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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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从元泓的禅院中出来。芍药在那里等着, 见玲珑出来,赶紧迎上去。

    “九娘子可好?”芍药其实不放心玲珑一个人进去。哪怕那个是个出家修行的道士,但到底还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年轻男人, 男人都好色,几乎无一例外。自家九娘子青春貌美, 要是那道士见色起意怎么办?

    芍药满脸忧色, 上上下下量玲珑。

    玲珑除去身上出汗,把内里的中单给湿之外, 没有其他的不妥。玲珑面颊红扑扑的, 她正青春年华, 哪怕脸上不上半点脂粉,也依然肤白如雪,肌肤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简直美不胜收。

    “好。”玲珑笑眯眯的答了芍药,“简直好的不得了。”着她就往外面走。

    “九娘子和那位道长……”芍药跟在后面吞吞吐吐。

    芍药十一二就跟在玲珑身边,到了现在完全就是玲珑的心腹。玲珑的事, 除非玲珑自己授意, 不然芍药一个字也不会往外透露。

    “他呀,真可爱。”玲珑到元泓, 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别看他满脸正经,和得道的神仙似得, 可是可爱得不得了。”

    她想起元泓的反应, 笑的前俯后仰。

    芍药在后面听着, 觉咂出这话里的不对劲。玲珑自从长成之后, 爱慕她的儿郎不计其数,其中还有不少还送上门献殷勤。

    可那些儿郎不管如何费劲浑身解数,也没见得能得玲珑半点青眼。现在她对着那里头的道士这样,芍药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知道。”玲珑看一眼芍药,就知道芍药心里在想什么,“我最喜欢的就是他那个正经样子了。”

    玲珑没有办法和芍药诉禁欲的诱惑,她只是笑着,脚步轻快,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不出来的欢快劲头。

    “那九娘子没有……”芍药急急问道。

    这年月姑娘们都热切奔放,再加上朝廷急需人口,都下旨男女相奔了。婚前也不在意什么,有厉害的娘子,见到上心的郎君,甚至命令周身侍女把男人捆起来,和他共度春宵。也不管是不是同姓。

    玲珑若是真有意,做出什么来,那也完全拦不住。

    “没有。”玲珑从身后侍女手里接过团扇,“我怎么可能做这个事。”

    “让他得手太容易了,到时候他就不当回事了。”玲珑摇了摇团扇,话语之中一言三叹,似乎颇有感叹。

    芍药在后面听着,脸都快要皱成一团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家九娘子这话,可能要那位道长,才合适一些。

    “我们去东西两市走走去。”玲珑心情大好,不急着回去。

    芍药一切以她为主,自然是她什么就是什么。

    东西两市就是做生意的地方,洛阳城方方正正,城内又划分了不少里坊。东西两市就是里坊里专门开辟出来,供人做生意的地方。

    东西两市要到中午之后才开市做生意,到了傍晚就要关市。

    对于玲珑这种贵女来,两市里头的东西算不上什么上佳,但胜在有趣。

    玲珑在外逛到快要关市了,人才回家。一进门,就有人来禀告,是苏选一家来了,现在正在堂屋里。

    玲珑听后直接走到堂屋上,果然见到苏选一家子都在。苏远夫妇坐在上面,不知之前了什么,苏远的神色有些不太好,手里端着水慢慢的喝。

    而沈氏坐在苏远旁边,满脸似笑非笑。

    “阿爷阿娘。”玲珑上去,声音甜脆脆的和父母招呼。

    “夭夭回来了。”苏远笑道,他放下手里的茶盏,“刚刚跑哪里去了。”

    “去千秋寺了。”

    她话语落下,看到那边苏选身边的妇人,神态不自然了起来。那妇人就是林氏,林氏年岁比沈氏还要一些,不过可能是这些年过得极其不顺心,人看起来比沈氏还要大很多,站在一块似乎是两辈的人。

    “跑的一身汗,坐着吧。”

    苏远让玲珑坐下,玲珑大大方方直接坐到沈氏右手边的那张宽敞的坐床上。她才坐下,就有侍女将冰镇好的瓜果送到她的手边。

    玲珑挑嘴,嫌弃加了蜂蜜的酪浆喝了容易发胖长虫牙,所以那些时兴的饮品一概不碰,牛羊奶只喝煮过的,不放任何蜂蜜,水果也只吃新鲜的。其他的一概入不了她的眼。

    她喜欢吃青齐的桃,关中的樱桃。她一回来,就有人给她准备好了。

    当季的瓜果放在冰水里湃好,切成了块送上来。玲珑也不客气,直接拿了放在一边的银叉进食。

    “二郎,难道真的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了?”苏选看来是急了,也不管侄女还坐在这里就开口问道。

    苏远眉头皱了皱,还没话,苏选又急急道,“现在我们兄弟,二郎你是大有出息了,但是咱们苏家,多出几个做官入仕的人才好。你我都是兄弟,应当互相扶持。到时候就算二郎你有难处了,不是还有我这个兄长可以帮衬你吗?”

    玲珑听到苏选那话,一口蜜瓜顿时呛在了喉咙口里,顿时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沈氏吓了一跳,亲自过来,给她拍背。

    忙活了会,玲珑呛在喉咙里的那口瓜给咳了出来。她眼角挂着泪,一半是被呛的,另外一半是被苏选那话给笑的。

    这个伯父和自家虽然是亲戚,可是从老夫人在世开始,就一直不和睦。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喜欢长子,对玲珑父亲苏远却并不很喜欢。苏远自有主见,对母亲的话并不是百依百顺,而老夫人也根本拿幼子没有任何办法。

    久而久之,老夫人偏爱听话的长子,厌恶苏远夫妇。后来更是心偏的根本没边了。

    慈母多败儿,这话并不是而已。苏远没有老夫人的偏爱,出外仗建功立业,什么事都没有耽误下,反观苏选,却是被老母禁锢在身边,做点什么都做不成。又被老母给宠坏了,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阿娘,来要官的?”玲珑靠在沈氏身边,在她耳畔,用只有母女两个才能听到的身量问。

    沈氏微微颔首。

    玲珑算是有些同情自己的父亲了。

    这个伯父,根本没有半点才能,推荐人做官,除去那些百年簪缨的世家之外,其他人多少都要避嫌,还更别举荐这事,一旦被举荐的人出了差错,举荐的人还有连带责任。

    看来她的这位伯父真的老糊涂了。

    苏选根本不在意这边的玲珑,“二郎,行还是不行,你给一句准话!”

    “大伯这话的,的确很有道理。”沈氏一手在玲珑的背上不急不慢的拍着,回头过来和苏选话,“只是做官这事,并不是我家夫婿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了。”

    “朝中人才选拔,由朝廷里的大中正来掌管。”沈氏着叹了口气,“要是夫婿在吏部任职就好了,可是吏部是宗室,就算是想要使力也没办法使。”

    国朝汉化之后,采用的是汉人的九品中正制,除非是家里有人担任负责发掘人才的大中正,又或者人脉甚广,不然想要做官,委实有些难。

    “我当然知道,若不知道这个,我也不会来求二郎了!”苏选吹胡子瞪眼睛,以前他吃了沈氏给下的不少绊子,只是沈氏掩饰的好,他只当面前的这个貌美弟妹根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二郎,二郎你一定要给我想个办法!我这一大家子,若是我一直都是白身,恐怕也不好看不是?”

    “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沈氏开口道。

    一下苏选的眼睛就亮了,“现在的大中正是宗室,走宗室的路,多送金银珠宝,总可以开个口子,不过听七娘前段时日,在千秋寺给冒犯了个贵人。”

    苏远都向妻子看过去,满脸惊讶。

    “这个,我不是过来赔礼了么?”苏选的气势顿时就矮了一截。

    “大伯的,那是家事,可是那位贵人呢?”

    “不是还有二郎么……”苏选心虚道。“有二郎在,还有甚么办不成的事?”

    可是这份心虚到底只有几分,想起这位好弟弟,苏选的底气顿时足了起来。

    “大伯,我今日去了,专程为了堂姐过去和那位赔礼道歉。”玲珑在沈氏身边突然开口。

    这下所有人都看过去,苏远更是满脸惊愕。

    “我明来意,那位了,佛门清净地,竟然遇见那事,就算他肯大人大量,恐怕佛祖也不肯,”玲珑着,泫然欲泣她哽咽着,不出话来,趴在沈氏身上哭起来。

    “你去找那位了?”

    玲珑连连点头,苏选连忙听,“那位是甚么人?”

    苏选并不知道苏惠冒犯的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能让见惯了达官贵族的长秋寺主持都能称一声贵人,可见身份真的不一般。

    “还能是甚么身份,难道大伯心里当真猜不到?”沈氏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要不是有七娘那事,恐怕大伯的事早成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

    苏选的脸色顿时涨红,他狠狠瞪向身边的林氏。林氏开口自辩,“这,这和我无关,又不是我让七娘……”

    “知女莫如母!那时候你就和她在千秋寺里,知道她是个甚么性子,难道还不知道叫人看住她么!没用的东西!”

    玲珑抬起袖子装哭,她两手都趴在沈氏身上,肩膀微微抽动,看着是不甚柔弱的模样,其实她趴在那里暗笑不已。

    林氏撺掇苏选来苏远面前胡闹要官,没想到局势翻转成眼下的样子。还被当着沈氏的面被斥责一通。又羞又恼,但没法辩解。

    沈氏冷眼看着,“大伯天色不早了,还是先回去吧。到时候宵禁了可就不好。”

    苏选在弟弟一家面前,丢了脸,站起来就往外走。林氏走的时候,侧目看了沈氏母女一样,正巧见着玲珑对她一笑。

    林氏牙关咬紧,跟在苏选身后走了。

    “夭夭。”见着兄嫂走了,苏远起来,看向妻女。

    当年老夫人偏心偏得都要到天上去,再加上女儿时候那事,兄弟之间没有拔刀相向,已经是很不错了,更别提还有多少兄弟情在。

    更何况苏选根本就没有多少才能,就算费了力气弄了个官职给他,恐怕也会做砸。只是面上还有一层兄弟名义在,他也不能真的和市井一样,对着苏选破口大骂,把人给赶出门,很多话只能让妻子来。

    “辛苦月娘和夭夭了。”苏远知道那话半真半假,但妻女两个算是真费了心思。

    “也没甚么。”沈氏笑了笑,“现在这么一趟,能消停好会。”

    苏远点头,“希望这次他能消停,若是还不行……”

    “还不行,那就给他一个微末官,丢到外面去。”苏远做了决定,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性子。如果这个兄长真的做出什么事危及到自家,那么苏远就让这个兄长永远都回不来。

    沈氏听着,笑了笑,“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既然走了,那么就不要再提了。”

    “对了,夭夭真的去千秋寺找那位贵人了?”苏远问。

    女儿的性子他最清楚,她从来不会只假话,只会半真半假。那话里请求对方原谅是假,但是见过一定是真的。

    玲珑这段日子经常往千秋寺跑,她不好佛,更不信佛。这几日去寺庙的次数,简直比前几年加在一起的都多。

    “是呀。”玲珑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七娘在他面前我坏话,又是我救命恩人,自然是要去明白的。不然误会我怎么办。”

    “夭夭你……”苏远看玲珑这样,不由得开口询问。追求玲珑的男子不可胜数,但从来没有见她对哪个人那么上心过。

    “没有。”玲珑干净利落的否认,“阿爷想甚么呢,儿看起来像是那种和男子有私情的人么?”

    她满脸正色,的苏远愣住。

    沈氏哪里看不出端倪,径直在女儿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连阿爷都戏弄!”

    玲珑哈哈笑,“阿娘,不要拆穿儿嘛!”

    苏远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女儿真是越来越大了,心思连他都不告诉。

    “夭夭大了,有自己的思量很正常,不过要是真有了中意的人,还是要告诉爷娘,让爷娘来为你参看。”着,苏远低头下来,“这夫婿最主要的还是品性,容貌和出身都没有品行重要。”

    “知道了。”玲珑甜甜道。

    身后的沈氏默默的看了一眼,这话女儿到底听进去多少,还真不好。

    沈氏押着玲珑回房,在外面野出了一身汗回来,又是骑马又是到处乱走,在家里靠着冰山,身上湿透了的衣衫干了之后就懒得去换衣裳。

    玲珑的这个坏习惯真是让沈氏头疼的厉害,押着回房,盯着让侍女们给她沐浴更衣。沐浴用的热水,里头还加了点红花,免得她到时候受凉下个月月事肚痛。

    玲珑在浴桶里,被红花汤泡的额头冒汗,最后换了干净衣裳。

    沈氏坐在外面,见她终于出来,把早就备好的姜汤往她手里一送,“喝吧。”

    姜汤温热,喝下喉咙满嘴的辛辣。

    “你见的那个郎君,是个甚么性情?”沈氏问。

    玲珑披散着头发,听到沈氏问,“阿娘也问起这个了?”

    “问一问而已。”沈氏心里也有些好奇,那个救命恩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也曾起过和夫君一起上门拜谢的心思,可是都被对方派人谢绝。到了现在沈氏连那位恩人的面都没见过。

    这么大的一个恩情,总要拿甚么来谢。可对方姿态做足,既不要珠宝,更不要他们夫妻的千恩万谢。好大一个人情欠在那里,哪怕是不用放在心上,也够叫人辗转难眠。

    沈氏还真有几分好奇,那位恩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还好。”玲珑想起元泓那一幅清冷模样,忍不住闷笑。

    “他呀闷得很。想要甚么,都要压着不。那模样可可爱了。”

    沈氏坐在那里,一下僵住。她看玲珑好半会,“那,他的底细你知道不知道?”

    玲珑满脸奇怪,“我要知道他的底细做甚么?”

    沈氏目瞪口呆。

    “他对我有没有意思,我不知道。既然如此,那么就等他自个了。他要是不,就算问来,那也没有甚么意思。”

    “这种事总要一点一点叫他心甘情愿才有意思,不然就算问,若是不愿,岂不是不美了?”

    沈氏听得整个都僵住了,她一把把女儿抓到面前来,玲珑依旧是满眼清澈。

    以前沈氏总以为玲珑被他们夫妻养成了娇娇,一不心,很有可能就会被外面的男人欺负了去,不过现在看这样子,反而是她占了上风。

    沈氏心下着实复杂,不过想了一会,还是决定暂时放手。反正谁没有个年轻的时候。与其女儿被别的男人欺骗,她倒是宁愿女儿坏点。

    “你呀,还是要心。要是把人给逼急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玲珑吐吐舌头,心里思量一圈,自己应该没有把人给逼得太死吧?

    因为在外面玩了一整天,哪怕面上看不出来,可是用了晚膳之后,就开始昏昏沉沉。玲珑长发还没完全干,不敢立刻上床睡,只好趴在坐床上,抵抗不住那股浓厚的困意,玲珑还是睡了。

    睡梦里,竟然全都是那人口是心非的可爱模样,简直让她爱的不得了。他越是羞涩躲闪,她就越是兴致勃勃。

    玲珑是笑醒的。

    守在一旁的芍药有些好奇,“九娘子这么累了,还能做梦,梦见甚么了呀?”

    “梦见个大美人。”玲珑趴在隐囊上,身后长发披在后面,她才从睡梦中醒过来,却依然舍不得醒过来。

    “可好看了。”她闭着眼噗嗤一笑。

    王府的夜里,比起山上,多出那么一点人气。可那份人气也不是元泓喜欢的。自从回到王府之后,平原王像是要将这么多年欠元泓的一同补回来,不仅让元泓在他卧室侧旁起卧,还领着他到处拜访其他宗室。

    同时,贺若氏的忌辰也准备起来。

    平原王对发妻,心中有愧。当年简直就是祸从天降,而贺若氏的离世,更是的他措手不及。

    以往的忌辰都是贺若家一手包办,平原王想要插手,都被贺若家的人给挡了回去。贺若家今年因为元泓归来,想着有用得着平原王的地方,这才没有把人给拒之门外。

    平原王头一次操办,格外卖力。

    “大郎过来看看,这些是不是够了?”平原王把手里的单子交给了元泓。

    元泓接过来,他大致浏览一遍,“可以了,已经尽善尽美。”

    平原王摇摇头,“还不够,实话,我对你阿娘,亏欠了许多,这一次,不管如何,都想尽善尽美。”

    元泓颔首,“阿娘在天之灵,想必也一定能体谅阿爷。”

    平原王苦笑,“你阿娘若是知道,恐怕是要把我给狠狠骂上一通。”

    罢,他坐在那里叹气,他和贺若氏是原配夫妻,又生下了长子,情谊不是徐妃能轻易比得上的。

    “你既然从山上下来了,那么就留在洛阳好了。”平原王道。

    “修道哪里都可以修,但你也已经成人了,不能真的沉湎此道。”

    元泓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道了一声是。

    平原王还以为他还会拒绝,听他答应,简直大喜过望。

    “只是……儿希望依然能修道。”

    只要长子能下山,别继续在山上,平原王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消息送到了徐妃手里,徐妃听后笑了笑,“他是个聪明人。”

    乳母张氏在一旁听着,“王妃?”

    “他知道,现在情形于他不利,竟然想要借着修道来避开锋芒。”徐妃着,手指转动着手下的杯盏。

    “王妃的意思是……”

    “当年的事,他一直都记着呢。”徐妃细白且保养得宜的手指在杯盏上摩挲,“我还奇怪,这么多年,他还记得不记得,毕竟那时候他也记事了。生死这么大的事,果然是不可能忘记的。”

    张氏脸色微变,“王妃?”

    “当年若是我再狠点心,看着他断气的话,恐怕也没有这么多的烦恼了。”徐妃着,思绪陷入回忆里。

    当年元泓落水险些淹死,是徐妃做的。

    贺若氏一死,贺若仪杀了徐妃的父兄,她的父兄没有一个被放过,但是朝廷给她的法却是,是山贼所为。不是傻子,随意哪个人都能看出来,此事到底是谁做的。堂堂东海徐氏,竟然被欺侮到如此地步,甚至还死无全尸。

    家中父兄被斩杀殆尽,老母也因为悲痛不久就撒手人寰。徐妃那段时日可谓是浑浑噩噩,那日在乳母的劝慰下,勉强强精神出来走走。在王府园林里,看到元泓一个人落单,想起自己惨死的家人。徐妃故意遣散左右,伸手就把元泓推入池中。

    落水的声音引来附近侍女的警觉,徐妃受惊逃走。

    元泓被救起之后,贺若仪亲自带人上门来,在王府内横冲直撞,把元泓带走。徐妃战战兢兢了一段时日,她父兄都已经死绝了,其他族人恐怕也不会为了她出头。

    结果几年过去,贺若家没来人,还来了元泓出家修道的消息。她只当做那时候元泓年岁,或许不记得了。

    现在回过头一看,元泓恐怕并不是记不得了,他不仅记得,还记在心里。

    “王妃,现在大郎君既然想要修道。那么以前的事,就那么算了吧。”张氏劝道。

    徐妃摇头,“若是他真的忘记,那也罢了。现在他分明就没有忘记。现在大王还没有想朝廷请立世子。我怎么能放心?”

    “可是现在四郎君才是嫡子,大郎君就算在,那也不算甚么。”

    徐妃冷笑,“大王若是能指望,那么天下谁都能信了。阿张难道还不记得,当年贺若氏欺人太甚的时候,我父兄被贺若仪所杀的时候,他可曾为我过一个字?!”

    张氏哑口无言。平原王和贺若氏少年夫妻,情谊不是后来被先帝逼着娶的徐妃能比得上。当年徐妃入门的时候,王府内外全都掌控在贺若氏手里,上下内外都听贺若氏的。徐妃在王府里政令不通,完全被架空。

    更何况贺若氏对她气焰嚣张,从来不行礼,就算见面了,也是拿背对着她,完全没有一点身为侧妃该有的样子。找平原王哭诉,平原王心都偏到没边了,只贺若氏已经掌管内外多年,她应当敬重贺若氏才对。

    她是先帝下诏册封的王妃,临到头,竟然要敬重侧妃。

    后来贺若氏身死,平原王痛不欲生,如丧考妣,对她父兄殒命的消息,根本就没有半点言语。那时候她没了父兄,悲痛欲绝,对上本该最亲密的夫君,待她却连最陌生的路人都不如。

    “我那时候就知道大王心里就有个贺若氏。我在他看来,哪怕有先帝诏令,也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人而已。这么多年,我努力经营,想要把贺若氏从他心里去掉。看来还是不行了。”

    这些年,徐妃贤惠大方,给平原王纳了不少美妾。原本算计,贺若氏再好,也不过是个死人。死人是永远都比不过日日夜夜陪在身边的,活生生的人。

    娇妾贤妻陪着,等到十几年过来,恐怕自己都记不得没了的人是什么样子了。

    徐妃早就算好了,只是平原王执意接回长子,让她颇为意外。

    “何况,大王一直不向朝廷请立世子,世子一日不立,那么一日就没有定下来。别忘了,鲜卑旧俗,长子为尊,对这些嫡庶,不怎么在乎的。”

    徐妃完,站起来,“回来也好,既然回来了,就比之前好办的多,以前他在贺若家的地头上,不好插手。现在在自己跟前了,不就好办了?”

    忌辰那一日,来的飞快。

    忌辰平原王特意办的格外盛大,一共分两场,一场王府,另外一场则是由百来名僧人集体在寺庙里为贺若氏诵经祈福。

    王府里,平原王亲自领着元泓,跟着贺若家的其他一道人守着。

    平原王看了一眼下面的那些庶子庶女,没见到元洵和元彩月的影子,眉头不由得一皱,转头就去问徐妃,“怎么回事,四郎和六娘呢?”

    徐妃柔声答道,“今日四郎和六娘都入宫了。”

    “今日家里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让他们入宫了?”平原王蹙眉质问。

    “大王,这……”徐妃头都低下去几分,“四郎都快要十五六了,这个年岁应该多留在陛下身边,还有六娘……”

    “家里这么大的事,他们应该在家里跟着父兄一块,入宫甚么都可以。”平原王不满道。

    贺若仪的几个儿子看了,互相瞟了几眼。

    徐妃连连道是,这就要人把元洵和元彩月给叫回来。

    元泓在一旁突然开口,“阿爷,这时候,就算人回来了,恐怕时辰也已经耽误了。何况阿娘并不是王妃之尊,实在没有必要让所有的弟妹都赶过来。”

    平原王闻言,满脸的愧疚。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又拍,

    “是阿爷对不住你们母子。”平原王言语之中愧疚越发厚重,他看了一眼贺若家来的人,“我们开始吧,四郎和六娘既然不在,那么也不必等他。两个没有孝心的兔崽子,在外面也就在外面了。”

    徐妃原本平静的面庞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侧首看向元泓,但元泓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眼里也是古井无波,根本无处窥得他的半分情绪。

    贺若仪来的两个儿子点头,“一切都听大王的,反正那两位原本也不是我们阿姊的孩子,来不来都无所谓。”

    平原王点头,立即宣布法会开始。

    平原第一次操持发妻的忌辰,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排场不,王府里能排上号的人劝都来齐了。

    元泓今日换下了道袍,穿上了孝服,在母亲的灵前叩拜。

    徐妃也和平原王一道,对着上面的贺若氏灵位叩拜。

    也不知是不是贺若家故意的,平原王和徐妃的就是,希望她在贺若氏面前能持卑礼。

    徐妃照做了。

    贺若家的人的目光时不时扫在徐妃身上,没有发现徐妃浑身上下有一丝可挑剔之处,颇有些失望的回头过去。

    徐妃既然出来了,自然不可能让贺若家的人挑出她半分错处。

    平原王之前的,她不仅做到了,而且还做的比平原王吩咐的还要好。

    就算是平原王对徐妃这番姿态,也颇为满意。

    法事一共办了好几日,几日之后,法会结束。

    徐妃内内外外忙了九天,等到王府里的法会完了之后,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拆散了似得。

    她被侍女搀扶回房,叫过张氏,“那个身边也应该插放人了,之前忙着给那个死鬼办法事,都没来得及。”

    张氏踌躇了一二没有立即回话,徐妃一面叫侍女给她捶腿,一面回头过来,满面奇怪,“怎么了?”

    张氏听徐妃问,这才答,“王妃,大郎君根本不住在王府里。”

    “刚刚听人送来的消息,是大郎君到别邸去了。”

    徐妃闻言笑起来,“父亲还在,做儿子的竟然搬出去?传出去,他恐怕是连王位的边都别想摸了!”

    张氏见徐妃满脸笑意,不得不又加上一句,“是大王将那处别邸送给大郎君的,是用作修道之用。”

    徐妃脸上的笑僵住。

    元泓和平原王的想要去修道,并不是只是而已。

    平原王不会放好不容易下山的长子回山上,特意给他一处宅院,改成了清修的道场,让他入内修行。

    父母在有私财是大罪,但若是父亲特意赠予,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玲珑在马车上,她刚刚入南坊没多久,明明还是大清早,可是道路两旁树木栖息的蝉,一声接着一声,简直嘶声力竭。

    “真的是这里?”玲珑问芍药。

    芍药坐在玲珑身边,手持团扇给她扇风,“错不了,来的人是这么的。”

    前段时日,苏家门口来了人,送了一个木匣子到玲珑那里,玲珑开木匣子,里头只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名。

    玲珑左右思忖,只有那个人才会给她送来这个东西。她之后又去了千秋寺几次,都没有见着人。

    毕竟是个道士,就算为了母亲的忌辰,去过几次,也不可能真的常常到和尚庙去。

    玲珑立刻明白了。

    今日她起了个大早,仔细梳妆一番,和沈氏是要出来玩,直接奔着上面的地方去了。

    马车停下来,想必是到了。玲珑下车来,看见那宏伟的门庭,吓了一跳。

    她还没见过修道还在这么豪气的宅院里修道的。

    玲珑带着人进了门,大宅有好几进,不过人却不多,除去洒扫的几个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偌大的宅院被那些稀稀拉拉的人,衬显得有几分寂寥冷清了。

    带路的仆役把她带到一处房门面前,就躬身退下了。

    芍药等她带来的侍女,已经被安置到别处。现在前后除去她之外,再无别人。玲珑推门而进,正好看到他在门内。

    他今日换了灰色的道袍,在団蒲上坐,两手捻起,手背靠在双膝上。

    今日他又换了一身道袍,道袍依然是天水碧的颜色。玲珑提着手里的木匣走进来。他似乎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依然坐在那里,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他在念什么。

    她走过来,走到他身边了,也依然没有见到他有半分动作,玲珑把手里的木匣放到一边。

    “道长。”玲珑开口了。

    可是坐的人似乎已经入道了,对她不闻不问。

    玲珑蹲在那里,见他没有动作,先是斯条慢理的靠在窗台那儿吹了一阵子的风,等到风都把身上出的汗给吹干了,也没见那边的人有什么举动。

    玲珑奇怪了,她提着裙子走到他跟前蹲下来,和刚才一样轻轻叫了一声道长,还是没见他有任何的举动,她耐心不错,可以和眼前人来来回回的纠缠,但是也本性顽劣。

    他不动,玲珑干脆整个人就靠了上去。靠近了,那股柏木香,便从他身上盈盈袅袅的传来,那股香味,在他身上几乎没有变过,一如她初次所感觉到的那样。

    轻薄却如有实质,这熏香淡淡的,一如他的人。

    她见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入了定,闭绝五识。

    玲珑坏笑,她坐在他跟前,过了一会,突然膝盖抵在地上,整个人都坐起来,扶着他的双肩,唇就停在他的额上。

    嫣红的唇并没有直接亲上去,而是和他肌肤之前留了一丝空隙,绵暖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肌肤上。

    如春风温柔喜人,又如夏日里不告而来的飓风,在心头狂乱暴虐,乱人心智。如何挑拨人心,尤其是男人,于玲珑来,简直就是天生具来的本事。

    她扶着他的双肩,唇缓缓移动,却不实实在在的落在他的身上,只有那缠绵诱人的呼吸,在肌肤上缠绵悱恻。

    当她的唇快要挪动到他的唇上的时候,原本一直闭眼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双眸清亮,眸上罩着一层光,原本就是极好看的眼眸,俊眉之下,越发的能夺人心智了。

    她不受控制伸手就抚上了他的眼眸,浓密的眼睫在她的掌心里轻轻扫过,让她心底都开始痒了起来。

    手指从他眼眸上挪开,他眼眸重新睁开,望着跟前鲜妍到了极点的少女。她

    她唇齿微张,忽而靠的更近,似乎就要吻了上来。

    然而唇只是虚虚的在他姣好的那张檀口上一拂,就迅速拉开了距离。

    她迅速向后退,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她就退到离他有两臂远的地方。

    元泓眸底的恍惚和朦胧散去,“你方才在做甚么?”

    玲珑今日穿了大红的衣裙。衣裙是新做的,艳丽非常,大红的衣裙过于热烈,非得容貌艳丽者压制不住,一个弄不好,就会被被衣裳给压下去。

    玲珑却没有,她今日做了稍微浓艳的装扮。那妆容是洛阳里没有见过的,头上长发半梳,留了一截披在身后,眼角浅红,唇却和身上的衣裙一样红的艳丽。

    她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道长是想我亲下去?”

    还不等元泓回答,玲珑又笑起来,这次可真的是笑容恶劣了,一字一句从那张嫣红的樱唇里吐出,“我、偏、不”

    元泓手指微抬,她得意的话语还没尽,她的手腕就被他扣住,转眼间,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就完全落到了他的怀里。

    手臂被他一只手稳稳的制住,浑身上下可谓是动弹不得。

    “现在,还由得你吗?”

    玲珑侧首看向握住自己肩头的手,碧色的广袖落下,露出那只白皙而有力的手,其中指上戴着她赠予他的那枚银戒。

    作者有话要:

    玲珑:一脚踩到底!!!哎哎哎哎哎啊!!!!要翻了吗

    男主:我不是死人,蟹蟹!!!!

    补偿昨天的木有万更!!!今天万字更,我是不是很勤快呀,快来夸我呀~~

    话收藏和营养液每涨一千,是要一次更一万以上,还是两更?赶脚字数都差不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