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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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子在大家全神贯注的警惕目光之下, 悠悠地被抬了过去, 什么都没发生, 最终在一家未烊的首饰铺之前停下。

    里面的女子掀开轿帘走了进去, 两个轿夫靠在外面等她。

    由两名泽安卫扮成的轿夫姿态看似轻松, 实际上心里暗暗戒备, 同时注意着店铺里面和街头的动静。

    眉初站在柜台前,漫不经心地翻着一堆首饰,胡乱挑选了几件, 道:“包起来吧。”

    这女子看上去就是一副阔绰的样子,挑选的首饰更是价值不菲,掌柜的眉开眼笑地答应着,眉初却忽然听到店后隐约传来一些动静,像是女子哭泣, 又隐约夹着着几声狗叫。

    虽然这种声音在日常生活中再平常不过,但此时情况特殊,还是让她有点在意,向那边走了几步, 侧耳倾听。

    店家包好了首饰转过身来, 见状凑过去道:“姐, 您这是还有什么吩咐?”

    眉初随意道:“掌柜的,你这后面怎么有女人哭声, 跟媳妇吵架了?”

    店家笑道:“瞧姐这话的, 的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哪来的媳妇。我这屋子后头另外还有一户人家, 好像是上个月死了兄长,那家的姑娘总是哭个不停,没完没了的,烦人得很。”

    眉初一听,也就没了什么兴趣,又东拉西扯了几句,接过东西出了铺子。

    轿夫闫洋一副殷勤姿态,跑着过来给她掀轿帘,低声道:“出来这么快,里面怎么没人杀你?”

    眉初低声道:“我也想。人不来我有什么办法?大概是看我可爱下不了手吧。”

    常彦博在旁边噗嗤笑了一声,眉初道:“笑什么?”

    常彦博低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精神不正常的凶手,果然审美品位也好不一样呢。”

    眉初也跟着他笑,直笑的手都软了,一包首饰“哗啦”一下洒在地上,珍珠项链断了,滚落一地,她连忙惊呼道:“常子,快给本姐把那些珍珠都捡回来!”

    闫洋听见“肠子”两个字之后,不由也笑了,又连忙忍住。常彦博十分不愿意,磨磨蹭蹭地道:“……姐,天都这么晚了,几粒珠子而已,不要了吧。”

    眉初尖叫道:“你这个蠢货,那是珍珠!一粒珠子能买十个你,很贵重的!”

    这一嗓子嚷出来,不光她爽,连闫洋心里都在“哈哈哈哈哈”,常彦博暗自磨牙,粗暴地搡了闫洋一把,闷声闷气地:“洋子,一起找啊!”

    闫洋干脆地答应道:“好嘞,常子哥!”

    几个人的声音在空旷的街头传出去老远,白亦陵郑重地告诉盛知:“北巡检司的人大多数都不是像他们这样的,你别误会。”

    盛知也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另一头,闫洋一边一边凑到常彦博身边去,假作捡珠子,反倒几脚将那首饰踢的更乱了。

    常彦博想踹这个专门捣乱的缺德鬼,闫洋倒是先迅速地推了他一下,低声道:“醒醒!你不会真觉得自己是个急着回家睡觉的轿夫吧!”

    常彦博实在入戏太深,被他这么一才反应过来,他们是为了等着凶手过来杀人的,不是为了把眉初抬到这里,再给原封不动地抬回去的!

    于是他和闫洋顺着珠子滚动的方向假作寻觅,走的离眉初更加远了一些。

    白亦陵和盛知也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个方向,全神贯注地观望。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时候,永定侯夫人傅敏竟然出现在了首饰铺子后面的那户人家当中。

    这间屋子从外面看去显得简单而朴素,但内里的布置却是十分舒适,如果有识货的人仔细看去,会发现无论是床上的被褥、桌上的摆件,以及饮茶的器皿,都是公卿之家才能用上的精致物品。

    傅敏的脸被烛火映着,却依旧十分苍白,更显得容颜楚楚。她声音颤抖地询问道:“你他死了?!”

    她对面坐了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容貌姣好,眼圈也是红红的,闻言用帕子点了点眼角,哽咽道:“夫人,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自从爹娘去世之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前几日他不过是感染风寒,请了大夫过来,都吃两幅药就好……”

    到这里,她的眼泪又下来了:“我按照方子熬了药喂他喝,他还一直嚷着药苦,要糖吃……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一天晚上就高烧不起……第二天、第二天就不行了。”

    傅敏近来实在是事事不顺,眼下又听见这个噩耗,一时间又是悲痛又是气急,霍然站起来,重重给了那女孩一个耳光,怒斥道:“不过普通的风寒而已,怎么会危及性命呢!肯定是你这个贱婢没有好好照顾!”

    屋外的一条老狗被这里的动静,汪汪叫了起来。

    她外表娇弱,力气却实在是不,女孩冷不防挨了这一巴掌,连耳坠子都飞了,却不敢什么别的,低着头道:“夫人,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大夫请过来守了整晚,该服用的药也都想法子弄了来……”

    傅敏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女孩怯生生地道:“我找不到您啊。”

    傅敏一时语塞,这才意识到她自己询问了一个傻问题。多年来,一直是她单方面和女孩这一家联络的,而对方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与住所,自然也没有办法找到她。

    再加上她这一阵子百事缠身,没有时间关切这一边,竟然在人死了将近一个月之后才得知这个事实。

    房间里的两个女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外面的狗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疯狂地叫着。

    女孩忐忑不安地看着这位尊贵又美丽的夫人,她看着傅敏的表情,以为她下一刻就会嚎啕大哭一场,但没过多久,傅敏冷冷的声音就重新响了起来。

    “琥珀姑娘,我知道你都在跟我玩什么鬼心眼。”

    琥珀正是女孩的名字,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对方。

    傅敏淡淡地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装出这么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人都没了快一个月了,当然你他怎么死的,他就是怎么死的。好罢,我最近事忙,也确实没有功夫过多纠缠,念在你们一家照顾了他多年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

    “而且我听——”就在琥珀脸上露出喜色,刚要拜谢的时候,傅敏忽然又话锋一转,问道,“你要成亲了?”

    琥珀瞪大眼睛,愣了愣,才慌乱地道:“是、是的。”

    傅敏笑的刻毒:“是不是觉得成亲的时候带个累赘,会被婆家嫌弃,所以他才会死的?”

    琥珀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骇然道:“夫人,您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呀!夫人明鉴!您对我一家恩重如山,即使是拼着这一辈子不嫁人,我也是想把夫人交代的人照顾好的,这完全是意外,我心里亦十分难过!”

    傅敏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好了,我已经过了,不会再追究你这件事,你看你,怎么又拐回去了。”

    她话的好听,琥珀却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从这一刻开始,真实地意识到了她的可怕。

    果然,傅敏接下去道:“不过,你也确实真的不用成亲了,你的未婚夫张言,昨天已经另外聘下了别家的好姑娘。”

    琥珀勾着背,低头不敢话,心中却渐渐滋生了一股恨意。正是昨天,眼前这位夫人派了一个下人来询问,多年前她托付自己一家照顾的那个人身体如何,近况可好,然而得知的却是那人的死讯。

    所以今天自己的未婚夫就要另娶他人,还用问吗?这就是在报复!她也是在告诉自己,永远都无法逃脱出她的摆布!

    傅敏又道:“还有。这么多年来,你家里人能住上这样的房子,能用得起这样的东西,都是因为沾了他的光。现在人已经去了,这些物品房屋我自然也要收回,宽限你一晚,明天就搬出去吧。”

    男人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就真的完蛋了,这话比刚才的那句还要狠。

    琥珀大惊失色,连忙跪在了地上哀声道:“夫人,我母亲早逝,生父另娶,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所能依靠的,除了夫家,就是这住所,您如果把两边都掐断了,那是存心要我的命啊!夫人,求您看在我们家里的人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为您分忧的份上,给琥珀留一条生路吧!”

    傅敏冷眼看着琥珀哀声求恳,毫不动容。她把人交代给这家照顾,这么多年来都好好的,怎么会这丫头要嫁人的时候就出了事?肯定是她从中捣鬼。

    要不是因为白亦陵害得自己手上现在根本就无人可用,她连杀了面前贱婢的心都有!还想要东西?呸!

    傅敏笑了笑,拢拢肩上的披帛,慢悠悠地道:“你言重了,凭你的姿色,死不了的。明早就出去吧。”

    她完之后,带着十足的恶意欣赏面前女子脸上的震惊之色,将这个可怜虫一样的女人随意摆弄,看着她惊恐不安的神情,让傅敏仿佛感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怨气都得到了纾解。

    于是,她就带着这种只能在人物身上得到的、悲哀的得意,款款走了出去。

    琥珀心里慌乱极了,跪在地上哭了一会,又觉得还是非得让傅敏改变主意不可,想想无家可归的悲惨未来,她一咬牙,从屋子里面追了出去,算再哀求傅敏一番。可是这个时候,已经看不见傅敏的影子了。

    琥珀想到如果从这里就近穿过旁边的一条巷,正好可以抄近路赶到前面那家首饰铺的门口截住傅敏,于是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首饰铺的前面,眉初正不耐烦地跺着脚乱骂,借公差压迫臭男人:“快找!找仔细些!少了一粒珠子,老娘把你们剁碎了喂狼崽子!”

    越走越远的常彦博声嘀咕道:“刚才还是‘本姐’,又装漏了。”

    正在这时,白亦陵一下子从树上站起来,低声道:“有人来了!”

    一道黑影匆匆冲向眉初,白亦陵负责远方策应,没动,看似平静的周围一连窜出来好几道身影,连同猛然回身的常彦博和闫洋,风一般向着那个突然闯入的疑似凶手冲了过去。

    白亦陵眉头紧皱,双眼紧紧盯着那个方向,突然一拳捶到了身边的树干上,神情懊恼。

    盛知也从他身边站了起来,已忍不住出声道:“完蛋,怎么不会武功?抓错人了!”

    这时,白亦陵却抓住盛知的肩膀,猝然道:“不,后面还有一个!”

    他攀住树枝向下跳去,就地一个滚起身,向着眉初他们那个方向急掠而去,同时大吼道:“二层包抄!”

    像是冲着白亦陵的命令挑衅一般,远处遥遥响起了一声狼嘶。

    从眉初的轿子出现开始,大家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整件事情赶得太寸,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琥珀却在这个当口步伐慌乱地跑了出来,顿时触动了这个埋伏圈。

    真正的凶手却晚她一步,眼看前方有变,立刻换了一个方向狂奔。

    北巡检司在附近布下的包围圈一共有三层,白亦陵下令“二层包抄”之后,又是十余条人影倏忽跃出,向着奔逃的凶手冲了过去。

    白亦陵随后赶到,正好遇上琥珀在人群中撞的东倒西歪,看上去十分可怜,他伸手扶了这个姑娘一把,匆匆一句:“你先躲到路边。”跟着身形一晃,随后追缉而去。

    琥珀没有看见他的脸,但闻话的声音利落温柔,猛一抬头,白亦陵的背影已经没入到了夜色当中。她知道自己闯了祸,仓惶四顾,又不见傅敏的马车,只能满心绝望地靠着大树坐下来,蜷成一团,等待着未知的处理。

    刚才白亦陵从树上跳下去追人的时候,盛知本想随后追上,但见前头已经有了不少人,他转念一想,干脆从树上纵至一处屋脊上,在一片民居的房顶上疾掠而过。

    他站的高,看的更加清楚,远远见到最前面逃跑的那个人穿了身灰布衣裳,个子高大,行动却颇为迅速,手中也同样拿着一柄刀。有两名侍卫已经追上了他,同时抽刀当头砍下,灰衣人却只是出了一招,两名侍卫就同时见血。

    白亦陵高喝:“后退!”

    在这种危急情况之下,黑衣人竟然还不依不饶,一招伤敌之后,横刀一旋,刀尖眼看就要割过两人咽喉。

    盛知手上没带兵器,在屋顶上看见这一幕,急中生智,弯腰捡起两块瓦片,飞镖一样冲着对方扔了过去,又被那灰衣人横刀挡开,就是这样一耽搁,白亦陵也已经看见了这一幕。

    他要过去近身阻止已经来不及,手疾眼快,将路旁插在一座酒家门口的大旗猛力提起,振臂翻转手中旗杆,一招斗转参横,将其像长枪一样前刺而出,罡风袭面,正好以毫厘之距架住刀尖。

    刀锋与旗杆相交,不知道对方感觉如何,白亦陵却猛然感到一股巨力传上手腕,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连兵器都握不住了。

    这种感觉几年未曾出现过,这人实在是个武功好手。

    对方大概也意识到他的厉害,交换一招之后撤刀就走,白亦陵将旗杆往地上一顿,借势起身凌空一翻,落地时双手握住旗杆横扫,势如风雷,再次拖慢了对方逃跑的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样的交锋当中,他却好像隐约听见对方轻轻笑了一声。

    白亦陵的心随着这一声轻笑提起,那种莫名熟悉却又捕捉不到的感觉再次袭来,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周围忽然狼鸣四起,几头大灰狼窜出来,冲进了侍卫们当中,带起一片混乱。

    盛知一个前翻从屋脊上跳下来,负手闪到白亦陵和灰衣人中间,手疾眼快地将白亦陵腰间佩刀抽出,刀锋在月光之下拖出一道闪亮的银芒,同灰衣人的兵器一交,同时用肩膀将白亦陵撞到身后,使得他免于因为刚才的片刻失神而受伤。

    “当心点!”

    白亦陵被盛知撞开两步,本来要继续动手,旗杆在手中一转,却是苦笑:“怎么又有人来了。”

    迎面来的,是一辆马车,周围环簇着几个侍卫。

    白亦陵话的同时,已经迅速向着马车的方向赶去,以防灰衣人狗急跳墙,抓捕人质,恰好灰衣人跟他想到了一处去,纵身跃起,去势汹汹,也不管不顾地合身扑向马车。

    眼下傅敏不知所踪,始作俑者琥珀战战兢兢缩在路边,后方的侍卫们与灰狼纠缠,前头又来了这辆马车,简直混乱不堪。

    盛知看见马车之后,也实在郁卒到了极处,一同扑上去阻拦灰衣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和白亦陵刚才颇为相似的苦笑——

    “那是我们府上的马车啊!”

    白亦陵险些一头撞在马车上,盛知一边挥刀,一边大喊:“娘、妹!外面有刺客还有大灰狼,你们心啊!”

    镇国公府的侍卫们稀里糊涂地加入了战局,拉马车的马却被此起彼伏的狼叫声吓得人立而起,狂奔乱走,马车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跟着一斜,彻底向旁边翻了过去。

    里面传来女子的惊叫声。

    别这里面是盛知的母亲和妹妹,就算是毫无关系的路人被牵连进来,白亦陵也不能袖手旁观,他用力地抵住马车,但还是车帘子翻了起来,一个女子从里面跌下,白亦陵接住她,肩膀上已经不心挨了一刀。

    盛知连忙护住他,疾声道:“娘,救命啊!”

    白亦陵:“……”

    马车里飞出一抹寒光,精准地扎向灰衣人露在外面的一只右眼,盛知趁着对方躲闪的功夫,一刀下去,在他的胸口横拖而过。

    同时,刚刚那道寒光也将他脸上的面巾划出了一道口子。

    灰衣人骤然负伤,仓惶后退,喉咙里发出狼的叫声,群狼不顾一切地向着马车的方向包抄而至,两匹骏马乱踢乱跳,他趁机脱逃。

    马车中又出来一名女子,袍袖一抖,干脆利落地削断了拴马的缰绳,拉车的马直冲了出去,很快跑的不知所踪。

    女子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弹了盛知的脑门一下,嗔道:“废物。”

    盛知捂住额头:“娘,在外面呢,给我留点面子。走,去看看妹妹。”

    失去指挥的狼群闻到血腥味之后更加疯狂,外围第三层包围圈的侍卫们纷纷放箭,而从另外一个方向,也同样有箭矢射来。

    因为天色暗沉,生怕伤到自己人,两边的箭射来的不大痛快,过了好半天,一切的动乱才平息下来。

    白亦陵肩膀上不断淌血,这才有了空闲回头看一眼刚才接住的女子,只见她容貌美丽,穿了条红石榴花的裙子,脸上还残存着惊魂未定的恍惚,双手抓着白亦陵的手臂。

    白亦陵道:“盛姐?”

    盛栎回过神来,碰上白亦陵的眼神,苍白的面孔微微一红,一时忘了些什么。

    上次她遇到豹子,也是被白亦陵所救。只是在家族的花团锦簇的荣耀之下,她是天之骄女,心高气傲,受人追捧,向来不愿俯身屈就。情况匆忙当中,甚至连句话都没和白亦陵过,后来也只是让兄长代为道谢。

    这一回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看到对方,盛栎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受,身上的傲慢都不由收敛起来,竟然莫名地感到了慌乱和羞窘。

    白亦陵好像看出了她的别扭,颇有风度地一笑,道:“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他的话将气氛变得舒缓,盛栎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袖口沾上了几滴白亦陵的鲜血,手却还紧抓着人家不放,于是连忙放开,行礼道:“谢谢白大人又救了我一回。”

    她咬了下唇,又道:“你的伤不要紧吗?我们的马车上有伤药,你等着,我去拿!”

    “已经拿来了。”端敬公主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刚刚从破车上拿出来的瓶子。她冲白亦陵凑过去,“孩子,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并不是个禀性柔弱的女人,上一回是因为凶手伏法,又得知孩子生机渺茫,受的刺激过大,才会那般失态,平素很少示弱于人前。

    这个时候,陆茉恐怕连白亦陵就是她上回扯着痛哭的那个年轻伙子都给忘记了,只知道盛栎是他救的,一心关切对方伤势。

    眼下她脸上带着笑容,眉眼弯弯,语气随和轻快,言行举止当中,既有属于长辈的慈爱疼宠,又带着本该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大方明朗,更显得容光焕发。

    白亦陵几乎没有跟这个年纪的女人有过什么接触,他和傅敏的相处方式自然也并不正常,眼下看见对方这样的举动,头皮隐隐发麻,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白亦陵腼腆地道:“不、不用了……多谢公主,这点伤无碍的。”

    盛知大笑:“你怎么还扭捏上了!快让我娘看看,她跟着爹在军队待过,包扎伤口最专业了。”

    盛栎也连忙:“白大人,你就让我娘看看吧,这伤可不轻啊。”

    白亦陵被这两兄妹一拖一劝,也只能就范。他的个子比端敬公主高出一头,于是弯下腰用右肩对着她,又重复道:“多谢公主。”

    端柔公主不由笑了,这孩子跟传闻当中形容的实在太不一样,她将白亦陵伤口周围的衣服剪开,道:“你有什么可谢的,救了我女儿两次,应该我们全家都谢你才是。”

    染血的布片撕下来,白亦陵的肩膀上赫然是一道刚刚砍出来的刀痕,只是在这道刀痕之下,还压着一块旧伤,那伤痕已经浅了,并不狰狞,但新伤旧伤压在一起,看着却让人觉得挺心疼。

    陆茉的手下不由轻了几分,给白亦陵上了药,又仔细包好,白亦陵就那样弯着腰,垂着目光,一动都不动,长长的睫毛盖住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起来乖巧中又透出些许可爱可怜。

    就像某种见到温暖之后,心翼翼想要亲近,又害怕受到伤害的动物。

    他似乎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倒是和自家的孩子……

    端柔公主的鼻子忽然有点发酸,连忙以低头作为掩饰。认真地替白亦陵包扎好了伤口之后,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道:“真乖。”

    白亦陵都要被摸傻了,拘谨道:“公主……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