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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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挚心里怎么会不明白, 她之所以如此坚持的要跟自己出京。不顾自己的羞涩, 和沈太傅自教导的礼教, 在婚前舍身给他,就是怕他意气用事。

    “放心吧,蜜儿,不会的。但凡有一口气在,我也会回来找你, 决不会舍命硬拼。”

    微雨蒙蒙, 清风涤荡,一双比翼齐飞的燕子在细雨中飞入四角廊亭, 钻进廊檐下的窝里哺喂雏燕。

    雍王轻轻揽着沈初蜜的腰, 也走进了亭中避雨,刚刚收起雨伞, 就见一只浑身湿透的白鸽飞了过来,他轻轻抬手,鸽子十分知趣儿的落在他胳膊上。

    雍王抓住鸽子,把它腿上绑着的竹管儿取了下来,从里面倒出了一个纸条,飞快的扫了一眼,便撕成碎片,扔进亭边的鱼塘里。

    “蜜儿, 有一件事需要一个人去传信,你觉得三姐可靠吗?”

    沈初蜜抬起头看他:“你蔷儿,你让她把信送给谁?”

    雍王神色认真的道:“本来对方算这两天就动手的, 可是因为咱们俩摔落崖顶,难以判断生死,所以他们才暂缓行动。目前,京城中可谓草木皆兵,但凡与我有些交集的文官,都被聚拢在翰林院,以紧急编修我朝史书为名囚禁其中,除了上朝不得出入,到处皆是探子。对那些能调动兵马的武将就更别了,若硬生生的去传信,恐怕风险太大,我想若是让三姐去见林长卿一面,或许不会引发对方怀疑。”

    沈初蜜垂下头,认真的想了想,轻声道:“蔷儿以前有些骄纵,但前些日子,我与她一起住在清源宫,发现她身上的毛病已经好了很多。或许是因为家中的变故,让她受了击吧,加上大姐又过得不如意,让她成长了不少,若是送信给林长卿的话,我觉得应该可以。不过……”她有点儿担心的抬起头来,看着萧挚,道:“真的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吗?”

    萧挚没话,只默默的看着她,用眼神无奈的示意,若有更好的人选,还会想到她吗?

    沈初蜜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让蔷儿去吧,我可以写一封信给她,助力此事。”

    二人回到住处,雍王取了纸笔来,一边磨墨一边道:“若要通知林长卿十六早朝这四个字,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沈初蜜提笔蘸墨,略一思量,就写下了一首诗。

    佳人未双十,

    娴雅精六艺。

    兰掖早升笄,

    明朝若相忆。

    “让蔷儿拿着这首诗去找林侍郎,只近日闺中姐妹们斗诗,请他帮忙指点便可。”

    雍王盯着宣纸半晌,犹疑道:“这诗既非藏头,也非露尾,而是从末尾递减。此种写法,甚为精妙,就算被对手瞧见,也不必担心。只是,就怕林侍郎不能察觉呀。”

    沈初蜜轻笑:“我对林侍郎一点儿都不担心,他既与你有日期之约,必定会注意这其中带有日期的字眼,其实我倒有点儿担心蔷儿办事办砸了。”

    “这么相信林长卿?”雍王挑眉。

    “怎么,你心里不是滋味啦?”沈初蜜把信纸吹干,折叠好,递到他手里。

    “蜜儿帮为夫做事,为夫自然不会挑三拣四,只不过……你如此信任一个男人,甚至超过我对他的信任,这让我多多少少有点儿……一言难尽呢。”

    “其实我对林侍郎这个人并不是很了解,不过我觉得他身上有些东西,像我父亲一样,是那种既聪明又古板的读书人,重诚守诺,做事专心,在他身上应该不会出问题。”

    把一个男人和自己的父亲拿来相提并论,而不是和丈夫比较,萧挚心里踏实了。

    当晚,沈初蔷收到了二姐的亲笔书信,和那一首让她抄一遍的诗,姑娘哭肿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自从安王迎亲那日飞马远离相府,回到安王府之后,便把大门紧闭,拒绝了一切人员的往来。

    沈家人也是在这时才明白,原来三年无所出的原因,并不在自家女儿身上,而是安王从没有真正的行使一个男人的权利。如此来,这三年女儿岂不是守活寡,还要经受世人的指指点点。难怪安王不肯让两位侧妃出府回娘家,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在身边盯得紧紧的,几乎不准她们跟家人单独话,原来是怕把这秘密泄露出去。

    而今正是安王最难受的时候,一个男人的不堪被世人所知,也不知他会不会把这怨气发泄在两个侧妃身上。爹娘急得团团转,到安王府几个门口儿都听了,得到的答复便是,任何人都不准进门。

    焦虑了十几日,今日忽然听到消息二姐和雍王殿下坠落山崖,生死不明。自沈继从早朝上把这消息带回来,沈家人便抱头痛哭了一场,不明白自家这是怎么了,不仅大伯父、大伯母含恨而终,大哥下落不明,大姐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如今连二姐也坠落悬崖了。

    沈初蔷离开父母房中,午后在自己绣楼里又哭了一场,既哭哥哥姐姐、也哭自己。

    恨自己没出息,本是对那红杏侍郎心中有怨,后来竟不知为何,这怨恨转变成了喜爱,而且林咏絮百般撮合,让她萌生了嫁作林家妇的想法。

    可是自那日离开林府,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林咏絮早就进宫做女官去了,林长卿也依旧做着他的礼部侍郎。而不日便到沈府提亲这事儿,却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了音讯。

    捧着二姐的这封信,沈初蔷双手抖成一团,她六神无主,特别想去找父亲商量一下。可是二姐在信里了,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是个大人了,我可以自己做决定。

    姑娘上牙着下牙,捂着心口暗自安慰自己。又把那首诗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她虽不太明白,让自己交给林长卿的这首诗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必定与某些大事有关。

    哪怕她不是一个混官场的男人,她也知道,皇上只有安王和雍王这两个儿子,而今朝中严相一手遮天,安王又是他亲外甥,所以雍王掉落悬崖之事多半与严相脱不了干系,他是要除掉雍王推安王上位吗?

    沈初蔷对朝政并不十分了解,能猜到的也仅仅是这些表象。于是她对着窗户坐下来,呆呆的想了想,假如安王做了皇帝,大姐会怎么样?沈家又怎么样?

    大姐并不受宠,嫁给安王似乎也非她所愿,至今还记得大姐临出嫁的头一天晚上,去她闺房中道别的时候。大姐虽没有什么,但是满脸的泪已经明了一切。她总觉得大姐心中好像有什么中意的人,虽然自己猜不出来那个人是谁,但绝对不是安王。

    她对严相不是十分了解,只听此人心狠手辣,但她跟严奴儿过几次交道,知道那位大姐刁蛮任性,不讲道理,如果严相把安王推上皇位,那么最有可能当上皇后的自然就是严家的女儿,大姐会有好日子过吗?

    想到这儿,沈初蔷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在这七月的阴雨天里出了一身冷汗。她离开窗前,坐到床上,拉起被子蒙住自己,在床角缩成一团。

    假如雍王胜利了,最有可能成为皇后的人就是二姐沈初蜜。二姐待自己还算不错,对爹娘也十分尊敬,终究他们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而且皇后不都要倚仗一下娘家的势力吗?想来爹爹应该也能加官进爵,大姐或许能逃出苦海,她和林长卿是不是有赐婚的可能?

    想到这儿,沈初蔷心中升腾起希望的火焰。跳下床,把二姐写的那封信在烛火上点燃,提笔把那首诗抄了一遍,顺便理了理明日去翰林院找林长卿的辞。大不了就是被人笑话呗,豁出去了这张脸皮,旁人又能如何?

    七月十三午后,雨过天晴,红彤彤的大太阳彰显了七月的本色,晒得人不敢直视。

    沈初蔷下了马车,仰头看一眼翰林院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上前对守门的侍卫道:“我要见林侍郎。”

    “你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见林侍郎?”侍卫板着脸冷言冷语的问道。

    “我是……”沈初蔷忽然觉得今日的太阳实在是太毒了,晒到人脸上火辣辣的:“我是他妹妹的朋友,因近日闺中姐妹们要赛诗,又担心自己的诗不够好,特意找林侍郎指点一二?”

    “不行,大人们正在加紧编修史册,哪有功夫看你的破诗,快回去吧!”侍卫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正在沈初蔷纠结着要不要塞银子得时候,从墙角后面转出来一位身穿华服的公子。她并不认识此人,但是隐约能感觉到这是一位大人物,因为侍卫们见了他,都毕恭毕敬的行礼。

    “这位大人,能否劳烦您,请林侍郎出来一下,我只是让他帮我指点一下诗写的好不好,用不了多长时间,不会耽误他编修史册的。”

    那人所答非所问,冷冷的了一句:“你是哪家的姑娘?”

    “工部侍郎沈继次女。”

    “沈家啊……”那人声音悠长的啊了一声。

    这一声像一把挠子,挠得沈初蔷一道一道的,有点要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