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芒愣在了原地。

    她微微张口， 许久才发出声音：“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的？”

    刚完， 她又觉得气势不足， 明明自己的住宅被非法侵犯，她为什么要得心翼翼？

    她思考了片刻又一次加重了语气：“你为什么要擅自进我家门？”

    莫芮麒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是你不接我的电话。”

    “就算是我不接电话，你也不能擅自闯进我家。”

    吴一芒知道这都不是重点， 可她怕自己心口的那片脆弱被看穿，嘴硬着将话题岔到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她语气愈加强硬， 只为掩盖卡在喉咙， 即将喷涌而出的哭腔。

    “那就当我是检查员工宿舍， 看看你有没有使用违章电器。”

    “……”

    莫芮麒总有奇怪的理由来应付她，吴一芒只能哭笑不得。

    她想笑， 但嘴角刚刚上扬，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我妈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吴一芒垂头，莫芮麒年长了她六岁， 她怎么能够瞒过他。

    “无论她了什么，我都替她向你道歉，”莫芮麒缓缓走到她的跟前，“相信我， 我能保护好你。”

    这都不是重点啊。

    吴一芒头埋得更深， 声音微不可闻：“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就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猫， 窝成一团自己舔舐着伤口。

    莫芮麒低头看着吴一芒的头顶，恨不得立刻将她搂在怀里。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 但指尖碰到她后背的那一刻，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

    “我妈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

    “自从我爸走了之后，她一直希望我能接受家里的产业，甚至还做出了许多过分的事。”

    “可是我并不感兴趣，我选择了创建自己的游戏帝国。”

    “她现在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所以你放心，我已经脱离了那个大家庭，我可以给你一个港湾。”

    这是吴一芒头一次听到莫芮麒絮絮叨叨这么多话，难过之余还觉得些许魔幻。

    “一个港湾吗？”吴一芒心中暗道，“我似乎已经不需要港湾了。”

    她这条孤舟已经在海上漂了太久，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头一次，吴一芒强硬地推开了莫芮麒，“莫总，你还是走吧。”

    她没有再出拒绝的话，但她的称谓、语气、态度，莫芮麒一定能懂。

    被推开得莫芮麒身体明显一僵，他愣了一会儿，意外地没有再强求她。

    他只是弯下腰，轻轻捧起她的脸：“是因为你大学时候的事情吗？”

    莫芮麒他懂，他什么都懂

    莫芮麒眸子里似是有星光流转，瞳孔里有她的身影。

    吴一芒看得出神，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冰冷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她条件反射地向后躲。

    她的身体僵住，他的手也僵住。

    吴一芒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

    不是的，事情都已经过了多久了，当年的知情人士大多都把这件事给忘了，她也没有必要为此而胆怯地过一辈子。

    “那是因为什么原因？”莫芮麒恳求般地看着她，“你能告诉我吗？”

    吴一芒陷入了沉默。

    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是因为王奕岚的“羞辱”吗？

    她承认，王奕岚的那番话深深刺伤了她。

    如同她三年前被流言刺伤时一样。

    可是这也没什么，她只要做好自己就好，如果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没有人可以活得开开心心。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配。”

    吴一芒艰难地出这三个字。

    这三字，她早该了，在那天下班乘地铁回家的路上，她就应该了。

    她真的不配。

    她不是灰姑娘，没有灰姑娘的善良勇敢。

    莫芮麒自然也成不了她的王子。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莫芮麒突然停住，“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不配？”

    吴一芒苦笑着：“因为我真的不配啊。”

    “我不够优秀，也不够努力，这个世界上比我好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

    她越越觉得心酸，到后面开始哽咽，“我是真的很没用啊。”

    一个人没有天赋还不愿意努力，那他这辈子就只能做咸鱼。

    而她就是千万条咸鱼中的一只，早已放弃了挣扎。

    莫芮麒不明白吴一芒纠结的情绪，也许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理解。

    他只知道他爱她笑靥如花、神采飞扬，也爱她的怯弱自卑、不善表达。

    莫芮麒一直是个过分自信的人，他从未对自己产生过怀疑，一直坚信自己天赋异禀，在各个领域都能大展拳脚。

    就算他游戏得再菜，他也认为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只是因为他玩得少，疏于练习。

    要是他有了足够的时间，也能成为全球排名数一数二的大神。

    他不理解吴一芒的自卑，明明只要他足够优秀就好。

    他负责赚钱养家，她负责貌美如花。

    可吴一芒的情绪很不稳定，莫芮麒很识趣地没有同她认真讨论“其实你不必那么优秀”的事实。

    “你很优秀，游戏也很厉害。”

    莫芮麒就像是给员工做心理建设一样，先肯定她。

    吴一芒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游戏厉害又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职业选手，又不靠游戏赚钱。”

    其实她大学的时候她有收到过职业电竞俱乐部的邀约，可她放弃不了辛辛苦苦考上的名校学位。

    “你不是在做直播么？直播应该也能有不菲的收入吧。”

    吴一芒愈加自闭：“我直播赚的那些钱，在您的面前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捧水，杯水车薪。”

    莫芮麒：“你的是有些道理。”

    吴一芒：“……”

    莫芮麒：“可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像我一样有钱了。”

    吴一芒：“……”

    吴一芒无语，莫芮麒这时候不应该是要安慰她不要气馁，替她加油鼓劲么？为什么已经很崩溃的她还要受到如此暴击？

    莫芮麒认真思考着：“也不对，你每个星期都中500万也有可能在有生之年超越我的。”

    吴一芒：“……”

    她气不过，拳头弱弱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你别了！”她奶凶奶凶道。

    莫芮麒配合地叫了一声：“啊，好疼。”

    只是他的演技不过关，声音太平，比Siri好不到哪里去。

    吴一芒被他装模作样的样子逗笑，嘴角终于扬起。

    可她眼泪还绷在眼眶里，又哭又笑的样子表情实在扭曲。

    “终于舍得笑了？”莫芮麒拍了拍她的脑袋。

    吴一芒拨开了他的手，神色逐渐认真：“莫总，我刚刚的都是认真的。”

    莫芮麒脸上看不出喜怒：“我知道。”

    吴一芒轻轻松了口气。

    可心口却愈加疼痛。

    “可是我追你，也是认真的，”莫芮麒直视着她的双眼，“你这辈子都别想躲。”

    ***

    大概是因为之前吴一芒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莫芮麒最近都没有主动接送她上下班，除了每周的培训课程之外，也没再同她有过多的交流。

    这段时间她过得很放松，终于有种回归到以往平静生活的感觉。

    只是，她和青芒的关系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起因是青芒突然有一天问她可不可以面基，吴一芒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以最近有些忙的理由婉拒了她。

    青芒在她身上砸了这么多钱，拒绝面基确实不够厚道。

    况且人家还是个女孩子，她根本没有什么可令人信服的拒绝的理由。

    后来青芒还是会给她送礼物，偶尔找她聊天问她在做什么，但是吴一芒心里留下了不安的种子。

    她总是觉得由于自己的拒绝的缘故，青芒没有以往那么热情，对她的态度也敷衍了很多。

    她会经常问青芒在做什么，可青芒不冷不热，一般早上问了，下午她才收到回信。

    吴一芒没有处理这种问题的经验，她向董漫音求助，董漫音思考了良久才向她推心置腹道：“其实粉丝喜欢你只是现在喜欢你而已，有些人可能毅力比较久，十年、二十年过去了还在支持你。有些人的喜欢时间可能短很多，一天都已经算得上是长情了。”

    许多道理吴一芒都懂，只是她以为青芒会是特别的那个。

    “我基本上刚开始直播她就来支持我了，”吴一芒有些难过，“我以为她会一直支持我的。”

    “她不是还经常在你的直播间砸礼物吗？”

    “是这样没错，”吴一芒垂眸，“可是总感觉一切已经变了，和原来都不一样了。”

    她拒绝了面基，相当于是拒绝了青芒伸出的友谊之手。

    她不愿意失去这段友情，却更不敢往前踏进一步。

    “我大概懂你的感觉，”董漫音回想道，“之前有个粉丝一直想跟我面基，我们两人见面了之后成为了好朋友，可能是因为她接触到了真实的我，发现现实中的我跟她以为的那个我不一样，后来也渐渐没了联系。”

    “大家都为什么曾经一段美好的感情后面会越来越淡，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时间、距离什么狗屁原因，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你人变了。人是不可能一成不变的，总有各种千奇百怪的因素影响着你，你自己人都变了，凭什么还要求对方跟你一样，还是当初的少年模样，还能保持那份纯真的感情。”

    董漫音越越偏，神情也愈加落寞。

    吴一芒眨了眨眼，她一向心思细腻，董漫音的微表情也躲不过她的眼睛。

    “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吴一芒心翼翼地问她。

    “我跟李明分手了。”

    董漫音意外的直接。

    吴一芒没有太过惊讶，她上次来找董漫音借衣服的时候，就发现她的情绪不太正常。

    “他劈腿了？”吴一芒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董漫音叹了口气，“就是走不到一块了。”

    “他为了热度天天口嗨碰瓷大主播。为了博眼球，他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董漫音的这些出乎了吴一芒的意料：“明是这样的人？他看起来不是挺乖的么？”

    李明在她心目中是典型的奶狗人设，又萌又乖，犬系男友的代表人物。

    “都是装的，”董漫音不屑地冷哼一声，“他最会卖人设了。”

    董漫音虽然神色如常，但吴一芒能看出她眼角闪着的泪花。

    再坚强的女孩子也希望自己能有一段真挚的感情啊。

    吴一芒伸手将董漫音搂在怀里，既是安慰董漫音，也是安慰她自己，“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

    董漫音没忍住哭出了声：“芒芒，你快搬回来吧，我一个人好寂寞。”

    吴一芒点头：“嗯，我国庆后就搬回来。”

    董漫音：“为什么是国庆后？现在搬过来不好吗？”

    吴一芒苦笑着：“我也希望我国庆前有空搬。”

    董漫音：“怎么了？你最近很忙吗？”

    吴一芒倒吸了一口凉气：“是挺忙的，而且，我国庆不休假。”

    董漫音惊讶：“今年中秋和国庆连在一起放八天假，你这八天都要上班？”

    吴一芒无奈地点头。

    “为什么？”

    “是赶任务，我们全组人员封闭在酒店里，活不干完不给走。”吴一芒耸肩。

    “不能偷偷溜走？”

    吴一芒刚准备回答，但一个名字卡在她的嗓子里，她不愿意出。

    “我们大老板亲自坐镇，怎么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