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扬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很快就摸进了唐门。

    有了那颗解药后，他才终于无所顾忌，大胆地进来了。

    唐门树影绰绰，树下人影攒动，来往之人皆是些下人弟子，不少人入了夜还忙活着收药材、捣药材，浓烈的草木味道不时窜入人的鼻孔中。

    崔扬隐身于一株参天大树上，耐心地等候着。

    直到月上中天，底下的人影才渐渐停歇，下人们有序地将各个药房的门关好，死掉或者用废的蛇虫等也被人收进笼子里，堆砌在角落里，等着一大早再扔出去。

    崔扬坐在树上观察了好一阵子，忽然间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

    从前唐门的下人们虽然多出入于唐门的院门中，但唐易之终究是掌门，多少还是有不少人拥入他的房中，回报着唐门的大事宜。

    可如今，唐门的人几乎只在唐寻的住处出没，只有少许弟子会出现在唐易之的院中。

    莫非唐门出了什么事？又或者唐门的人事有了变动？

    他起身，借着夜色翻入唐易之的院中，院中静谧无声，透过窗纸，他还能看到唐易之坐在书桌前的身影。

    周围连个下人都没有。

    崔扬轻轻落在他的屋顶上，扒开一片瓦片，双眼熟练地贴上去。

    借着这个孔，他能看到唐易之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烛光映在他脸上，照得他眼角眉梢的皱纹更显沧桑。

    唐易之的背已经明显佝偻了许多，下握着的笔也微微颤抖，落笔时甚至抖出了墨滴。

    崔扬环顾四周，并无异样，看来不过是间普通的书房，不过他意外发现桌子后面似乎挂了副画。

    崔扬屏气凝神，心翼翼地将身体转过来，费劲地朝唐易之身后望去，待他看清楚时，才发现那儿竟是唐芊的画像。

    她在画像上巧笑嫣然，眼里露出调皮又温柔的神色。

    画中她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稚气的脸庞和崔扬认识她之时已经无异，单纯又美好，眼里纯洁无暇。

    崔扬胸口一滞，几乎就想要放弃了复仇的念头。

    唐芊要是还活着，肯定不愿意看到长街与唐门如今对峙的现状。

    底下的唐易之忽然停笔，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望着眼前纸上那一滴浓墨发着呆，半晌都没有动弹。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响亮，连崔扬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轻轻合上瓦片，正欲离开时，忽然间听到了脚步声。

    他连忙趴下，将身体与这满屋子的瓦片融为一体。

    来人压根没察觉到崔扬的存在，径直走进屋中，低低唤了声“掌门”，唐易之猛然回过神来，坐直身体，开口道：“何事？”

    崔扬赶紧又将瓦片掀开，细细聆听。

    “前些日子，探子传来消息，实在江南一带，看到了霍天青的身影。”

    听到这话，唐易之精神为之一振，连忙起身，奔到那人面前，追问道：“此话当真？”

    那人点点头，又道：“但没有发现崔扬的身影。”

    唐易之眼中的火苗顿时熄灭了下去，身子倒退了几步，脸上透着浓浓的失望。

    “掌门”

    唐易之摆摆，转过身往前走去，重新变成了那个颓然的老人模样，眼中的精光消失殆尽。

    “跟着霍天青，直到找到崔扬为止。”

    崔扬却是听得心惊肉跳，心想莫非崔宅被灭门一事乃唐门所为？可转念一想，以唐门的本事，要想杀掉一群不会武功的人，倒也不是难事，犯不着动，下点毒即可。

    他旋即又想到若真是唐门的人所为，以他们的功夫，不下毒怕是制服不了霍天青，此事蹊跷，怕不是那么简单。

    正当他出神之际，又听到那人开口了。

    “我们跟丢了。”

    唐易之猛地回过身来，眼中崩出火花，喝道：“废物！一群废物！跟个人都能跟丢，要你们有何用？”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不敢应答。

    隔着屋顶，崔扬都能感受到唐易之的怒火和失望，他定睛望去，只见唐易之气得浑身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前去，扼住眼前人的喉咙，置他于死地。

    崔扬却悄悄松了口气。

    “滚，滚，给我滚下去，再派人，一定要给我找到霍天青，查出崔扬的下落，否则你们也别想来见我！”

    “是是”，那人连连答道，颤抖着走了，似乎再多呆一会儿，就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崔扬双眼紧紧盯着那个人，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愤恨并没有逃过崔扬的眼睛。

    凭直觉，崔扬觉得这人没那么简单。

    他再次合上瓦片，待那人走出房门后，悄悄跟在他后面。

    果不其然，那人转出院门后，往四下一探，鬼鬼祟祟走了。

    崔扬一路跟着他，见他紧闭双唇，脸色极为难看，反倒是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那人穿过几个院落，最后来到了唐寻的门口。

    看着这人站在唐门门口踌躇的模样，崔扬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闪现，这是它一瞬即逝，教他抓不住，更别提联想到什么了。

    许久，那人才踏了进去，崔扬自是跟上。

    唐寻正坐在房中翻阅着册子，听到脚步声抬头一望，眼皮跳了一跳，淡淡地扫了来人一眼。

    “怎么了？看你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那人吸了口气，开口道：“掌门下令，要派更多的人去盯着霍天青，务必要把崔扬给找回来，还”

    唐寻眼皮一翻，注视着他。

    “还什么了？”

    “还找不到人，就别回唐门了。”

    听到这话，唐寻却忽然笑了，放下中的册子，正色道：“那你是找还是不找？”

    “我我任凭您吩咐。”

    唐寻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道：“很好，很好。”

    他一连了两个很好，神色却忽然肃穆起来。

    “霍天青不用管，崔扬更是用不着去找，这件事我来处理。”

    那人松了一口气，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掌门要是怪罪起来，我怎么？”

    “你用不着担心他，他不会怪罪你的。”

    唐寻转过身去，望着外面，眼神捉摸不定，教人瞧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