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刺目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沈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双眼有些肿胀,很不舒服。
她呼出口气,好像听到自己喉咙中发出破风箱的声音。
真难听。
她动了下头,看到床边趴着的人,蓝衣银冠,有些眼熟。
是傅沉。
可能是她细细索索的动作牵动了被子,傅沉猛地惊醒,抬起头。
沈巧看着他清亮的眸子,眨眨眼。
傅沉蹭地站起身,转身往外跑,“先生!巧儿醒了!”
沈巧脑子还晕晕的,不明白他这声叫得是谁。只听到哐啷啷几声,椅子翻到的声音,还有傅沉的一声闷哼。
她想撑起身来看看,但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一会儿,傅沉又冲回来了,身后跟着老大夫。
沈巧眼睛转动一下,反应过来了,傅沉叫师父为先生啊。她张开口,想叫师父一声,嗓子却出不了声。
老大夫按住她的肩膀,摸着她的脉搏,摸着胡子皱眉一会儿。
傅沉一脸紧张地站在一旁,“可还好?”
老大夫瞪了他一眼,侧侧身子,用后背冲着他。他坐到床边,轻声对沈巧道:“你好好休息,最近你身子骨越来越差了,要是再不注意,日后落下病根就糟了。记住了吗?”
沈巧嘴唇向上扬了扬,点点头。
她脸色苍白,整个人包在被子里,微微露出来的半张脸看着委实可怜。
“那要喝些补药吗?”傅沉又插了嘴。
老大夫听到他话,就吹胡子瞪眼,“你去拿药去,在这里挨什么事?”
傅沉无奈地冲沈巧挤挤眼,沈巧看到了,微微垂眼偏开了头。
傅沉有些诧异,敛目快步走了出去。
老大夫坐在旁边又絮絮叨叨了许多话,沈巧张张口,想问他李允和傅淮找到了吗?
老大夫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有些生气,“在傅沉那里,是遇到了他们教头,教他们骑射去了。怕我们心疼,才瞒着我们。你救的是上游冲下来的孩子,你晕了两天,人家娘来将人带走了。”
沈巧点头示意知道了,但是她心中并不相信。她太了解傅沉了,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不过她并不想拆穿他,没意思。他不想又何必逼问?
老夫子待了一会儿,看她脸色不好,便帮她掖掖被角,出去了。
“傅家老爷夫人想来,我给拦下来了,你好好休息。”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沈巧迷迷瞪瞪又睡过去。
再睁开眼,她看到啊傅沉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方帕子正在给她擦手。
湿润的手帕一点点擦过她的指缝,有些清凉。傅沉没发现她已经醒了,仔细擦完她的手指,便轻轻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沈巧的视线转到他的脸上,看到他额角上红了一块,有些肿了。
傅沉抬起头看到她在看自己,抬手摸了额头一下。碰到伤口,他抽了口气,自嘲地笑笑,“刚才出去不心摔到了。”
沈巧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傅沉嘴角的笑僵了僵,沉默了片刻,他转身端起身旁的药碗,“喝药吧,还好没凉。放了甘草,不苦的。”
沈巧想伸手接,被他拒绝了。他心地扶起沈巧,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慢慢喂药。
沈巧心脏跳动两下,身后温热的身体让她有些悸动。但是很快,这感觉就湮灭了。
喝完药,沈巧不想躺着了。傅沉就在她身后放了棉被,身上的被子也严实地给她围上。
“嗓子还痛吗?”
沈巧摇摇头。
两人陷入沉默。傅沉的手不断相互交叉,摩挲着。
他在不安。
沈巧在心底嘲讽了自己一下,她还真是了解傅沉。以前她以此为傲,现在倒觉得有些可笑了。
沈巧不知道他在不安什么,也不想问,坐着看外面的鸟哗啦啦飞过。一只猫越上屋顶,匍匐着身子,屁股一摇一摇地想要去抓那鸟。可是鸟早就有了经验,在猫扑上来的瞬间飞走了。
猎物没了,屋顶的猫有些发愣。低着头在自己爪子下找了找,又抬起爪子看自己肚子,确定真没有,才迷茫地在原地追了会儿尾巴,跳下屋顶。
“那猫挺可爱的。”傅沉开口道。
沈巧收回目光,向下缩了缩,“我想睡了。”
嗓音很难听,傅沉的脸色也很难看。不过沈巧不想去管,翻了个身就睡了。
“那你好好休息。”傅沉还是好脾气的样子,低眉顺眼的。
莫名其妙的,沈巧嘟囔一声,又睡着了。
夜里,沈巧觉得脚丫有点冷,她缩着身体,不想起来。房门响了声,灌进来一阵冷风。她不满地皱皱眉。
随后一只手掀开她的杯子,沈巧生气地睁开眼,带着被吵醒的怨气。
她看到傅沉从怀中拎出个东西,塞进她的被窝里。
“这什么?”她吓了一跳。
“喵~”
虚弱的猫叫声从被子里传出来。
沈巧感觉到身上不断走动的爪子,不敢乱动,不一会儿一个猫脑袋露出来——一只瘦瘦弱弱的黑猫。
和时候的黑好像。
沈巧脑子里最先出现的就是这个念头。她抬头看向傅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傅沉身上还带着湿气,冒着冷风。
“晚上冷,这猫给你取暖。白日里无聊也能陪着你。”
沈巧沉默下来,猫不知道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喵喵叫着。
傅沉率先破沉默,他有些尴尬,“这猫怎么一直叫?”
“饿了吧,有剩的米粥吗?”
“有,我盛些来。”
沈巧摸着猫头,不一会儿,傅沉拿了个盘子过来,手里端着碗,温热的米粥。
沈巧将猫抱出来,放到盘子旁。猫闻了一会儿,埋头舔起来。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傅沉开了口,“巧儿,我又要走了。”
“嗯。”沈巧点点头,“待在家里也不是一回儿事。”
傅沉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伸手握住她的手掌,“你相信我吗?”
沈巧讶然地抬起头,看着傅沉的坚定的眼神,一时竟不知什么。她几次欲言又止,只是道:“前些日子的青楼赌场,都是你装的?”
傅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他在等一个答案。
“这个问题不该问我。”
傅沉的心猛地一沉,沈巧挣开他的手,看着猫,“盘子端走吧,它吃好了。”
他沉默起身,将盘子碗收走。关门时,提醒道:“夜里冷,你被子盖好。”
傅沉第二日一早就走了,没和任何人去处。傅淮额李允也不见踪影,是跟着去了。
沈巧身体一日日好起来,凤凰镇也逐渐恢复到往日的平静。要不是后院还有个苏婉动不动出来气她,她都要忘了傅沉回来过的事了。
铁蛋他娘还是嘴碎,在河边洗衣服时总是和人着各家的闲话。李子哥家是她最近最关注的。
“那李正文怕是又开始倒卖那些老东西了。”
“怎么会?你怎知道的?”
“你看他媳妇坐月子的那些东西是他能买得起的?”
“又卖了?他哪里来的?李家的东西在他爹那儿就卖完了吧。”
“那谁知道,估计又去人墓里了,真是造孽。”
“死了都不让人安息,真不是东西。”
沈巧皱起眉,敲着手中的衣杵。脑子里想着先前嫂子怀孕时喝得安胎药,的确不是凡品。
不过她不信李子哥又去摸金了,那活折福,他发过誓不干了的。
将衣服拧干,沈巧起身回家,想着回去问问。
回到家,一群人正围在门口刷墙。
沈巧一看,是曾经赌场的那些催债的。她心头一跳,看到他们就想跑。倒是他们客客气气地,赔笑着将她送进门去。
沈巧莫名其妙地看看他们,转身跑去找傅母。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只是老板让来的。”傅母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又是弄什么幺蛾子。
沈巧看得开,拍拍她的后背,“随他们去。”
她将衣服晾在绳子上,自己到角门那边晾草药。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树上总是又虫,掉到人身上特别疼。角门这儿的院子树多,没人过来,正好空地能用。
她将草药分门别类地铺在地上,忙到一半,正撑着腰歇息,角门突然被敲响了。
沈巧不知道是谁,有些犹豫要不要开门。
外面有人高声喊道:“是我!九!巧儿在家吗?”
沈巧眼睛一亮,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九!是你啊!”
九左手提着两坛酒,右手拎着两只活鸡和一只鱼,跨步进了院子。
沈巧连忙帮他拿东西,“你怎么回来啦?”
“出去这么久,回来看看。”他抬抬手,“这些都拿去,傅姨在吗?”
“这东西我可收不得,我去叫傅姨来。”
她转身跑走了,不一会儿,傅母和傅父都快步走过来,看到他都是满脸欢喜。
“哎呦,九回来啦。”
“傅姨!傅叔!”
傅姨上前上下看着他,满意地点点头,笑得开心,“不错不错,长得比以前还好看了。”
九很懂礼貌,“都是托你们的福。这是给你们带的东西。”
一群人推脱许久,最后还是将东西提进了厨房。
九找了个空隙,从怀中掏出一方包好的帕子,里面是一对耳坠。他递给沈巧,“这是我给你带的,你瞧着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