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娘一口气把一盒子的奶卷给吃干净了。

    一众女眷, 对着捂着滚圆肚子, 满足的嗝的外甥女，表情诡异。

    贵族吃用的糕点，做的巧精致，毕竟贵人们不少这点吃用。点心不过是图个色香味。

    不过只有点点大的奶卷, 放在四岁女孩手里, 也有不的。

    沈氏目瞪口呆的见着外孙女，一口气把一盒子的奶卷全都吃了。那些东西，用牛乳做的，最是香甜可口，年纪大了, 沈氏不爱吃那些味道过甜的, 清淡饮食养生，也是看孩子来了, 才叫庖厨准备。

    谁知一端上来, 全都进了外孙女的肚子。

    珺娘吃的肚皮滚圆, 还意犹未尽的咂咂嘴。似乎还在回味之前的美好滋味。

    这样子看在旁人的眼里, 怎么都想之前没有吃饱过。

    李韶音见状, 和自己的妯娌对视一眼, 低头下去作声。

    各家养孩子都有自己的一套，不是孩子的亲爷娘，就算是亲戚, 也不好什么。

    “珺娘, 告诉阿婆, 家里阿娘难道没有给你吃饱么？”过了好会，沈氏终于问了。

    珺娘生的和玲珑有五六分相识，眨巴双眼的时候，和她的生母一样，格外惹人怜爱。沈氏想起外孙女刚才那一通狼吞虎咽，顿时脸色就不好了。

    珺娘望着她，扯着袖子，什么都不。

    沈氏见状，一下就把罪名给玲珑摁实了。

    “去丞相府，把王妃给我请来，就我这个老妪，和王妃有话。”

    玲珑很快就过来了，一见着母亲，就见着沈氏抱着女儿高高在上坐着，脸色很不好看。

    玲珑心下把自己做的，可能惹母亲不高兴的事，全都过了一遍，但是过了一遍之后还是发现。不知道到底哪里惹得母亲不高兴了。

    她自有自己的招数，“阿娘。”

    开口就是绕指柔，撒娇满满。

    以往这招数对付沈氏最是好用，但是现在沈氏却没有半点动的意思，鼻子里轻哼了几声。

    玲珑这才垮下脸来，“阿娘，儿做错了什么，阿娘直就是，要是把娘给气坏了，儿可就真的罪过大了。”

    听到她这么，沈氏在外孙女的背上拍了拍，“过来。”

    玲珑听出话下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过去，一过去就听沈氏问，“我听你不给孩子吃饱饭？”

    玲珑顿时呀了声，“怎么可能！谁和阿娘话的，这都是污蔑！”

    她一边，一边在心下把可能给诬陷自己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家里又不少那几口饭，我饿着他们干什么！”

    着玲珑满脸着急，一下就坐到沈氏的床边，“家里几个孩子，个个都在长身体，他们怎么样，难道阿娘还看不出来么？”

    这倒是，元泓家里的几个孩子，包括还在乳母怀里吃奶的，个个都不错。

    沈氏这么一想，脸上缓和了点，但是想到外孙女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一下又黑了下去。

    她把怀里的外孙女，往玲珑那里推了推。

    “你既然这么，那么我问问你，珺娘在我这儿的时候，吃几块点心，都是动抢的。我这儿可没谁和她争呢。”沈氏质问起女儿来，毫不留情。

    玲珑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被珺娘给告了黑状。

    她去看女儿，“珺娘？”

    珺娘满脸通红，对着亲娘的眼神，心里发虚，一个劲的就往外祖母那里躲。

    “阿婆，阿婆，阿娘没有不给我饭吃。”

    沈氏没把她这话放在心上，伸手怜爱的摸摸孩子的发顶，“阿婆在这儿，只管，阿婆比你阿娘还大呢。”

    玲珑到了现在哪里还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坐在那里目光幽深的盯着女儿。

    “珺娘今日又吃糕点了？”

    珺娘听她这么一，脖子一缩，都不敢抬头看她。

    “原来这样。”玲珑笑了几声，她看沈氏，“阿娘误会儿了，珺娘年岁，容易贪嘴，孩子贪嘴到时候把牙给吃坏了，那就不好。其实不仅仅是她，家里其他几个孩子全都一样。”

    “这孩子贪嘴，不知节制，只晓得由着自己的喜好来。要是不管束，到时候就胖的和个球似得。”玲珑着，还用手比划了下，“胖也就算了，到时候还要坏牙，一个娘子，出去一话，就是一口坏牙。到时候要怎么办？”

    玲珑的振振有词，沈氏听后也没有话，只是看外孙女一副可怜的样子，到底是心有不忍。

    “孩子就这么大，无忧无虑，也就这么几年，你放宽又如何，更何况只是几样糕点。”

    到这个，玲珑就咬牙切齿，“阿娘，不知道她到底有多能吃!”

    明明她和元泓两个，在口腹之欲上，没有太多的偏好，但是生下的女儿，却是个饿死鬼投胎的。有什么好吃的，一定不会被她放过。

    她难道要养出一个胖丫头出来么！

    不！

    她坚决不会认输的！

    玲珑比划了两下，“她吃的比她的兄长们都还要多得多，再这么下去，我就要找不到能驼得动她的马！”

    家里孩子都有专人照看，玲珑这个亲生母亲，最多只是询问一下乳母，孩子最近起居的大致情况。亲生母亲都这样，就别外祖了。

    玲珑担心女儿吃的太多，长得太胖又长虫牙。但是沈氏倒是想的乐观，“毕竟孩子只有这么大，到时候牙还会再长，胖了也没事。娘子有点肉那叫丰满，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

    “现在不抓紧，到时候养成习惯，再纠正就晚了。”玲珑也不了。

    她看了一眼珺娘，珺娘莫名让她背锅，被她那么一看，立刻挪着到她身边来。

    沈氏一看，还想什么，但是见着玲珑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知道自己什么也没有用处。

    玲珑没有立刻把女儿提回去，让她和外祖家的兄弟姐妹，好好的玩了一天。

    珺娘被她抱上马车的时候，才知道大事不好。

    玲珑也不立刻对女儿发脾气，只是带着人回家。珺娘被父母兄长宠着，年岁，但很会看父母的脸色，她瞅见玲珑面色不虞，就立刻乖乖巧巧的坐好了。

    回到家，玲珑把孩子都叫过来，当着元泓的面，把在娘家的事一，自己都要气笑了，“我就长了一张坏人脸么。”

    元泓倒是觉得岳母担心的也没错，他想的和岳母一样，孩子的，过得开心就行了，实在不用太管束严格，毕竟只有那么点大。

    不过话到了嘴边，一句话都不出来，尤其被玲珑看着，元泓有话也一口气全吞到肚子离了，最后出口的却是别的，“我要去晋阳了，夭夭和我一起吧？”

    他要到晋阳半年，自然是要带上玲珑一块。

    洛阳由阿旃镇守，家里的的，基本上也是大的带的，一个看着一个。根本不用父母操心。

    再还有这么多人盯着呢。

    玲珑看了一眼下面的的。

    “爷娘放心去就是，”阿旃站出来，很有长子的风范，“一切都交给儿就是。”

    阿旃不是而已，他到了现在不做的完美，但也很有条理，不管弟弟妹妹，还是东柏堂里的政事，都已经能独当一面。

    就算父母不在，他也能将内外事务处理妥当。

    孩子都这么了，玲珑看了元泓一眼，点了点头。

    有阿旃在，下面几个的，再如何跳脱，都不敢放肆。这家里兄长的权威和父母也差不了多少。下面的若是敢造反，一会儿就能被这个兄长连带拽的镇压下去。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其实每半年都有这么一出，家里的孩子都已经习惯了。

    阿旃带着弟弟妹妹送走父母，回头过来，就开始操弟弟妹妹的心。

    陀罗跟着他，和个尾巴一样，不管做事还是为人，都已经没有半点孩童的影子，根本就不用教训，自己就能乖乖的。

    摩那已经开始读书，只要一日到头把人往书堂里一塞，基本上就没事。

    阿旃飞快的在心里盘算，发现最难办的竟然是妹妹。

    妹妹其实也可以塞去读书，但是人才那么点大，要是被约束狠了，到时候变得木讷，那就得不偿失了。

    阿旃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妹妹。弟弟们好办，该读书的读书，该骑马的骑马。

    妹妹却不行，年岁太，读书要读，不能逼得太死。至于骑马，阿旃连想都没想过。

    万一从马背上栽下来，不是开玩笑的。

    阿旃终于给妹妹想到了一个好去处，既然能让妹妹满意，又不会让妹妹出事。

    他直接把妹妹送到了外祖家里。

    北朝尊母，自然外祖家也是十分重要的。孩子去外祖家，探望外祖，既然能尽孝，还能照顾到妹妹。

    阿旃简直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

    果然珺娘去了苏家，简直如鱼得水，连自己家里都不愿意回。沈氏疼爱外孙女，干脆留珺娘在家。

    这下彻底没有问题了。

    阿旃想道。

    变故是三个月后，阿旃得了高句丽进贡来的人参，他为表孝心，亲自去外祖家送。东西送到厅堂里的时候。

    只见着一只滚圆的肉团子跑出来，抱住他的腿喊阿兄。

    阿旃对着抱住自己腿的团子看了半天，那团子的脸是圆的，而且圆滚滚的有些过分了，甚至脖子都见不着多少。

    眼睛圆圆的，身子圆圆的，就连拉住自己袍子的手也是肉乎乎的。

    他低头看了好会，终于从那张饱受祖辈喜爱的圆脸上看出熟悉的影子来。

    “四娘？！”

    阿旃快要惨叫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为了稳妥，就把妹妹托付到外祖家里。

    谁知道，短短几个月，妹妹就成了一只圆球。

    无量天尊，如来佛祖救命！

    他低头见着妹妹那张已经圆润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脸，两眼发直，舌头都捋不直了。

    “阿兄！”一段时日没见，珺娘开心的往兄长身上蹭来蹭去。

    他看着妹妹，满心的复杂。

    倒是外祖母很高兴，见着他来了不少话，那些话对他来，左耳进右耳出，过了好会，他颤颤巍巍的指着妹妹，“阿婆，妹妹是不是丰满了太多？”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懂人事了，虽然家里有母亲约束，不准提前和其他女子有太多亲密接触，但他也知道，不管女子男子，过于丰满了总是不好。

    沈氏一愣，掉头过去仔细量外孙女。仔仔细细上下都看了一遍，“没有啊。”

    着沈氏眉开眼笑，“这样才好。”

    “之前珺娘多瘦？你阿娘，从就这样，没想到，对着珺娘也是这样。”

    沈氏左看右看，还是不觉得外孙女有哪里胖了。孩子么，自然要有孩子的孩子，自然是要胖嘟嘟的才可爱。

    偏偏外孙女被自家女儿养成了那个样子，要让她来，才不觉得有多好看呢。

    她满心期待的看着外孙，指望外孙的嘴里几句话。

    谁知阿旃的脸色变来变去，违心的话一句都不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妹妹，现在就像个木桶，伸手一推，就能骨碌骨碌一路滚出去了。

    这话他不敢。

    “这样多好！”

    沈氏招手，就让外孙女过来，左右看看，越看越满意，回头一看外孙那一脸的欲言又止。

    “阿婆，儿想要把四娘给接回家。”阿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舌头。

    “怎么就要接回去了？”沈氏满心奇怪。

    阿旃心里苦。

    但是阿旃不能。

    他把妹妹养成了个胖墩，等阿娘回来，看到这个胖墩，不把他抽肿，那完全不可能。

    “阿妹在这里，叨扰阿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阿娘派人从晋阳送书信过来，一直都在问阿妹的功课，要是呆的太久，耽误功课，那就不好了。”

    玲珑对孩子的功课要求，不分男女，儿子学得，女儿也得学。而且女儿学得还更多。在外祖家，功课自然是不能顾及了。

    当然要回家，不然功课落下太多，可就不好。

    他这话一出，就见着外祖母和妹妹都愣住了。妹妹两眼瞪的大大的，看样子应该是在外祖家的日子过得太好，显然已经把功课这回事给忘记了。

    阿旃吐了口气，心下觉得，是真的不能继续把妹妹继续放在外祖家了。

    再怎么放下去，功课可以放一放，人要是能成圆桶直接滚下去，等阿娘回来，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沈氏道，“算了，把珺娘放在我这里吧，你们兄弟，今非昔比，洛阳和宫里，都要你们照料，珺娘总不能跟着摩那去郎君的地方。”

    “阿婆不要担心，阿娘在洛阳的还是，经常让妹妹跟着我们。没有任何不适。”

    阿旃一眼就看出外祖母的用心，但是他这次，还真不算让老人家顺心如意了。定主意，要是外祖母不肯，他就跑到外祖父那里去。

    自家妹妹是真的经不起这么塞了啊。

    农户里养猪长膘都没这么快的！

    “你们年纪这么，照顾的过来么？”沈氏很喜欢珺娘，软乎乎，话时候，声音也是撒娇的。和女儿时候相识，但比女儿年幼时候要可爱的多。女儿年幼的时候，就和个大人一样，不管什么事，连爷娘都用不到，就自己一口气解决了。

    这样的孩子，聪明懂事，让爷娘松了口气，倍感欣慰。可心下也有些身为人母的失落感。她只有一个女儿，儿子们自都要严格要求，但是女儿却是能贴心的袄，宠女儿，也是做母亲的乐趣。

    谁知女儿从大，就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

    现在这个缺憾，终于可以从外孙女的身上补全了。

    谁知道外孙竟然出手拦了？！

    “阿婆知道你们兄弟几个都很能干，能做的也多。不过自己都还是孩子呢。阿旃你还没有婚嫁，加上有那么多的事务，哪里有空闲？”

    阿旃嘴动了动，他自己是没有这个空闲的，但是摩那有。弟弟就是用来压榨的，他很有这个意识。

    反正家里兄弟姐妹，除去有乳母侍女伺候，还有上头的兄长们。家里孩子都是大的带的。看的严严实实，没有出过错。

    正要开口，又被沈氏给摁下来，“我听这一年，你不少事，光是黄河防汛，就费了不少功夫，珺娘性子爱吵爱闹，你总不能学你阿爷，把她给待到东柏堂去。”

    阿旃正想话，沈氏立刻道，“还是把珺娘留在这里吧。阿婆年纪也大了，每日见你们一次，以后就少一次。”

    这话的哀戚无比，但是阿旃听在耳里，却是头大如斗。

    他能屏声静气的和外祖母道理，但是外祖母这样样子，摆明就是不想和他道理了。

    一旦不和你道理的时候，阿旃觉得自己就要糟糕了。

    阿旃的预感一向很准，果然，外祖母不管如何，就是要把妹妹留下来。

    就算他去找了外祖父也没有用，外祖父和他的阿爷一样，都是惧内。平常在外面威风八面，到了家里就成了个软脚虾。没被妻子训得一头狗血就行了，怎么可能还给他来撑腰。

    原来他家的惧内，也是一代传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