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若非,对不起……”杨景承将他冰凉的手拾到嘴边吻了吻,神色痛苦,“你再等等我,等年底这个项目完工了,就可以每天都陪你了,到时候你就辞了工作,每天下班我都陪你去滨江路上走走,你不是想养狗吗?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养,行吗?”
“好。”安若非脸上的笑意愈浓,眷念地看着这个自己爱了二十年的男人。
这辈子,他知足了。
“嘭——”
“操他妈的!”杨铳一脚踹在垃圾桶上,散发着臭味的垃圾倒的满地都是。
行人看见,都不自觉绕开他身边,生怕自己被怒火波及。
杨铳对于此起彼伏的尖锐汽笛声充耳不闻,拖着沉重的步子穿过宽阔的公路。
海风习习,卷起层层浪花,拂过他脸庞,却没带走眼角的湿润。
“弟弟,看镜头,先生,您靠里面再站站。”
杨铳鼓着稚嫩的脸大声要求:“我要骑在爸爸肩膀上照!”
苏言蹲下身抱他,哄道:“妈妈抱着你照好不好?”
“我不!我要爸爸!”他像个魔王一样颐指气使,杨景承失笑,一把将他捞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
“抓稳了,掉下来我可不管喔!”
杨铳两只手掌紧紧抱着爸爸的头,两腿在他身上用力晃动,笑得那么开心,“哈哈哈哈……驾驾驾!爸爸是大马儿!”
苏言忐忑不安,伸手掌着他的后背,生怕他就这样把自己折腾的摔下来。
画面定格在一瞬间,他这辈子最幸福圆满的时刻。
手机短信提示音忽然响起,是苏言发的消息。
——“铳,妈妈给你买的鞋怎么没拿上?下午吃的什么?妈妈在街上订了一个生日蛋糕,提过来你和同学一起吃好不好?”
杨铳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止不住的泪水淹没了他的眼眶,流进嘴里,刮擦着脆弱的食道,让他痛不欲生。
“呜呜……我恨你……恨你们……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生下他?
为什么不喜欢还要在一起?
为什么对那个男人能事无巨细,却连自己亲生儿子的生日都能忘?
自己到底算什么?
连野种都算不上。
第三节 晚自习下课,D班班主任在A班教室门口拦住了罗大伟。
“罗老师,你知道杨铳去哪了吗?怎么他去找了你之后一直都没回教室?”
罗大伟错愕,“第一节 课还没下课的时候我就让他和秦凯回班上了啊……”
“可是人一直就没来过教室,联系了寝室宿管,去看了也没在寝室,肯定是逃课了!我马上电话问他家长!”
“您先联系一下他的母亲,我马上去找。”完便回教室把教案放到讲桌抽屉里急匆匆下了楼。
——“杨铳?去哪里了?看到就给老师回个信息。”
杨铳擦了把眼泪,苦涩一笑。
——“地狱,你来不来?”
——“别开玩笑,快回学校。”
——“你,要是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人是我,杨景承会不会为我哭一次?”
罗大伟心头一跳,开车门,将手机放在支架上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杨铳挂断了他的通话请求,在相册里恢复了桑然和谭旻泽的那张照片,恨意蔓延到了肺腑。
同性恋都该被世人唾弃!
罗大伟转而拨了杨铳班主任的电话。
“喂,林老师,麻烦把杨铳妈妈的电话发给我,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苏言一遍一遍拨杨铳的电话,却永远都是无法接听的状态,这时一串陌生的号码了过来。
她立马接通,生怕自己错过了有关杨铳的消息。
“喂,您好,请问是杨铳的妈妈苏言女士吗?我是他老师罗大伟。”
苏言忙答道:“我是我是,罗老师,铳他电话关机了,我现在也找不到他,怎么办?今天他生日,他会不会是逃课找朋友玩去了?”
她知道自己儿子一向顽劣,会这样想也不无缘由。
罗大伟却深知杨铳现在的危险,直接了当地问道:“您认识杨景承吗?杨铳可能刚和他见过面。”而且现在状态很不好,他没敢把后面这句话出来。
苏言喃喃:“你的……是他爸爸吗?”
爸爸?
“那您知道他爸爸现在在哪里吗?”
“海滨路锦园区8栋15楼,电梯左拐。”
“谢谢。”他挂断电话,在路口一把调转方向,踩下油门朝海滨路驶去。
寂静的夜空下,在看不见的大海深处,暗流涌动;浩瀚无边的银河长流里,又有哪几颗陨石摇摇欲坠?
窗里的房间明亮如昼,窗外的世界漆黑如墨。
桑月削着苹果,问他,“外面黑漆漆的,在看什么呢?”
瞳孔骤然一缩,他轻声道:“流星……”
“流星?”谭旻泽仰头看着自天际滑落的璀璨银线,莫名的怅然袭上心头。
陈臣闻声望去,“我靠?真是!快许愿啊!”
流星将他眼里的光亮也一并带走,谭旻泽在心里一叹。
陨落,本就不是什么美好的词,流星又怎么可能用来承载人们的愿望?
“卧槽?是流星啊!你拍到没有!”
“流星!”
“流星!我第一次见啊!好幸运!”
海岸边,一对对情侣热情拥抱,幸福的笑容漾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像是得到了上天的祝福,所以他们默默发誓,一定要更爱身边这个和自己携手同行之人。
杨铳坐在沙滩上,潮水涨涨落落,带来细软的泥沙,铺满他整个鞋面,双脚浸泡在冰凉的海水里,他却毫不在意。
目光追随流星的尾巴,直到它消失不见。
记得时候也见过一次流星,那天他第一次见到安若非。
他那时候就很瘦弱了,长得白白净净,又生了张娃娃脸,杨景承把他带到家里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哪个亲戚家生的哥哥。
他很拘谨,嘴角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像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雏菊,的,风一吹就晃晃悠悠,让人想伸手将它圈起来,免受风雨摧残。
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妈妈见到这个男人会突然大发雷霆,疯了一般砸着家里的东西,尖叫,谩骂,歇斯底里……
他躲在卧室门背后,抖如筛糠,他第一次害怕自己的妈妈,她是坏人,她推自己的爸爸,还骂那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哥哥是“三”、“贱人”。
他们两个不要脸,丧尽天良。
后来爸爸带着那个哥哥走了,就再也没回家了。
他好长一段时间都埋怨自己的妈妈,觉得她就是别人口中恶毒的女人。
他哭着要找爸爸,她却狠狠地了他,威胁他,如果要去找他爸爸,她就死在他面前。
渐渐的,他消停了,不再吵着要找爸爸,他开始和一群不学无术的中学生鬼混,他们带他游戏,教他怎么发泄愤怒。
他学会抽烟喝酒,学会欺负别人,学会怎么将快乐凌驾于别人的痛苦之上。
外面的世界多好,无拘无束,他是老大,想干什么干什么,大家都畏惧他,而家又是什么地方?
冰冷的屋子,整日以泪洗面的母亲,失去了那个男人,家,变得不再像家。
是挣不开的囚笼,禁锢他的自由,蚕食他的灵魂。
当他因为架被学校遣回家时,杨景承终于出现了。
他满心欢喜,等来的却是他失望的目光和愤怒的责备。
他试图用努力学习和优异的成绩单换来杨景承的夸赞,换来他的陪伴。
可他又错了,他只是在电话里了句“继续努力”就匆匆挂断。
变坏,爸爸会来;变好,爸爸却无动于衷。
要他怎么选?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闯祸,杨景承一次又一次踏入这个逐渐淡去他痕迹的屋子。
从疾言厉色的责骂,到如今的拳脚相加甚至威胁要弄残他,他全都受住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变得更加扭曲。
惹是生非,是为了在杨景承对自己的骂中积攒怨恨;是为了从别人的痛苦中找到快乐。
他的生命在罪恶的沼泽中越陷越深。
“杨铳!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罗大伟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
杨铳有一瞬间惊讶,继而抬头冷漠地看他一眼,“找我做什么?我又不可能真的下地狱。”
罗大伟缓过气来,冲他伸出手,“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不去。”
“不去?”他从容不迫,“刚才看到你的时候给你爸妈都发了信息,估计他们这会儿正往这里赶吧。”
“你!”杨铳气结,“你找杨景承干什么?!”
他无辜反问,“你给我发的那条信息不就是暗示我告诉他你现在很需要他吗?”
杨铳难开口辩驳,自己当时脑袋一定是被门夹了才和他那些有的没的。
罗大伟笑了声,“起来吧,既然不想看见他,那就和我走。”
他像个孩子一样闹着别扭,“不想回学校。”
“那去我家。”
“……”这个人未免太博爱了……
罗大伟俯身拉他,“身上全是水,也不怕感冒了。”
“呃——”他才站起来一半,又往前跪去。
“诶!”罗大伟用力将他往后一捞,才没让他直接跪到稀泥里。
“怎么回事?腿麻了?”
杨铳勉强站稳,忍痛道:“之前摔了一跤。”
“磕到膝盖了?还能走吧?我扶着你。”
杨铳看着他,一言不发,罗大伟干着急,“你看我做什么?是走不了?”
他吊儿郎当地一挑眉,“想让我跟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罗大伟无奈,这又是要整什么名堂,“所以?你要提什么条件?”
“你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