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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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多多的心被徐闻方才那一笑搅乱了, 还陷在混乱的思绪中, 俩人乘坐着电梯一路来到4楼, 彼此竟一反常态没有上一句话。

    偌大而光亮的走廊里, 不时会出现一两个护工推着轮椅上的精神不佳的老人往外头走去。

    若是仔细量一下周遭的环境, 你会发现这里不仅居住环境优雅, 连设施都十分齐全,最难得的是, 绿湾疗养院还专门配备了若干的专业医生与护士, 若是病人出现问题, 可以第一时间得到及时的治疗, 而不至于耽误病情。

    俩人在走廊转过一个弯后,一直保持缄默的徐闻忧心忡忡地开口道:“多多,我母亲她精神有问题,万一她错了什么话, 希望你不要介意。”

    钱多多一愣,思绪回笼, 随后她讪讪一笑,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

    精神病人本来精神就有问题, 话不正常本就是平常事一桩,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而若是一个正常人去跟一个精神病人计较她是否错话,那才不正常。

    “对了阿闻,伯父也在这里吗?”

    绿湾疗养院的费用那么高, 光是供养一个人就足以让一个普通工薪阶层感到压力山大,若是两个人,她简直不敢想象阿闻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徐闻淡然一笑,瞳孔中透出几分淡淡的讽刺,“也在,我父亲他……离不开我母亲。”

    钱多多眼珠微滞,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阿闻这话好像另有深意。

    “多多,前面就是了。”徐闻垂头,温和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疏离。

    钱多多顺着他的方向一看,右侧一扇棕色大门映入她眼帘,只见大门上还挂着一个醒目的门牌号——427。

    “是这儿吗?”她再次确认。

    “对。”徐闻语毕,把手放在门把上向下一摁,门,开了。

    钱多多向前迈了一步,微微探头与里头的人招呼,“伯父伯母好,我是阿闻的朋友,今天是特意过来探望你们的。”

    里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疗养院并不是那种几人同居一房的简陋的疗养院,反而更像是独栋公寓那种,里头最低配置都有一房一厅,因此她们只能算得上是站在玄关处喊人。

    “阿闻,你他们是不是在房间里听不到?”钱多多侧身仰头问徐闻。

    徐闻没有推测的算,大步一迈,直接走了进去。钱多多见状,也慌忙跟了上去。

    穿过玄关,径直来到客厅,客厅布置还是挺温馨的,里头的家私应有尽有,装修主要以暖色调为主,没有一般疗养院那种冰冷感,反而有种家的感觉。

    难怪一年要30-40万,她都想住进来了。

    钱多多在心里嘟囔了2句不到,客厅右侧紧闭的房门走出一个身材削瘦,目光锐利的白发男人。

    男人五官甚是好看,挺鼻薄唇、剑眉斜飞入鬓,一身英气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有所折损,成熟男性独有的魅力在他身上展露无遗。

    看来,阿闻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英气就是遗传自伯父了。

    钱多多暗自思忖。

    顿了一会,发现现场谁也没有话,气氛一度尴尬得很。

    “伯父好。”钱多多率先破了眼前的僵局,并把手中提着的水果提了出来,“来得匆忙,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希望伯父笑纳。”

    男人也就是徐父的目光如同医院的x光线,在她脸上细细扫射了一番,最后缓缓点头。

    “父亲,母亲在房间?”徐闻轻声问道。

    徐父眼眸一沉,警惕之色浮上他的脸庞,“她在睡觉,不要扰她。”

    这话听着不像解释,更像是一种警告。

    钱多多觉得他们父女的相处方式怪异得很,完全没有普通家庭那种亲昵与温馨,反而像仇人。

    她提出去的水果徐父迟迟没有上前接过,悬在半空中的手这时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尴尬极了。

    幸亏徐闻看出了她的窘迫,自行把她提出去的水果袋子接了过去。

    “今天天气挺好的,父亲不算带母亲出去散散步吗?”她拎着袋子,不疾不徐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客厅一旁的开放式厨房,慢条斯理地清洗起袋子里的水果。

    徐父没回话,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她的动作,仿佛对自家女儿的一言一行充满了怀疑。

    钱多多一个外人杵在原地,也不好搭话,尤其徐父表现出来的态度更是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只觉得自己手脚哪放都不正常。

    “她在睡觉。”徐父又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徐闻勾唇一笑,“我知道,父亲不必担心我会扰母亲睡觉。”话间,她把清洗好的葡萄放进了水果盘中。

    徐父淡淡瞥了眼徐闻,转身,正要往房间走去时,徐闻又开口了:“父亲,你时候不是教我做人要有礼貌吗?怎么今天见了我的朋友一声招呼也不?”

    徐闻的声音仍旧那么轻柔,只是话语中的意思却刺骨得很,让人容易心生不快。

    钱多多怕徐父会生气,连忙道:“我没关系的,伯父有事先忙吧。”

    徐父的转身,目光落在钱多多的脸上,逡巡了好一阵,不肯错过她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而后他淡笑着问道:“朋友?你确定吗?”

    他的话好像对钱多多的。

    钱多多眨了眨眼,半响才明白他的意思,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她郑重其事地道:“当然,我们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徐父在获得钱多多的答案后,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刚好关掉水龙头的徐闻。

    徐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神冷了不少。

    “呵,朋友。”徐父摇了摇头,嘴边一抹讽意一闪而过。

    “阿庭。”

    房间里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叫唤声,声音中夹杂着迷茫与不安。

    门口处的徐父一个箭步冲回房间,只留下徐闻与钱多多在原地。

    “阿闻,你要进去看看吗?伯母好像醒了。”钱多多忐忑地问她。

    从徐父对待她的态度来看,徐父貌似并不欢迎她,而且……好像连阿闻也不欢迎。只是,如果一开始便不欢迎,为何昨日又要来电让阿闻过来疗养院探望伯母。

    还是,这仅仅是因为她的不请自来才会引起一系列的反应。

    徐闻端着水果盘,慢悠悠地放置在沙发旁的茶几上,并对她招了招手,“多多,过来。”

    钱多多犹豫地回头瞅了瞅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笑得并无异色的徐闻,一时拿不准主意,“阿闻,你真不进去看看伯母吗?”

    徐闻不仅没有进房间的算,反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对她眨了眨眼,“没关系,她待会就出来了,多多过来陪我先坐一会。”

    她纤细的五指轻轻拍了拍柔软的沙发垫,示意她过来。

    钱多多顿了一会,移步到她身旁坐下,徐闻言笑晏晏地摘了一颗葡萄给她,“多多,喂我。”

    钱多多听话地接过葡萄,开始剥皮,剥了两三下,猛然想起她含着自己手指时那股炙~热的感觉,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多多?你怎么停了?”徐闻的头半侧,单手支撑着半边腮子,目光温柔缠绵,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钱多多仿佛被她的目光烧到了般,捏着葡萄的手指一用力,葡萄汁从葡萄中喷洒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的弧度,而葡萄被她捏到底部已成一片薄薄的“果皮”,失去了拿捏的部分,果肉很快从她手中掉落,“咕噜咕噜”的一路滚进了茶几底。

    她慌忙低头弯腰去捡,不知是心有灵犀的缘故还是怎的,徐闻也在同一时间低下了头,俩人的额头在茶几边上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阿闻,你没事吧?”她皱着眉,眯着眼,第一时间忍着疼痛询问徐闻是否有被自己撞伤。

    徐闻眼睑低垂,浓密的黑睫毛半掩着她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下,那张殷红如花的唇瓣吸引了钱多多的注意。

    她怔怔地望着她,忘了思考,忘了反应,脑袋一片空白。

    “多多,我疼。”

    徐闻发出低低的娇~吟,翦水秋瞳闪烁着疼痛的信号,钱多多一惊,忙抬手抚上她的额头,紧张地追问:“是撞到这了吗?”

    徐闻点头,然后身子一软,倒在钱多多身上,“多多撞得我好疼。”

    钱多多白皙的脸蛋瞬间被绯红色侵占,连耳根都红得不行。

    阿闻,撞得她好疼……

    噗呲噗嗤!!!

    她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上方出现了三道蒸汽,它正疯狂地叫嚣着,宣泄此刻脑袋里的满了马赛克的黄色废料。

    “多多,你的脸怎么红红的?是不是发烧了?”徐闻抬起手,在她脸庞上轻轻用指腹暧昧地摩挲着。

    噗嗤噗嗤!!!

    蒸汽来得更加凶猛了,脸从绯红变成了娇艳欲滴的赤红,红得仿佛就像滴血一样。

    “阿、阿闻,别乱摸。”

    钱多多被徐闻蚁咬似的碰触感到浑身不对劲,她慌乱之下捉着徐闻的手腕,赶紧放回她大腿上。

    “多多……”

    徐闻不满地叫唤着钱多多的名字,忽然,“阿闻你终于来见妈妈啦。”

    一道惊喜的女声断了俩人的对话,紧接着,钱多多只见一个长发女人飞扑而来,把伏在钱多多身上的徐闻紧紧拥住。

    她愣在当下,呆望着沙发上紧拥在一起的俩人,心里蓦然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阿瑾,阿闻的朋友还在这,不要对她搂搂抱抱,别人会笑话她的。”徐父一改先前的警惕与严肃,笑得温柔极了,仿佛与先前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钱多多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久久无法回神。

    许是她的目光存在感过于强烈,徐父用余光回视了她一瞬,随后举步向前,把徐闻身上的徐母心拉开。

    徐母被拉开后钱多多才真正看清了她的容颜,徐母长得很美,就算年纪不了,却像瓷娃娃似的,丝毫没有留下被岁月侵蚀的迹象,她的五官每一处都完美得就像精雕细琢的美玉,光是站在那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与徐闻有7-8分相像,俩人站在一起完全不会让人怀疑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不过她身材娇,骨架偏细,身高看着约莫与她差不多,最重要的是,她身上还有股与徐闻如出一辙的柔弱美感。

    也难怪徐父会对徐母这般温柔,这般紧张了。换成了她,估计也一样。其实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对徐闻的态度,不也正是另一个翻版的徐父么,只是她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阿闻的……朋友……”

    徐母转头,迷茫的目光落在钱多多身上。

    钱多多立即起身,恭敬地向徐母招呼:“伯母好,我是阿闻的朋友,我叫钱多多,钱财的钱,多少的多。”

    徐母的美眸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然后仰头看着自己身后的丈夫:“阿庭,阿闻的朋友怎么长得这么大?”

    大?她大?什么意思,伯母是她胖吗?不,她才90斤哪里胖了,难道是……

    她低头望着自己凸出的某个地方。

    啊,钱多多,别妄想了,旺仔馒头不可能被人看成大肉包的,死心吧。所以,果然是她胖的意思吗?

    “阿瑾,阿闻长大了,交的朋友自然也是大人。你看,我们的阿闻已经长得很高很高了,她不是孩子了。”

    徐父就像一个哄着孩子的耐心成年人,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的事实。

    徐母望着徐闻的眼神还是很呆滞,她好像一时间无法接受昔日的孩童已经长大成人的消息。

    “母亲。”

    沙发上的徐闻叫唤了一声徐母,徐母在听到她的叫唤后脸色骤变,恐惧爬上她的脸庞,她猛然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嘴巴不停地上下轻启,快速着含糊不清的话。

    钱多多的皱起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

    伯母她听到阿闻的叫唤怎么像受到刺~激一样,方才还好端端的……

    她抬头望向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徐闻,徐闻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并没有因为徐母的突然的骤变而有所变化,这样的阿闻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

    “阿瑾,冷静,你要吓到阿闻吗?”徐父轻抚着徐母的背脊,试图驱逐她内心的不安。

    在徐父一而再再而三的安抚下,徐母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

    在徐母恢复得差不多时,徐父把徐母从地上搀扶了起来,他在安抚徐母坐下的同时,一记冷眼扫向了一旁不动如山的徐闻。

    徐闻敛了敛嘴边的笑,微弯的唇角向下压了些许,淡淡的水雾在她眼中凝聚,“妈妈,你不记得阿闻了吗?是我,阿闻。”

    声音中透着若隐若现的委屈,一听就像成年女性在跟自己的母亲撒娇似的。

    徐母的表情变了,她缓缓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灿烂,仿若绽放的美艳牡丹,美得雍容华贵。

    钱多多不动声色地把眼前的一切看在眼里,虽然先前已经觉得他们之间相处方式很诡异,但现在,她更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妈妈,这是我的朋友,她叫多多,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好朋友三个字徐闻咬得特别重,像是要强调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伸手,示意钱多多过来,她好重新跟徐母介绍她。

    钱多多依言走来,一直对她视若无人的徐父对徐闻开口道:“你是认真的?”

    这话没头没尾的,钱多多也听不明白徐父的意思,只见他是望着阿闻的,估计不是在问自己,所以便没回话的算。

    “自然。”

    徐闻回话时神情淡淡的,不过目光一转,看向钱多多的刹那,眸光如烟火璀璨,动人心魂。

    钱多多的心脏漏了一拍,手指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真是奇了怪了,今天她的心脏到底怎么了,好像特别容易跳得快,不会是心律不齐吧?需不需要抽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

    “多多,叫人。”徐闻朝着自己身侧的钱多多看了一眼,平静地道。

    “伯母好。”钱多多提高了音量,再次向徐母招呼。

    徐母伸出她白玉般的藕臂,向着钱多多哆哆嗦嗦地伸了过来,时迟那时快,徐闻单手搂着钱多多在徐母即将碰触到她的瞬间,迅速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徐母的接触。

    在场的人除了徐闻,所有人都呆了。

    沉默了一秒后,“你在干什么?!”徐父大怒,质问徐闻,他额间的青筋乍现,让这个方才还看似温柔的男人瞬间变得如同夜叉再世。

    “阿闻……”钱多多抬头,愣愣地看着她。

    她能感觉到徐闻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在微微颤抖,只是她不明白的是,阿闻她为何如此忌讳她母亲碰触自己,以至于害怕到这个程度。

    “你是徐闻,徐闻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妈妈。”徐父高声怒吼,靠在怀中的徐母此刻竟再次露出了先前受到刺~激一样的表情来。

    她颤抖着,整个人陷入魔怔状态中,仿佛隔绝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

    “阿瑾,没事了,没事了,我这就陪你回房。”徐父狠狠地瞪了眼徐闻,拥着徐母,温声细语哄着她往房间走去。

    待徐父徐母离开客厅后,屋内那股逼仄感顿消,钱多多抚上徐闻颤抖的手,“阿闻,没事了,别怕,我在这。”

    阿闻的恐惧她还是第一次直面,怎么呢,她感到震惊之余,又为她心疼。

    阿闻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究竟经历了多少不好的事情呢,这真是让她感到难过。若是能更早,更早一点遇见对方,她是不是就会过得幸福一点……

    “多多,她是个疯子。”徐闻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声音喑哑地向她诉自己母亲是个疯子的事实。

    钱多多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轻声道:“阿闻,没关系的,我很厉害,谁也伤害不到我,所以你不用害怕。”

    徐闻闭上双眸,“多多,我无法容忍所有对你有可能造成伤害的人或物。”

    疯子是会遗传的,她其实跟那个女人一样,都是疯子,只是她疯在表面,她疯在心里。

    可即便如此厌恶她,她却始终无法斩断彼此之间的羁绊。

    真是,恶心极了。

    “阿闻,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我们活在当下,只要遇见人或事,就无法避免产生伤害。”

    钱多多把她的头从自己颈间移开,俩人直视着对方,仿佛要把对方嵌入自己的瞳孔中。

    “可是阿闻,经历过事物的我们也会产生喜悦之类的感情,比如,我与你的相遇,就是最大的幸运。”

    “多多……”

    “阿闻,进来,阿瑾要给你梳头发。”徐父在俩人交谈之际猛的一下开了房门,无视了俩人的交流,用命令式的强硬语气让徐闻进房。

    钱多多懵了一下,“伯父,阿闻她……”

    “如果你不想进去的话,也可以,不过后果自己承担。”徐父威胁人的话语让人听着甚是不满。

    钱多多眉头皱了起来,她不喜欢徐父,虽然徐母精神有问题,但这不是勉强阿闻的原因。

    “多多,呆在这等我一下。”徐闻答应得很干脆,“父亲,也麻烦你照顾一下我家多多。”

    徐父剑眉一颦,面露不悦,“我要进去照顾你母亲。”

    “我不是在么,房间那么,三个人挤在里头转身都不行,你就好好就在客厅跟我家多多闲聊几句吧。”徐闻起身,不等他回复,大步流星迈进了房间。

    伴随着房门的关闭,客厅里顿时只剩下徐父与钱多多,钱多多明显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场合,目光四处心虚地转了转,茶几上的水果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默了一会,她把茶几上的水果盘端了起来。

    “伯父,吃个葡萄?”

    徐父瞥了眼她端着的水果盘,冷淡地回她:“不用,你吃吧。”

    “那坐一坐?”她挑眉提议。

    虽然不怎么喜欢伯父,但她终究是阿闻的父亲,她不能对他无礼。而且,作为长辈的站着,后辈的反倒坐着,这样让她感觉非常不自在。

    徐父似乎有点无奈,“你认识阿闻多久了?”

    “三个多月。”钱多多脱口而出。

    徐父用略显诡异的眼神审视了她一番,“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钱多多干笑两声,“刚好前段时间出了点事,问的人多了,就回答得快了。”

    “是么。”徐父沉吟着,没有继续问话的意思。

    俩人大眼瞪眼,气氛又陷入了尴尬,“伯父,伯母很喜欢给阿闻梳头吗?”钱多多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便主动开口询问关于徐闻的一些旧事。

    徐父在听完她的问话后,竟破天荒地扬唇而笑,“阿闻时候的头发一直是阿瑾扎的,为了阿闻,阿瑾还特意学了好几个月发型设计。”

    “看来伯母很宠爱阿闻呢。”钱多多。

    徐父的笑带了几分暖意,“嗯,那时候所有人都阿闻是徐家的公主,她是徐家众星拱月一样的存在。”

    阿闻好难得,被人如此宠爱还可以保持温柔而不娇纵,诶,不对,阿闻之前了,她10岁那年家里已经破产了,后来的生活约莫也是经历了不少的磨难才会把性子养成这样吧。

    “伯父,后来经过那事后阿闻的生活……”钱多多欲言又止,想起电视剧里女主家里破产被流氓追债的场景,心里更是为徐闻感到心酸。

    徐父眸中的疑惑一掠而过,随即又浮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来,“他都跟你了?”

    “嗯,破产的事。”

    徐父迅速把脸色那丝异色敛去,“他跟你我们家破产了?”

    顿了一下,“难道不是吗?”她迟疑地问。

    徐父蓦然起身,在钱多多诧异的目光下独自走进厨房,不多时,他端着一杯水走来,并将其递给了她。

    钱多多讷讷地双手接过水杯,在道了声谢谢后略略抿了一口。

    “钱姐对吧。”徐父的目光停留在她放在茶几上的杯子上,“你对徐闻有多了解?”

    钱多多有点懵,伯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徐闻是个什么样的人?”完这话后,徐父的目光慢悠悠地从杯子挪到她的脸上。

    钱多多静默了一瞬,把自己对徐闻的印象了出来。

    “漂亮,温柔,善良,细心,为人着想。”

    徐父的眼睛有着不出的复杂情绪,在她回答完徐父问题后,徐父就像座石雕似的,久久没有反应,若不是他眼睛还会动,钱多多估计会毫不怀疑眼前这个人就是座石雕。

    “伯——”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徐闻并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徐闻,你还会留在他身边吗?”

    什么意思?伯父话怎么那么深奥,简直比高考阅读理解还要难,这是什么哲学问题吗?

    “伯父,我不懂你的意思,能不能……呃,用直白一点的语言来阐述你的问题。”

    钱多多见徐父话那么讲究,只好在话用语方面也讲究一些,免得自己被当成了没文化的学鸡。

    徐父用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了她好一会,钱多多的脸都涨红了,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在课堂里捣蛋被老师拎起来提问却不知道答案的学生,尴尬到了极点。

    随后,她听到了一声浅浅的叹息声。

    怎、怎么了吗?难道伯父认为我太蠢,不让我跟阿闻“在一起”了?

    钱多多心惊胆颤地瞪大眼睛望着摇了摇头的徐父……

    *

    另一厢,房间里的徐母这时哼着欢快的童谣,手里拎着一把精致的桃木梳温柔地给徐闻梳着发。

    她似乎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光,眼睛微微眯起,眼中的温柔与快乐仿佛揉碎了般,散落在她瞳孔中,美得耀眼夺目。

    而坐在梳妆台下的徐闻则十指收拢,在大腿上攥成了紧实的拳头,白皙如玉的手背不时还会露出刺目的青筋。

    与她手心相反的是,她此刻神色淡然,不见丝毫紧绷之色,除了那双往日被温柔进驻的眼眸不复暖色外,再无异状。

    “阿闻,为什么要把妈妈最喜欢的长发剪了?这么短,妈妈扎不到漂亮的辫子给你了。”

    徐母脸上透出几分遗憾与沮丧,她一手握着桃木梳,一手托着徐闻一缕乌发,似在为头发的长短感到头疼。

    徐闻敛下的眼眸稍稍一睁,“妈妈想要我把头发留长吗?”

    徐母兴奋地点头,“头发长了,妈妈就可以每天给阿闻扎头发了。”

    徐闻头一转,徐母托在掌心中的发丝顷刻间消失,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妈妈,头发已经剪掉了,不会再回来,你失去的,也不会再回来。”徐闻凝视着自己的母亲,

    一字一句地对她诉道。

    徐母望着徐闻的脸,像是受到了重大击,嘴唇颤抖,“不会的,头发、头发留长了就可以了。”

    她握着的桃木梳在晃动,手指不安地捏着上头的梳柄,用力之大,好像要把自己的指甲痕留在上头似的。

    “妈妈……果然是个疯子,如果阿闻想要留长头发,这头发又怎么会这么短呢,妈妈永远只会顾及自己的心情,不会理会别人,难怪阿闻会讨厌妈妈。”

    徐闻用她那薄薄又好看的嘴唇着伤人的话。

    “不、不是的,阿闻过,阿闻过她最喜欢妈妈了,阿闻不会讨厌妈妈的!”

    握着的桃木梳掉落在地,徐母抱着头,不停地否认徐闻刚才的话,想要把他的话驱逐出脑海。

    徐闻没理会徐母,单膝蹲下,捡起地上的桃木梳,手指一翻,背侧出现的“徐闻”两字令他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妈妈,这是阿闻存了一个月零花钱给你买的生日礼物,希望妈妈你会喜欢。

    孩童清脆的嗓音如午夜缠绕的梦境,她竟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扭曲可怕的噩梦。

    “阿闻,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不是故意的,原谅妈妈好不好?”

    徐母突然上前,紧紧抱住徐闻的手腕,眼泪如流水般从眼眶滑落,哭得梨花带雨。

    徐闻已经见识过无数次同样的场景,她早已从最初的心疼、自责慢慢转变成麻木、憎恨。

    “明明是妈妈的错,妈妈为了逃避责任,把一切推到哥哥身上,妈妈真是太坏了,妈妈是个罪人。”

    徐闻摇摇头,仿佛对自己母亲拒绝承认自己所的话而感到惋惜。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蛊惑人的味道,就像引诱人类堕落的恶魔,用她那绝美的容颜,温柔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摧毁你所有的信仰以及希望。

    徐母大受击般松开了挽住徐闻手臂的手,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瞳孔涣散,一脸茫然。

    “不顾他人感想,是罪;逃避责任,是罪;疯狂,也是罪,妈妈你,就是原罪!”

    “不、不是的,我不是,我不是,我没罪!是你哥哥,是你哥哥不好,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徐母再也忍受不了她的刺~激,歇斯底里地冲上去把徐闻用力一推,将她推倒在梳妆台上,梳妆台倒地,散落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

    房间内的巨响把客厅里的俩人吓了一跳,徐父想也没想疾步冲进了房间内,当他看到倒地的梳妆台以及抱着头颅痛苦大叫的徐母,他厉声对着捂着额角的徐闻大吼。

    “你又对你母亲了什么?为什么还要刺~激她?这些年来你的报复还不够吗?!”

    “阿闻!”钱多多紧随徐父冲进房间,当她看到徐闻捂着额角,隐约间好像见到有鲜红色的液体从她指缝中渗出时,她慌了,“阿闻你没事吧?”

    徐父的怒气仍未发泄完,对着半趴在梳妆台上的徐闻继续怒骂,钱多多再也受不了了,“伯父,你够了没有?她是你女儿,现在还受伤了,你这样责骂她有意思吗?”

    “若不是他,阿瑾不会不会这样,都是他的错。”

    徐父的怒容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怕,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仿佛要把她们撕碎一样。

    “你既然那么厌恶她,为什么还要她回来探望你们?”钱多多这时也不顾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了,明明是伯母发病在先把阿闻弄伤了,伯父却把所有责任推在阿闻身上,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如果伯父不欢迎阿闻,那以后也请你不要再电话让她来探望你们夫妻俩,毕竟每次回来带点伤的话也不知道被你们摧残的阿闻能不能活过30岁。”

    钱多多心疼地抚摸着徐闻额间渗血的伤口,也不理会徐父的大叫,心翼翼地搀扶着“柔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过去的徐闻。

    “滚!都给我滚!以后再也不许来!”

    徐父在她们身后怒吼,钱多多对他的怒吼视若无睹,一心扑在徐闻身上,对她额间的伤口无比心疼。

    “阿闻,很疼吗?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徐闻身高整整比她高出一个头,但此刻她柔弱无力地半倚在她身上,眉头轻皱,脸面煞白,额间渗出的血液与她白皙的肌肤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多多,我头好晕。”徐闻如同霜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仿若多走几步就会晕倒当场。

    钱多多搀扶着她,回首一望房间内抱着妻子柔声安抚的徐父,冷冷嗤了一声,紧接着,她二话不,将徐闻拦腰抱起。

    “多多……”徐闻发出惊呼。

    钱多多瞟了她一眼,严肃地向她保证道:“阿闻,放心,我力气大,这样抱你去医院你就不怕晕了。”

    徐闻:“……”

    于是,钱多多以看似瘦弱之身,一力抱起比起高出许多,在她怀中长腿几乎快要拖地的徐闻走出了门口。

    刚踏出门口,俩人突然迎面撞上了一西装男人。

    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到那个被她撞到的男人用迟疑中透着震惊的语气道:“钱、钱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