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羁狂徒与柳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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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上次的篮球赛,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很多,最重要的一件,就是单身狗颜蓁,终于有男朋友了。

    一切都顺理成章,颜蓁本来觉得不用得那么明白,但元骅还是很认真地给他补了个表白。

    刚在一起的前两天,他都浑身轻飘飘的,走路仿佛脚不着地。

    这不是夸张,他是真的没什么真实感。

    后来又来了剩下的杂杂八一些事:焦大海和许白术来他这儿结婚登记,他心心念念惦记了好久的二十万终于到了账上,加上焦大海额外赠送的南海特产,一筐珍珠。

    真的是一筐珍珠,货真价实的。

    颜蓁同学可谓是双喜临门。

    颜蓁把这个送给他老妈的时候,他妈的表情也是相当精彩。但等他把自己的恋情告诉了老妈,她完全不惊讶:“哦。”

    然后就美滋滋端着珍珠去找晞阳,他们可以尝试一下自己来磨天然珍珠粉了。

    颜蓁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着字。

    元骅从他身后弯下腰,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肩上,懒懒地蹭了蹭他的鬓角。

    这是谈恋爱之后的常态,元骅总是很黏人,好在是热恋期的黏,颜蓁很乐意接受。

    “怎么了?今天就看你鼓捣这个。”

    “填结缘记录表,把你发和我那个假表哥的事儿报上去,我就能拿奖金了……”颜蓁还在绞尽脑汁回想上个月发生的一些细节,敷衍道,“你沉死了,让我先自己想会儿。”

    元骅就听话地松开他,靠在一边看他字。

    点击“提交”之后,颜蓁如释重负,伸了个懒腰:“妈呀,这跟写金工记录一样累。”

    他偏头看见元骅在刷论坛,看见一个飘ht的帖子,好奇道:“这在什么呢?”

    “是人学院来了个新的副教授,长得俊,又年轻,都在犯花痴呢。”

    颜蓁被“长得俊”个字吸引了,马上凑脑袋过去想看看到底俊成什么样,被元骅充满醋意地拦截下来:“哎?当着我的面呢。”

    “我坦坦荡荡!”颜蓁理直气壮道,“我要是背着你看才是心里有鬼好不好?”

    元骅捏捏他的鼻子,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看看看,反正没我好看。”

    这还差不多。颜蓁满意地接过,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啊这副教授?”

    “嗯,好像是叫项玉孪吧。”元骅只是瞄了一眼,倒是把人名字给记清楚了。

    颜蓁的动作顿了一下:“项玉孪?!”

    “嗯?”看他反应这么大,元骅瞥了眼,“你认识?”

    颜蓁马上记起还在家里跟老妈一起蜗居着的那位树妖,挠挠头:“耳熟,耳熟,之前听过一点传闻,他以前是n大的教授吧?”

    他想起来了,之前去n市的时候,他亲爹就过,这个项玉孪,从前是他的同事,树敌不少,被同行害了,才被降职。

    这个人到底有多无情无欲……他又想起晞阳过的那句话:我等了他五百年。

    结合老妈曾经听过的传闻,这个人无情无欲,却又许下诺言会和他成亲,当年肯定是负了晞阳吧?不然怎么会让人家苦苦为他等待?

    那这岂不是一个真正的天然渣男?

    颜蓁就算看了他的脸,也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了。

    项玉孪这个人很上镜,下巴上一点胡茬,眼睛里空无一物,头发不常理,半长不短,乱糟糟的,很有近些年时兴的衰颓大叔感。

    看着倒是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一点。

    “还看?”元骅酸溜溜地,“你不是不喜欢这样的?”

    “看看传的才子长什么样,”颜蓁,“我喜欢你这样的。”

    表明心意之后,颜蓁反而变得分外坦诚,总是不自觉些让人心跳加速的话。元骅猝不及防招,心里甜滋滋的,嘴上抱怨道:“你变了。”

    “我怎么变了?”颜蓁问,“你不是喜欢这样吗?”

    元骅:“变得油嘴滑舌了。”

    颜蓁自己是反思过的,做人太别扭不太好。他已经别扭很多年了,好不容易脱单谈恋爱,怎么着也得做出突破了。

    “那我以后就不这些了,”颜蓁故意端起姿态,把电脑合上,“还按以前的来吧。”

    元骅从侧面搂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其实还挺喜欢你有时候的别扭样的,当然这也我也喜欢。”

    亲着亲着就不止脸,元骅喜欢在他脸上亲来亲去,也不老实,总在他身上吃豆腐过干瘾。

    颜蓁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但心里总有着点儿矜持,外加上胡一捋儿曾经的经验分享,他其实对那档子事儿有点怕怕的。

    一只狐妖!都会觉得怕呢!

    虽然胡一捋儿是只没什么出息的狐妖。

    颜蓁已经有段时间没去学新法术了,一直重温着从前的,当做复习。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简单点的多练几遍就能学个八成,所以颜韵蓝教起来格外顺,并且算等李玄静的事儿做完,就把他叫过来给自己儿子当私教。

    这次的周末,颜蓁照样得回去。

    已经快期末了,但大一的课程还没涉及到专业课,都是些基础课程。颜蓁这学期逃课的次数比以前多了点,但上课的时候总是很认真,落下的东西也很容易补回来。所以他不着急期末考试,反正不至于挂科。

    反倒是学的法术慢慢变多,他有点担心会混淆起来。

    到家正是饭时间。

    晞阳在颜韵蓝的培育下,现在正往家庭主妇发展。知道颜蓁要回来,做了四菜一汤,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看一眼就犯馋,闻一鼻子就生津。

    “阳阳在家政方面绝对有造诣。”颜韵蓝悠闲地,“除了刚开始煮菜的时候总要先替它们哀悼一下,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而且他什么都不用吃,光合作用就行了!真的很棒!我怎么就不是个树妖呢?”

    颜蓁:“……”

    他吃饭的时候,注意到晞阳会像个真正的保姆一样看着他吃饭,还带着一种天真到让人瘆得慌的微笑。

    饭菜都很可口,但是这目光让颜蓁难以下咽。虽然被这种美人盯着看,在心态上是很爽了,但他实在不适应被人看着吃东西,元骅之前也有这个毛病,被他抱怨了几次,就改了。“那个,可以不这样看我吗?”

    晞阳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抱歉地:“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起来了从前子谦……”

    他到这里,目光里流露出黯然,没继续再讲。

    吃完饭之后,颜蓁低声问老妈:“子谦是谁?”

    “就他以前的男人,嗯,就是项玉孪的前前前前不知道多少世。”

    颜蓁偏头看晞阳,他正在阳台上晒太阳,正好跟他的名字重合上了。

    他心里蓦地产生了一种同情的情绪。

    “他还对项玉孪念念不忘吗?”

    “岂止念念不忘,还情深不寿呢,坚信他的子谦只是出事了所以没能回来,现在知道项玉孪的存在,就想去找他。我让他先养好身体,不然见到项玉孪,项玉孪认不出来怎么办。”

    这个理由槽点满满,但晞阳似乎真的信了。

    那个项玉孪的前世是什么人?颜蓁实在好奇狠了,但是又不好去问晞阳本人,怕起来他伤心事。

    如果是外公还在世,一定能得到些什么信息吧?颜蓁觉得这个天赋技能要厉害多了,能知道不少错过的事。

    “五百年前还没有结缘师吧?”颜蓁,“那他们当年也就一个口头约定……怎么就至于等这么多年?”

    五百年,旁人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到那种等待的绝望。如果是换成他,元骅让他等,然后一去不回返,也根本找不到他的消息,那他绝对会认为是对方变心了,也不会再出现了,可能就开始自我疗伤,然后把这段记忆尘封,开始新的生活。

    谁没了谁不能活?更遑论痴痴地等上五百年。

    “听树妖在修炼成完全的人形之前,不能离开自己的根系所在地。”颜韵蓝感叹道,“所以一开始他不能出去找,等能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也怕离开了,自己的本体被人砍了,到时候就算他的子谦回来,他们也不可能再相遇,就只能在原地等。”

    “那他现在不担心自己的本体被人砍了?”现在乱伐树木的事情也不少吧?

    “作为几百年的古树被移植进植物园了……”

    颜蓁不由得感叹:“果然还是活在现代好啊……”

    “这孩子是挺可怜,痴心一片,心心念念着他的子谦,不然也不会被魔物趁虚而入控制了。可是项玉孪怕是连十世轮回都有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他,就算真的遇上了,那种性子……”颜韵蓝当过十年结缘师,都不看好现在的情况,“无情无欲,也就是不可能产生感情,那红线也不可能牵上,他们这辈子是注定没有缘分的。”

    为了晞阳,颜蓁又去查了下项玉孪的信息。他在网上有一定的知名度,搜索百科上也有他的词条。但里面给出的信息量非常少,只能知道他是民俗学知名教授,十八岁就修完了大学学业,二十二岁就读完了博士,二十五岁就当了教授,全是夸他的,连他调动了降职了的信息都还没及时更新。

    颜蓁只好转去联盟的论坛上,检索跟项玉孪相关的东西。

    这一下得到的信息量还真不少。

    联盟里出任务都是公开的,谁谁谁负责哪个地方,谁谁谁降服了什么妖怪,升迁至什么等级,都会公示。

    就像上次收服了螭琰的那个任务,出任务的人,加上已经离职的颜韵蓝,一共个。功德表上居然还添上了颜蓁和焦大海的名讳,注明是“初级结缘师颜蓁、南海蛟族焦大海”协助。

    颜蓁就上次好像莫名来了一收入,但是没有细算从哪儿来的。

    再回到项玉孪身上来,他的履历就相当厚了。十六岁就以散人的身份加入联盟,十四年间斩杀两只大妖,收服大大的妖怪二十余只,凡是他镇守的地区,很少出现大事故。十年前的巴蛇之乱,他也有参加。

    只能是个狠人。

    事业心是值得肯定的,颜蓁感叹,难怪这人能成为联盟的风云人物,做人做道士都能成功到这个份上,确实也没什么闲工夫去谈什么恋爱。

    他查了一天,终于把项玉孪身上的传本采集了个透彻。

    第一个本里到了项玉孪的名字由来,因为他含玉而生,出生时嘴里就有一块通体碧玉的美玉。这把他的父母吓坏了,马上请来道士算命,那个道士是个半吊子,但也算出项玉孪少了一魄,恐怕难以平安长大,就让父母送他去道观里,从在那儿将养。

    因为是俗家弟子,每年都能回去看望父母,项玉孪十五岁那年,父母却双双出了车祸,撒人寰。

    所以后来又有传言项玉孪克父克母。

    第二个本里主要的项玉孪的无情无欲。因为先天少了一魄,他的灵慧魄又格外强大,所以天资聪颖,智慧过人。但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要当一辈子单身狗。

    他无情到什么地步呢?他年轻的时候是联盟里的热饽饽,追求者里人和妖都不少,能从龙虎山排进南海。曾经有个女妖为了他寻死觅活,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有人拿这事来问他,他像是听了什么事,回答那人:她想干什么,都是她自己想干的,和我有什么相干。

    理论上来讲他这句话其实很有道理,但这么直白出来,又显得很不近人情。

    项玉孪也从来不讲什么人情,没有必要,人家对付妖怪向来利利索索起刀落,又是联盟里的老人了,谁看见他都要让分。

    第个本里,到了他浑浑噩噩度日的原因。

    虽然不管是在道界还是在普通社会,他都是行业大牛,但不论在哪个地方,他的日子都过得分外糊涂。

    居无定所是一方面,他还经常出没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有时候会突然任性,跑进山村里一住就是半个月。

    有人猜他丢失的那一魄不是无缘无故,而是被某个妖怪夺走了。

    以上是颜蓁觉得比较有参考价值的信息,剩下的就都是流言了,可信度微乎其微,颜蓁当做同人看的。

    这么看下来,颜蓁倒是对项玉孪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项玉孪身上的那块玉,伴随着他出生,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晞阳那块玉是他的,那就是他之前留给了项玉孪,哪怕转世轮回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丢失过。

    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项玉孪为什么要离开?真的是当了负心汉?

    这些问题纠缠了他很久,连跟颜韵蓝修行的时候都在走神。颜韵蓝不满道:“心思这么漂,静不下心的话,今天就到这儿住吧。”

    他也确实学不进去,惭愧地跟老妈道歉,回了房间。

    元骅电话给他,他就起了这件事。

    “你是那个项老师,其实是你们联盟的人?”

    “嗯,他现在好像成了h市新上任的管辖者,到时候我还得去拜访他,跟他个招呼。”

    元骅:“你难道想……”

    “不,我不想,太辛苦了,”颜蓁马上摇头,“他也太可怜了,都等五百年了,难道还要再去喜欢一个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

    元骅“嗯哼”一声:“那如果是那个晞阳自己想去和他再续前缘呢?”

    颜蓁:“还没敢我是结缘师,也没敢告诉他有结缘师这种东西。”

    “但他总是会去找他的,”元骅一针见血,“他为了项玉孪能等五百年,现在知道了他的下落,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这话得也没错,晞阳不知道结缘师的存在,但即便不结缘,他也是会去找项玉孪的,这是他几百年来攒下来的执念。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揉着眼出来刷牙,看见晞阳又躺在光里晒太阳。

    他是真的喜欢晒太阳,沐浴在光芒下的时候闪闪发光,一头墨黑的青丝顺滑地垂在身后,像一幕无声的瀑布。

    他喜欢穿长衫,宽松的衣服更显得他身材细瘦,飘然欲仙,感觉随时都能飞升。

    被凝视久了,他有所察觉,回头看着颜蓁,舒然笑了。

    “起来了?早饭我煮了莲子粥。”

    真像个贤惠的妻子。颜蓁心涌起一阵感动,他这辈子第一次有这种感受: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项玉孪当年真是瞎了眼!

    但是聊天的时候,颜蓁就丝毫感觉不到幸福了。

    “蓁,是形容草木繁茂的意思,女子取名为蓁,有多子多福的意思……”

    颜蓁:“我的名字并没有那个意思。”

    晞阳笑了:“这是子建告诉我的。”

    又是子建,颜蓁有些悲哀地想,你就算找到项玉孪,叫他子建,他也不可能会认出你来。

    “我的名字也是子建为我取的,他我的名字来自诗书里,晞女发兮阳之阿,这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晞女发兮阳之阿。

    原本来是男女祭司的对唱,这句话大概的意思是女祭司在日出的地方晒干她洗湿的头发,但后人引用字时,总会把这些话的意味曲解一下,使之更加暧昧。

    晞阳虽然不是女人,但是他喜欢晒太阳,“子建”可能就以这个名字来调侃他。也这是种人的浪漫,看来以前的项玉孪不仅不是无情无欲,还是个多情种子。

    但是人的浪漫最容易出是非,从古到今,这几乎成了定律。

    “你干脆,子建的事吧,”颜蓁把心一横,“你还记得吗?关于五百年前,他为什么要走?”

    这似乎戳到了晞阳的痛点。他沉默了一阵,才用一种不得不揭开伤疤时无奈而隐忍的语气,开口起从前的故事。

    “我记得那天早上,他突然来跟我告别,因为他要参加朝廷的秋试,必须去州府赶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