊,有的还走音。
可孟阮听完,惊到了。
“你怎么知道的啊?”她问,“这个、这个是我上高中时自己随便写的曲子!你指出来的这段我刚才的确是即兴瞎弹的……可你怎么会知道和以前不一样啊?”
沈夺垂眸,盯着琴键的眼神越发出神。
这时,就听“啪”的一声!
礼堂骤然停电,舞台上一片漆黑。
而钢琴的位置本来就是舞台一侧,黑上加黑,人身在其中,好似被关在了黑匣子里。
朱晋东和高轩也不知道在哪儿了,但朱晋东立刻喊道:“没事啊,都别慌!故意断的,我和瘦猴儿得看看绑气球的那地方是不是通电的。”
孟阮听了解释,心里也还是些害怕,“沈夺?你……”
话没完,她的手被人精准地紧握住。
这下踏实了。
漆黑的环境,两人谁也看不见谁。
但视力受阻,听觉便会提高。
有一个人的心跳强健有力,节奏很快。
是沈夺的。
他低声问:“这曲子叫什么?”
“啊?”孟阮懵了一下,“哦,叫《晚安曲》。”
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高中那时每次练完琴的最后一支曲子都是这个,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
沈夺微不可见点了下头。
“你还没你怎么知道的啊?”孟阮着实好奇。
沈夺没回答,结实的手臂拦住女孩的背,将她拥入怀中。
“孟阮。”
她稍稍抬头,“嗯,我在。”
“孟阮……”
“我在啊。”她傻傻地应道,“就在你怀里,感觉到了吗?”
沈夺抱得更紧、更紧。
孟阮,孟阮。
孟子的孟,乐器里的那个阮。
女孩肯定不会记得她曾经告诉过他,她每晚都会练琴,如果路过那条路,就极有可能会听到她的琴声。
而那时,沈夺常常会偷偷走进这条路。
在离女孩家院子最近的围栏柱子后面,刚好够他藏匿起来,还能让他听到这美妙的琴声。
每次最后一支曲弹完,压在沈夺身上的重担就会轻一些。
不管是跆拳道陪练留下的伤痛,还是父亲永无止境的抱怨和谩骂,又或者是在别处工遭受的白眼和轻视,都变得不再重要。
是这支曲子陪他走过了那段难熬的岁月。
原来,叫做《晚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