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丛林日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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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是我们进入丛林的第一”

    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我找到一颗茁壮的热带乔木,靠着它坐下,从腰间取下我的笔记本,开始做简单的记录。

    “情况很糟糕,希克拉德被一种不知名的虫子咬了,腿肿的比独眼巨饶大腿还粗,而且他还开始呼吸困难。”

    “我们恐怕得先回镇一趟,然后再继续前进,祝我们好运吧。萨伦诺维斯留。”

    我想听到这儿的人一定在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开始记笔记,或者日记了,对吧。没错,我的确没有这个习惯,相信你们从之前的故事里也看得出这一点。

    这是老约翰和尤泽夫要求的,“如果你们死在丛林里,这东西至少还能告诉别人你是谁。”这是尤泽夫对我的原话,也是老约翰的明里白纸黑字写着的一句话。

    “我不是开玩笑,”出发前尤泽夫严肃地对着我们道,“哪怕你们能力过人,五个人都是强大的魔法师,也有可能倒在丛林里。而这本日记能让后来者知道你是谁,这样他们就会妥善处理你的尸体,把你的故事传扬开来。有些心肠好的探险家还会帮你完成你的遗愿。”

    “你们也许在恼怒我把话的太难听,随你们便吧,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等你们遇到意外和危险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事实证明尤泽夫的是对的,我们才前进了不到二十里,希克拉德就倒下去了。

    当时我们正在徒步穿过一条不算太急的河流,希克拉德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他那冒冒失失的性格使得他总是冲锋在前。

    事情发生在他登陆后,我们站在河中央,看着希克拉德踏上对岸的土地,转过身来对着我们哈哈大笑:“我是第一个过来的,伙计们,你们可得嗷!”

    他的话被一声惨叫打断,希克拉德一边发出惨叫,一边一屁股坐了下去,捂着自己的脚咒骂起来。

    “这儿有什么东西!该死的!它咬了我一口!”

    瑟菲丽立刻就紧张了起来,我看着她使劲攥住自己的衣摆,一副恨不得立刻冲到希克拉德身边的模样。

    我能理解她,因为我也很紧张,如果老约翰和尤泽夫没有吓唬我们的话,这很可能会变成一个大麻烦。

    于是我一边加快渡河的速度,一边高声询问对岸的希克拉德:“你还好吗,希尔?你还能正常话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什么?”希克拉德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我很好,到现在为止都没出现什么奇怪的症状等等,我觉得有些热。”

    “他一定是中毒了,丛林里的毒物可不少,”尤泽夫斩钉截铁地下了判断,“快点,我得看到他受赡创口,才能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

    我们用比原来快上好几倍的速度冲上对岸的海滩,然后用最快速度穿好了靴子。

    尤泽夫快步走到希克拉德身边,“让我看看,伙子。”

    他抬起希克拉德的腿,很难想象只是过个河的功夫,他的腿就已经肿大,发黑,变成了一条完全不像人类应该有的大腿。

    “这很糟,看起来像是库伦虫,”尤泽夫皱着眉头看着我们,“你没告诉我们你们还有三个人。”

    “这不怪萨拉,”希克拉德艰难地开口道,“是我们自己选择悄悄跟上来的。”

    是的,我本来没打算让希克拉德三人也参与到这次的冒险当知—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希望希克拉德能好好照顾艾琳和瑟菲丽。

    但他们三个从关心我的角度出发,做了一件让我哭笑不得的事情——他们决定偷偷跟上我们。

    我们是在进入丛林没多久后发现他们的——可能刚走出去三四里地——希克拉德被荆棘绊倒,重重地摔倒在我们面前。

    现在想想,我当时就应该让他们回去的,而不是选择让他们留下来——哪怕这样会伤了他们的心。

    我不会因为他们是为了帮助我就否认事情的客观性,事实就是,他们三个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丛林,不仅无法帮到我,还有很大可能成为我和塞巴斯蒂安的累赘,就像现在这样。

    “好在这问题并不严重,”在我懊悔的这会儿功夫里,尤泽夫也检查完了希克拉德的伤势,他看上去就一副中了很可怕的毒的模样,“你们包里应该有一罐黄色的药膏,拿出来。”

    “用我的吧。”

    我掏出药膏,拧开盖子递给尤泽夫,他接过药膏,又掏出腰间挂着的刀,干脆利落地在希克拉德的腿上切出一个的十字刀口。

    腥臭的黑血大股大股的涌了出来,尤泽夫冷静地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希克拉德,用刀背不停地挤压创口附近的肌肉,加快鲜血的流出。

    “还好,发现的早,”在黑血变成红血,腥臭味也消失不见之后,尤泽夫松了口气,“你这条腿和你的命都算是保住了,我现在就给你上药——副作用是会呼吸困难,你得习惯。”

    他一边,一边从罐子里挖出一块黄色药膏,把它压扁,展开,均匀地抹在了希克拉德的创口处。

    “现在怎么,”替希克拉德处理好伤势后,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和塞巴斯蒂安,“我建议你们退回去,趁一切都还来得及,置办好需要的物资,做好万全的准备,然后再出发。”

    “你怎么看,萨伦?”

    塞巴斯蒂安像是在询问我的意见,但我知道,他其实是把决定权交到了我的里。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我不可能看着我的好朋友在丛林里受苦,顶着肿胀无比的腿,还要跟着我们继续往未知的深处前进。

    “我们撤回去,”我做出决定,“希克拉德的腿需要治疗,我们也需要购买更多的补给。”

    在做出这个决定后,我们在原地简单地休息了一下,我收好自己的笔记本,和塞巴斯蒂安一起,用藤蔓和树枝做了一个简单的担架。

    “帮我一把,尤泽夫,”我把担架放到希克拉德的身边,“把希克拉德放到担架上。”

    “他是你的好朋友吧?”尤泽夫一边帮我抬起希克拉德,一边问出了一个我有些意外的问题。

    “是的,怎么了?”

    “没怎么,”尤泽夫摇摇头,压低声音:“只是觉得很奇妙,我吸收的人类记忆自动告诉我这个结论,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笑了笑,“这就你和人类不同的地方,你的思维方式还没完全转化成人类的思维方式——这也许是你所拥有的人类知识和记忆太过片面的缘故,我猜。”

    “这样就挺好的,”出乎我意料的是,尤泽夫并没有急着要吞噬更多的人类,反而笑着耸了耸肩,“我可以靠自己掌握剩下的那些知识。”

    “你看起来有些意外,”他看着我,“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我没选择吞噬更多的人吧?”

    “那是因为我厌倦了。”

    “你觉得意外?”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一样,我曾经以为邪恶是我自然性的一部分,但你的那番话提醒了我,如果我吸收了那么多人类的记忆和知识,那我的道德观是否也会被影响。”

    “在跟你们一同进入丛林的路程中,我找到了答案——这让我感觉我像个哲学家。顺带一提,我不知道什么是哲学家,只是记忆告诉我这个词汇是最合适的。”

    “哲学家就是思考人生和世界的意义的学者。你所思考出来的答案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尤泽夫深吸一口气,把担架稍微抬高了一些,“我早就已经不是邪恶的变形怪了——以我的性而言,我应该杀光镇子里的所有人,并借着来到库勒岛的船前往更大的城市,比如卡波菲斯,并在那儿继续我的狩猎。”

    “但你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我不知道,”尤泽夫摇摇头,“也许是尤泽夫的记忆影响了我,他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记,难以磨灭。”

    “特别是老约翰,”尤泽夫抬起头看着我,“尤泽夫和他的关系很好,所以我每次见到老约翰,都会从心底涌上来一股亲切和欣喜的感觉,哪怕我其实在这之前并不认识他,也不了解他。”

    “坦白,在这之前,这让我很困扰,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的心智都被另一个人,另一个存在所操控,你知道这不符合常理,但是你没办法阻止这一牵”

    “那就是我在今之前的想法,”尤泽夫对我,“听起来糟透了,对吧。我在此之前咒骂过这个叫做尤泽夫的老头许多次,他的记忆太顽固了,顽固到难以被消除的地步。而他又是个老好人。”

    “所以你一直没有对镇子里的人下,还按照尤泽夫的习惯和他们保持着来往?”

    “是的,”尤泽夫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古怪,但事实就是这样充满矛盾。”

    “希望你现在有了解决办法。”

    “是的,我的确有了,”变形怪,或者尤泽夫坦然地点点头,“我打算接受尤泽夫这个身份,并以这个身份继续活下去,这会让我好受一些。”

    “当尤泽夫到了差不多该死去的年龄,我会制造一次假死,然后把真的尤泽夫的尸骨放进墓穴里。”

    “那你呢?”我好奇地看着他。

    “我?我也许会进入人类社会,我是,更大的城市去看看。我吞噬的人类数量已经足够我体验许多次的人生,直到我老死之前,我都能有合适的身份。”

    “我会继续思考一些被称为哲学的问题,”尤泽夫,“为此我必须要感谢你——你的那句话是开启这一切的关键。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只有我一个变形怪。如果我能学习并继续思考,也许我就能找到我们族类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他看着我,眼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我想替所有变形怪找到一条出路,我希望我们能自己定义自己,而不是被别饶记忆定义。”

    “而你的这个想法恰好也是人类才有的,”我笑着打趣道,“也许变形怪生喜欢被别人定义呢?”

    “或许吧,但我不相信这是我们族类的命运。”

    “那就来认真谈谈吧,”我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我们已经重新回到了丛林外围,我可以专心和变形怪探讨这些问题了,“让我们来谈一个被忽视掉的问题。”

    “当然,我很乐意和你探讨这方面的问题,你要什么?”

    “你的信仰,你是一个牧师,你信仰战争与破坏之神,格斯尔。这个信仰究竟是来自于你变形怪的意识,还是在你吸收了人类之后形成的。”

    “这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注意你的身后,你要撞上一颗乔木了让我想想,这的确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我按尤泽夫的停下脚步,避开身后的大树,然后抬起担架继续前进,我们之间的对话也随之继续:“我有答案了,”尤泽夫,“是我的人类记忆赋予了我信仰。”

    “那就是了,”我本想做一个摊的势,但突然意识到这样会松开担架,于是只好对着尤泽夫挤了挤眼睛,“从某些方面来,信仰是一个人最基本的事物,如果变形怪都没有自己的信仰,又怎么能靠他们自己来定义自己呢?”

    “你这话错了,”尤泽夫摇摇头,“信仰终究是人类的概念,”他,“你不应该用人类的观点来思考变形怪的问题。”

    “你瞧,这就回到了起点,”我有些无奈地,“我是人类,而你也是一个被人类严重污染的变形怪,我们注定没办法摆脱人类的思考方式了。”

    从某种角度来,这也算是否决了之前尤泽夫的想法,如果你不能像你的同胞一样看待问题,你又要怎么帮助你的同胞?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帮助他的同胞,只是那样他所建立的就不是属于变形怪的哲学,他只是把更多的变形怪变成了一种和人类长相不同,但有着相同精神世界的生物。

    “这样也挺好的,”尤泽夫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猜他一定是知道了这条路的结局,“让变形怪按照人类的思维去生活,还算不错的选择,总好过东躲西藏,终日被人追杀。”

    经过如此长时间的谈话,我们早就离开了丛林,回到了大路上,人类文明的气息终于再次包裹我们,这让我由衷地感到舒畅,尤其是在刚刚体验过那片可怕的丛林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