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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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的胆子, 向来很大。她自幼养在钟鸣鼎食之家, 看得多,见得多。苏远是个很谨慎的性子,可惜玲珑是没有学得半分。天生胆大脾气暴躁。

    平常对着上头的皇亲国戚,乖顺的和鹌鹑似得, 可真的要是被戳到了, 面上温顺依旧,私底下就不知道她会怎么做了。

    玲珑坐在书案前,看着家里送来的书信,玲珑握着笔,长吁短叹的。芍药在一旁听着, “九娘子, 可是家里有难事了?”

    玲珑摇头,“不是, 是阿爷问为甚么我突然有这种想法。”

    玲珑着叫人去准备笔墨, 只恨这年月通讯只能通过书信, 偏偏有些话, 在书信里写不明白, 还是要靠当面, 才能讲清楚。

    芍药在一旁看着,玲珑眉头微蹙,“九娘子莫要担心, 郎主和夫人最是疼爱九娘子, 九娘子如今已经是王妃, 考量的自然要比以往要多许多,郎主和夫人暂时不能理解也是寻常。九娘子多几回,应当就可以了。”

    玲珑提着手里的笔,听芍药的劝慰的话,冲她笑,“话得那么好听,没白疼你一场。”

    玲珑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家书,家书上苏远自家现在不想参与到皇宫的事重。皇宫里的事,一旦成功了,固然是全家富贵无极,但若是失败了,也是下场凄惨。

    苏远性情谨慎,不赞同玲珑这么做。

    “阿爷就是太谨慎了,我只是要促成,又不是真的要他亲自披甲上阵,替皇子生母情。”玲珑提着笔,过了好会,也不知道要写什么。父亲态度坚决,不想掺和到天家的家事内。

    此事办好了,得罪了皇后。办的不好,惹得一身腥,若是将来太后临朝,自家恐怕是不得保全。

    玲珑看着家书不知道要什么,很多事不是非得要自己出手才行的。她只是不想让皇后没有掣肘,皇帝的年纪放在现代,还算是年轻,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是已经半边身子进了土。拓跋家的皇帝,她就没有见过几个长寿的,不是三十来岁就病死,就是被儿子逆臣给杀了。

    偏偏皇太后一旦临朝,就和皇帝无异,生杀大权全在她手里。

    高皇后现在还没做太后呢,就已经是对她爱答不理,谁知道将来会如何?

    “罢了,阿爷不想,那就算了。”玲珑在纸上写了几句父兄不必再为此费心,看过几次,斟酌了下用语,修改誊抄之后,直接封存,令信使送到洛阳去。

    做完之后。玲珑直接靠在隐囊上,她脸上没有多少笑影,路上快马加鞭,一去一回,也至少要两个月的日子,时日拖得长了,机会也就没了。

    玲珑心下烦躁,她交好的那些人,这个时候,暂时还派不上用场。人不在洛阳,办很多事都不方便。

    玲珑令人收拾了笔墨,到外面走走,她走到后院和前院的门口那里,就听到外面嘈杂的声响,她站在门口听了会,“今日前面人很多?”

    “嗯。好像是大王在安排出征前的人事。所以可能就吵了些。”

    刺史下的属官,一套是朝廷任命,另外一套由刺史自己任命。元泓对于朝廷的那些属官,不远不近,自然是要有自己的人。

    “那也不该闹腾成这样,吵哄哄的,像甚么话。”玲珑轻声道。

    玲珑在那里听了一会之后,看向芍药,“去给我准备一套男子衣裳来。”

    芍药听了双目圆瞪,“九娘子?”

    玲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么一身,“我这样子,到前头去不方便,换了男子衣裳,应当好些。”

    芍药腿都要软了,“九娘子还是别去了吧,到了晚上大王就回来了,何况九娘子过去,大王就没有心思处理公务了。”

    “我就在外面看看。”玲珑戳了戳她,“快去快去。”

    芍药满脸为难,又看了玲珑两眼,“可是九娘子这样子,就算是穿了男子的袍服,也不像是男人。”

    “我要是像男人,那还得了。去吧。”

    “如今九娘子身份今非昔比,若是以前还好,可是现在九娘子是王妃,若是出事,恐怕全都要怪在大王的头上。九娘子难道忍心让大王承受他人讥笑?”

    玲珑回头过去,她看了芍药两眼,两手背在背后,似乎在考虑这话。

    芍药见状,正要加把努力,却被玲珑在她头上一拍,“别想这些了,快去!”

    芍药见她完全不听劝,哭丧着脸去办了。

    玲珑头回穿男装,格外的稀奇。对着镜子把衣裳穿好,正了正头上的帽子。

    整理好之后,直接拉着芍药就上前头去。

    刺史府守卫甚严,内外三层,全都是值守的士兵。玲珑这模样的确不像个男人,她身量尚可,不过只要一话就露馅。所以她特意找了个人替她话。

    贵人都这样,有时候话并不会亲自开口,卫兵见她自称是王妃娘家人,衣着扮皆是华贵,代为通传,不多时回来,刺史要见她。

    玲珑直接被引进去,前面和女眷住的地方还是不太一样。处处都是冷硬的黑白两色。路上官吏个个低头快走,后面跟着捧文书的吏,也是脚步匆匆。

    玲珑在署房里的一间暗室里坐下,暗室称呼为暗室,是因为位置比较偏僻,她坐在门口,听元泓和人探讨州政。

    元泓的嗓音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速度。

    她躲在门后听着,突然听到元泓嗓音突然拔高,“既然如此,先向朝廷禀报,再决定接下来如何?”

    “只是之后,若是耽误了军机,那么是你还是我来承担?”

    玲珑随即听到了头磕在地上的声响,一下比一下重,砰砰作响。玲珑开了一条缝,见着长吏在下面坐着,一个官吏正对着元泓磕头,元泓摆了摆手,叫人下去。

    长吏冯淼和那之前跪地磕头的官吏退了下去。

    这两人退下之后,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直接往玲珑藏身的暗室看了一眼。

    玲珑见状,直接推开门走出来。

    此刻署房内已经是除去元泓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怎么来了?”元泓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她过去。

    玲珑毫不客气的坐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自称王妃娘家人,岳父之前三令五申,也不是谁都有昙郎那么大的胆子,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着元泓看她几眼,“有话和我?”

    玲珑掐着时辰来的,她不会在他公务缠身的时候过来,现在这个时候,正好是用膳的时候,用膳之后还有半个时辰的休息。

    玲珑把父亲的回信了,元泓不由得失笑,“孩子心性,岳父这么也是有他的道理。”他顿了下,“此事会有人去做的。”

    玲珑睁大了眼,“难道你早就料到了?”

    “高家得罪人太多,有很多人其实和夭夭一样,不想看到他们继续嚣张跋扈下去。”元泓点了点书案,玲珑凑过去,给他整理书案。

    “得罪的人太多了,就没有那么多人见着他们好。”元泓着,见玲珑双目灼灼的盯着他。

    元泓咳嗽一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如此笃定,玲珑有些狐疑的盯着他,玲珑也没算亲自让父兄出手,只是让他们去敲一敲边鼓,到时候自然有人愿意出头。

    毕竟立子杀母,到底有违人伦,皇帝年幼丧母,若是有人提起来,胜算不。

    “你难道真的找人了?”

    元泓失笑,“我何必找人?”

    他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下,力道挺,带着点儿那么宠溺。

    “你就是心思太多,许多事都想要自己去做,但有些事,你不必动手,推波助澜,旁边敲击两句,到时候自然有人替你办到。”

    着,元泓让人把午膳端上来,他白日里天不亮的时候就起来了,除去早上用的那些东西,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吃什么。

    “难道今日除去早上我令人准备的那些,你都没有吃甚么东西?”

    “太忙了,赶不上。”元泓让伺候的仆役下去,自己动手盛了一碗米粥,推到玲珑面前,“正好夭夭也来了,陪我一起用饭。”

    玲珑点头。

    自从来了晋阳,元泓忙起来,就连玲珑都能好几日都见不着他人。

    她才持起双箸,还没来得及吃一口菜,又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大王,府外有人,又自称是王妃娘家人,特意过来拜见大王。”

    元泓直接看向玲珑,玲珑也是满脸迷惑,元泓让人把求见的人带上来,才一照面,就见着门外少年嘴甜的喊,“姐夫!”

    玲珑目瞪口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苏昙浑身上下风尘仆仆,浑身上下就剩下一张脸勉强还能看出个原来的模样。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署房里,还有别人在,回头过去就见着了玲珑。这下是真的面色如土了,“阿姐你怎么在这?”

    元泓看了好会这对姐弟,发现玲珑也真的不知道,这子竟然会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元泓早已经见识过苏昙的胆大,再见一回,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苏昙没有听到元泓这话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当即就有了精神,“我是来投奔姐夫……”他着看了一眼玲珑,见着玲珑的脸色不好,“还有姐姐的。”

    “投奔?”玲珑上下量了好会,苏昙这一身的样子,的确是过来投奔的。

    “好好的,投奔甚么?”玲珑语气不善,“家里难道还少了你的地方?”

    苏昙听得头皮发紧,只是笑嘻嘻的去看元泓,“姐夫,我都来了,总不能把我赶出去吧?”

    “中书学不上了?”元泓问。

    苏昙摸摸脑袋,“中书学也没有甚么意思,一日到晚都是读那些经典,再要不然就是当众背书。若是背的滚瓜烂熟,那就是极好了。”

    这话也就只有少年人才的出来,元泓有些想笑,回头见到玲珑两眼冒火的盯着这个舅子,还是咳嗽了一声,“夭夭,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回去。”

    玲珑抬手起来,作势要。

    苏昙怪叫一声,立刻就伏低身子,一副宁可被,也不愿意回去的样子。来之前他就做好了算,反正姐姐这关是必须要过的,被几下也无关痛痒。只要能留下来。

    元泓捉住她的手,好声劝了好几次,玲珑终于才放过了苏昙,元泓吩咐人添了碗筷,让苏昙一起用饭。

    一顿饭用完,元泓让人先送苏昙去休息,苏昙临走时候,依依不舍,看的玲珑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我这个弟弟,现在满心满眼的就剩下你一个了。”

    元泓看了一眼玲珑,“孩子心性罢了,其实这样也好。”

    “好甚么,吵吵闹闹的。”玲珑着,过去写信。苏昙这样子,看着是偷跑出来的,家里这会恐怕已经知道了,还得写信过去安抚。

    苏昙到了刺史府,就和在自家里一样,只不过眼巴巴的瞅着元泓,想要元泓把他带在身边。

    元泓曾经带他上过沙场,虽然和他一块呆在中军,不必亲自上沙场厮杀,但除此之外,什么对他也没有遮挡。指挥作战,杀戮满地,一概也没瞒着。平常人见着,至少也要做一个月的噩梦。苏昙倒是适应良好,而且还能很快跟上骑兵的步伐。

    他也有提拔这个舅子的心思,只是之前看岳父岳母的意思,还是想要将儿子留在身边几年,他也就不作声了。

    苏昙跟着过来了,他也没有把人送回去的算。留在刺史府里,苏昙过的快活。

    元泓马上就要出兵仗,前方朝廷引入了柔然,但战事还没有有明晰的走向,下了令,让他这个刺史带兵镇压。

    他对此意见驾轻就熟,临走之前,他特意带上玲珑去外面骑马一会。

    自从到晋阳之后,他总是有数不清的公务,有时候一连几日都不见不着人。现在临走,还是想陪她一会。

    玲珑喜出望外,特意换了衣裳和他一块出去。元泓公务缠身,她忙着和那些贵妇交道,也没有多少精力出来游山玩水,一直到现在,晋阳城郊她都没去过。

    不过到了城郊之后,玲珑满心的欢心,也没有多少了,一样的平地,一样的山峦。和洛阳城郊相比,除了没有那么多平地之外,基本上差别不大。

    “听晋阳的冬日要格外寒冷,为夫给夭夭猎一头狐狸,做个手筒如何?”元泓一边调试弓弦,一边回首问。

    玲珑正满心嫌弃,听到元泓这问话,点头,“那我还要白色的。”

    元泓仔细端详了下她的肌肤,“红色的更好,衬夭夭的肤色。”着,元泓回头看了一眼玲珑,“夭夭跟上。”

    完,他双腿夹了一下马腹,拨过马头,玲珑立刻跟上去。

    她骑术尚可,不过比起元泓还是稍有逊色,元泓特意放慢了速度,在马背上还偶尔回头,看看她是否能跟上。

    玲珑看到草丛里跳跃的兔子,立刻抽出箭矢张弓就射,隐秘间她似乎瞧见丛林后有野兽毛皮的花纹,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开弓射了过去。

    然后就听到呀的一声,有人坠地的声响。

    而后林子里头有奔跑和拨开枝桠的声音,还没等玲珑出声,元泓就已经骑马弛到她的身前。

    “何人?”元泓开口。

    只见着几个人把挡在面前的枝桠给拂开,露出后面的人,只见着尔朱氏被两个壮实婢女搀扶起来,可见腿处被划开了一道。

    “方才是谁射的箭?!”尔朱氏惊魂未定,她被两边侍女搀扶着,对着面前年轻俊美的晋王发问。

    她的视线在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停留半分之后,直接看向元泓身后护着的玲珑。

    玲珑在元泓身后,看不清楚,前方到底如何,但是她知道自己那一箭似乎没有射中野兽,反而射中了人,正要出来答应。元泓却抢在她前面,“是我。”

    元泓直接下马,“刚才看到草丛里有虎斑,以为有老虎卧在石后,所以情急之下,射了一箭,不料想伤到了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尔朱氏脸色奇怪,她看了一眼还在马背上的玲珑,“那一箭当真是大王射的?”

    元泓颔首,“正是。”

    他嘴上正是,可脸上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尔朱氏眼睛不由得黏在元泓脸上,“怎么是大王,不是王妃呢?”

    “我之前明明看到是两匹马……”

    “那夫人怎么确定不是我呢。”元泓捡起一旁的箭矢,直接递给她。见尔朱氏一双眼睛只是看着他,“情急之下,误伤夫人,十分抱歉,不如我派人送夫人回去。”

    着,元泓就要后面的人过来。

    尔朱氏出声制止,“不必了,只是划了一道而已,”她别有所指的看向后面的玲珑,“大王的箭术未免比传言里的差了太多,我在晋阳,也听过大王射术出众。”

    “射不中,是经常有的事,尤其是在马背上。”元泓抬手,“既然夫人没有事,那么太好了。就先告辞了。”

    元泓完,回身就走。尔朱氏吓了一跳,她之前就在这里了,没想到晋王妃像是知道她事前躲在这里似得,开弓就给了她一箭。

    “大王伤了人,就算这么不管了?”

    元泓回首过来,脸色的神色没有改变半分,“不是不管,夫人若是受伤了,应当快些叫医官来看,以免伤口恶化。”

    “本王不善于此道,要我如何?”

    尔朱氏见他是真的不管,见他真的往前走了几步,要上马而去,急的直接挣开左右婢女,直接走了几步。

    “夫人腿好了?”元泓回头问。

    其实那一箭是擦着她的腿过去的,裤腿被划破了一道,并没有伤到皮肉。

    “既然如此,那么就太好,到时候本王一定和王妃亲自去给镇北将军赔不是。”完,他就翻身上马。

    玲珑在一旁看了许久,元泓的表现可圈可点,但看在她的眼里,还是有些怒气。她把玩着手里的鞭子,用了不少力气,才没让她一鞭子到她脸上去。

    尔朱氏行事比起她那个姑母真是差不了太多,就连勾引男人,也是当着她的面。

    尔朱氏见元泓就这么不回头走了,还想上前,元泓却快她一步,已经驰马到玲珑身边,“夭夭还好么?”

    元泓替她把这罪名背了过去,她应当给他一个笑容,可是她直接拉过马去。元泓见状,直接追了上去。

    尔朱氏直接追上。

    有尔朱氏这么一桩,玲珑早已经没有了游猎的心思,她加快速度,到了外面的大道上,直接撞上苏昙。

    “你怎么来了!”玲珑见着弟弟,大吃一惊。

    夫妻俩相处,怎么可能还带上个碍事的。玲珑故意不带上苏昙,谁知这子竟然还自己跟过来了!

    “我听阿姐和姐夫猎,我就跟来了。我都在府里呆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着他侧首看向后面,见着尔朱氏跟在元泓后面,元泓后面是一众卫兵,可那个年轻贵妇,竟然无视那些卫兵,直接想要绕到元泓身边去。

    苏昙眼珠一转,直接驰马过去,隔断了尔朱氏的路,和玲珑一左一右,把元泓左右牢牢把持着,苏昙皮相很好,眉目间和玲珑颇为几分相似。

    他隔断了尔朱氏所有靠过来的空间,他回头对尔朱氏笑,“这位婶婶,我以前没有见过你,请问是哪位啊?”

    尔朱氏见着苏昙,还没来得及答话,就立刻被后面过来的卫兵隔开。

    “我派人送夫人回去,”玲珑在马上开口道,“到时候我会亲自去和镇北将军告罪的。”

    “阿姐,”苏昙开口没个遮拦,“姐夫这是被人看上了啊,这可怎么得了!”

    玲珑闻言狠狠剐了元泓一眼,元泓被她这一眼瞪的手足无措的。

    还没等元泓开口,她直接抽了一下马臀,远远的跑开了。

    他被别的女人觊觎,按道理怪不到他头上去,可是玲珑还是一口气气了好多天,哪怕元泓带兵仗去了,也没有让她为之侧首半分。

    一直到苏昙的信送过来,元泓受了伤,玲珑才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满脸惊恐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