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太子

A+A-

    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沉浸在早朝之前诡异的寂静之中, 往常这个时候, 人们总是在与身边之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静候着太监那一声尖细的唱喏:皇上驾到。

    可是今天着实奇怪,看人们的脸色,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没有人乱讲话, 一个个的敛眸做冥思状,气氛十分压抑。

    而且还有一件稀奇事儿, 自取亲那日由喜事变成丧事之后, 安王殿下便闭门不出,半个多月以来, 从没有人见过他,今日他却破天荒的来上朝了,人比之前更加瘦削,下巴上一截儿青黑的胡茬儿,看上去似乎沧桑了好几岁。

    众人各怀心腹事之际,帷幔后面终于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臣们拜倒在地,例行公事般的三呼万岁,可是等了许久, 都没有等到那句“众卿平身”。

    众人头都垂得有些酸了,终于听到太监总管福全颤巍巍的了一句:“陛下的意思,是请众位大人起来吧。”

    文武百官诧异的起身抬头, 一个个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就见皇上并非坐在鎏金龙椅上,而是坐在由四个太监抬来的一乘型步撵上。他歪着头,脖子有点儿抖,嘴唇似乎在动,可人们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严相第一个出列跪倒,声泪俱下:“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你可千万莫要吓老臣呀,福全,皇上昨日还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福全苦着一张脸,跪倒在龙辇旁边,抹着眼泪道:“陛下这几年一直身体欠安,前两日听到雍王落崖的噩耗,当即便昏厥过去。这两天用了十几副药,昨日已有了明显的好转。可是,老奴也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早喝参汤时还好好的,可是刚刚走到半路就有些不对头了。老奴就想折回去宣太医,可陛下不同意,那时他还能出话来。老奴不敢不遵圣旨,可是这会儿陛下似乎连话都不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陛下,昨日您特意叮嘱老臣,今日早朝要把安王殿下请来,还立太子的事不能再耽搁了。而今,哪怕旧疾发作,也不肯回去,依然要坚持着来到金殿上。老臣斗胆揣测圣意,陛下是否因雍王殿下去世,伤心懊恼,又恐意外难测,便要立安王殿下为太子吗?

    此话一出,偌大的金殿上一片抽气之声。立太子这么大的事儿,岂是朝臣能妄自揣测的。

    严相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卢国公:“国公爷,昨日你也在御书房,你来证明一下,老夫的没错吧!”

    卢国公出列跪倒,朗声道:“不错,昨日在御书房,陛下的确提到了立太子之事,但是并未表示要立的人便是安王殿下。”

    这句话出来,更是惊倒了众人。严相面色一凛,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卢国公,已经达成一致的盟友,为何突然之间换个辞?

    “国公爷,你今日是不是糊涂了?废太子在三年前谋逆被诛,三皇子雍王也在前几日掉落悬崖而死,不立安王为太子,还能立谁?”

    卢国公毫不示弱的道:“雍王殿下虽然掉落悬崖,但现在并未找到尸体,不定他还活在世上。严相如此急于立自己的外甥为太子,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吧?”

    “你……”严相气的眼珠子都红了,抬手点着卢国公的鼻子,气的简直不知什么好。本来殿外已埋伏好了刀斧手,若有个别冥顽不灵的便当即砍了,杀鸡给猴看。却没想到如今与自己作对的人,竟然成了卢国公。

    如今在朝中最有影响力的大臣便是这两位了,严相虽是权倾朝野,但卢国公是开国功臣,德高望众。出一句话来,可谓一呼百应,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党羽,但是其影响力不容觑。

    严相眯着冷冽的风眸,恶狠狠的瞪了卢国公一眼。原本设定的计划便是卢国公在旁帮腔,以二人之力,必定能让朝臣们信服,接下来便开始走立太子的流程了。

    可是眼下计划有变,他只能启动应急预案了。狠狠的咬了咬牙,严相暗下决心,这次不是杀鸡给猴看,而是要杀一匹老骆驼给猴儿们看了。

    他转头看向皇上,语气十分恭敬的道:“陛下,昨日您提到的立储之事,老臣理解的没错吧,是否要立安王殿下为太子,您点个头,我们马上照办。”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龙辇之上,歪着身子倚在扶手上的德庆帝头无力的垂着,不出一个字来,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僵硬。

    一直矗立一旁装雕像的安王殿下,终于出声了,他缓缓的跪在地上,朝高高台阶上的父皇拜了三拜:“父皇,望您保重龙体,儿臣并不……”

    “你们看,皇上点头了,分明是要立安王为太子。”没等安王完,严相便抢着道。

    众臣愕然,刚刚安王开口话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安王身上,并没有几个人真正看着皇上。所以皇上点没点头,大家并不知道。

    就在众人一脸茫然之际,严相站起身来,回头望着一群人道:“刚刚看见陛下点头的,都站在我身后来,老夫就不信了,难道只有我一人看见?”

    很快,严氏党羽纷纷站到严相身后,偌大的金銮殿里空了半边。有一拨不怕死的人,竟然大咧咧的站到了卢国公身后,视死如归的表达了自己与严相对立的立场。还有一部分胆怕事的,不知所从,站在自己原有的位置上装死。

    严相突然大喝一声:“好,既然大部分人都看见了,证明老夫的没错。来人,把这些忤逆圣意的贼人拉出去砍了,以正视听。”

    卢国公未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反而迎着严相走了两步:“严相爷如此做法,与当年赵高指鹿为马有何区别?你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哼!是谁遭报应,马上就能见分晓。来人,把这不遵圣旨的老匹夫头一个砍了,人头挂到宫门口去。”严相高昂着头,骄傲的挑了挑眉,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心中俨然是在骂:你个不守信用的老匹夫,想破坏老夫的计划,门儿都没有。

    冲进殿门的两队金吾卫,迅速的沿着中间的空地跑了过来,为首的两人跑到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剪了严相的双手,把他摁倒在地上。旁边有人迅速抽出佩刀,锋利的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与此同时,严家的几个儿郎措不及防之下,直接被人抹了脖子。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令众人始料不及,严相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的人头滚落到自己面前,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为什么会这样?”老头子俨然从一只骄傲的孔雀变成了斗败的公鸡,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吓得上牙磕着下牙,话都不利索。

    卢国公冷笑:“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你在殿外埋伏的刀斧手,已经被后宫中真正的金吾卫全部杀光。昨日,陛下在御书房的确提到了立太子之事,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立雍王殿下为太子,怎么今日你竟指鹿为马,硬是安王呢,这便是报应。”

    “你胡,雍王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蹦出来当这个太子?”

    “谁本王死了,你一口一个雍王已死,难道是你派人来杀死本王的?”一个洪亮的声音自殿门处响起,众人吓得皆是一抖,全部转头看了过去。

    就见雍王大步进来,穿着一身墨色蟒袍,手上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刀尖儿上还在往下滴血。

    严相吓得瞠目结舌:“你,你竟然没死?”

    雍王已走至近前,用刀拍了拍严相的脑门儿:“你还活着呢,本王怎么能死呢?父皇神机妙算,早就料到你有谋反之心,这才特意让我造成落崖假象,请君入瓮。”

    雍王话音刚落,一个沙哑的、有些飘渺的声音,从高高的台阶上传了过来:“严柏,朕待你不薄,你却对朕的儿子们……一个一个的狠下毒手。当年东宫之事,是朕没有提防你的狼子野心,而今你还想害挚儿……朕岂能容你。”

    一直佯装中毒虚弱的德庆帝突然出声,金殿上的大臣们一下子傻了眼,那些站到严相身后的人,恨不能趁人不备,赶快溜回去。可是中间的一队金吾卫,把道路隔的死死的,根本无从退却。

    他们刚刚迈出的这一步,决定了自己的一辈子。

    严相万万没想到,一直以为胜券在握的自己,竟落得如此下场。惊惶之余,下意识地磕头求饶:“陛下,老臣一时糊涂,妄自揣测圣意,实属罪大恶极。但是老臣一心为了大梁,也并未做过什么谋害皇子之事,请陛下明鉴。我严家自开国起便忠心护主,陛下如此绝情,岂不是让其他旧臣寒心么?”

    德庆帝咳了几声,虚弱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好啊……那就让你见几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