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尾声 竹林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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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年后,清明时。

    云濯一进山门便直奔闲幽斋,结果那斋里摆设如常却冷冷清清,完全见不着司徒凛的人影。他扑了个空,只得皱着眉将手里大包包从各地买来的药材扔在桌上,从门外抓来了正在逗弄云月明的凌薰:“凌薰,我凛兄又跑哪去了?”

    他余音未落,便见扎着两个髻的女娃从门框外探进头来,叫了声“阿爹”。而凌薰也后知后觉地进屋对他嘿嘿一笑,道:“哎,云公子,好久不见?”

    最近,也不知谁人从归离潭边挖出了吕印彬的骸骨,关于过去十几年来诸多故去之人应如何评断的旧账自然就又被翻了出。云崖和湛露的两位新掌门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拍即合,吃饱了撑的般非要召集诸位江湖名士,是要给逝者论个功过。

    而这些要被评断的逝者之中最受争议的,当然莫过于九淼首徒离彻。

    为公平起见,此次论功轮过之会各家各派都邀了人,司徒凛作为九淼掌门也自然在被邀请之列。谁知,那请函送到之时,他却只随便看了两眼便弃之一旁,不屑道“师兄之为人我心中自有定论,能不能入九淼历代公子名册亦轮不着他们非议,这等有名无实之事,还是不去为好。”

    提及离彻之事时司徒凛的毫无原则与恣意乖张,熟知之人都算是见怪不怪,但到底九淼与湛露云崖同为仙门五派,面子总还得给。想来也是许久没见到自家二哥,云濯便索性冒名顶替代他走了一遭。好在那会上亦有段昭英、司徒泠和宁攸等故人坐镇,当日关于离彻的功过是非争执虽激烈,但当云辰将承夜问合二为一的碧空剑掷于台上时,当场便再无人敢有非议之词。

    九淼首徒身后的名声,到底算是被他们保了下来。

    会散之后,云濯又跟着自家二哥回武陵闲晃半月,顺便继续培养了一番自从归离潭回来就养成的“随时承包途径药铺之内的补药”的新习惯,一路悠哉悠哉走回蜀中,方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所以,旅途劳顿,云公子你何必非急着找我师兄啊。”

    闲幽斋内,凌薰嬉皮笑脸:“他在哪我自会告诉你,在此之前,不如先讲讲近来的见闻呗。”

    云濯抱起月明,白他一眼:“讲什么讲?等着讲完又被你写到话本子里去?”

    “那哪儿能啊?”

    凌薰马上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九淼旖旎情》早都完本了,虽你和我师兄的故事确实非常有看点,但我最近其实并不很想写虐恋题材的……”

    “好了,停。”

    越听这话越不对劲,云濯一抬手止住凌薰的话语:“你子是不是就是不愿意正事?行吧,你不我也有办法。”

    语罢,他又将月明抱至胸前,轻声道:“月明,告诉阿爹,你爹爹去哪儿了?”

    丫头马上抬头看着他,糯糯道:“爹爹早上去紫竹林了,是要拜祭宇矜伯伯。”

    “嗯,真乖,比你凌叔叔靠谱多了。”

    摸了摸云月明头上的髻子,云濯转身就走,出门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了凌薰一眼,露出“你奈我何”的鄙夷之色。

    而待须臾之后,他再次来到紫竹林中时,正值天上下起雨。

    细碎的雨珠砸碎在竹叶之上,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一林草木随微风摇曳不止。

    云濯踏着地面上的水雾行至林深处,但见一处的衣冠冢静立雨中。那碑上嵌着一枚黑曜,碑前放着祭品,三炷燃香白烟缭绕,是司徒凛曾来过的证明。

    雨丝朦胧,淋得那石碑的轮廓不甚清明,不知怎的,他忽然竟觉有些恍然,就这么在那冢前站了许久,直到祭香燃尽,直到微雨初歇,直到往事一一掠过脑海,方才撩起衣摆转身离去。

    然后,又在行至出口附近的一丛紫竹前时,顿住了步子。

    那丛竹中,有一棵上斜斜垂下了抹紫棠色的衣摆,只是那竹和那衣衫的颜色太过相近,若非云濯对自己来寻之人的穿着太过了解,此刻根本难以察觉。

    于是他叹了口气,上前敲了敲那竹枝,道:“凛兄,回去了。”

    话音未落,果不其然就闻那竹上一阵窸窣抖动,合起的玄扇自错落的竹叶之间伸出,趁着白发青年一时不察,忽然挑起他的下巴。

    竹下之人迫不得已与竹上之人四目相对时,那竹上也终于传来一阵懒洋洋的调笑声:“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只误闯竹林的狼妖。”

    那是当年二人初遇时,司徒凛与他的第一句话,也正因为这句话,当年的二人一语不合提剑便,一切机缘与牵绊,由此而始。

    层林之间熟悉的面容愈加清晰,云濯凝视着司徒凛深邃的眸子,忽然就笑了。

    紫竹林中,草木依旧苍苍,微风依旧和煦,仍是一袭白衣与一袭紫衣,仍是他与他。

    懵懂少年时,他们曾在此相认,磨难别离后,他们也曾在此重逢。

    将携手,偿相思,却如初见,只如初见。

    正文完

    2018.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