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意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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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溥阳往椅子上一坐, 不满地抱着手,颇带有威慑性地瞪了他一眼,语调怪里怪气的,“谁许你叫他秋白的。”

    赫朗不愿回答他幼稚的问题,难道挚友间还称名道姓的?

    甄溥阳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转回头,生硬地叫他, “还不如唤一句阳儿来听听。”

    “哦,阳儿。”赫朗满足他的愿望。

    “哎~”

    这是威严庄重的皇帝应该有的模样?赫朗连连摇头。

    本以为身兼重任之后,甄溥阳会定下心, 将精力放在国事上,而他前段时间也的确有这样的迹象,大动作连连不断。

    可赫朗还没来得及欣慰多久,就发现了他竟然又闲了下来…?

    “皇上, 您就不忙?整日往臣这太傅府跑做什么,大事为重。”赫朗皱眉, 看向阻拦无力的管家还有神采奕奕的甄溥阳。

    甄溥阳忽略他的表情,推开想要伸手拦住他的管家和几只唯唯诺诺的婢女,径直走过来蹭了蹭赫朗的肩窝,“不忙。不然朕要大臣有何用?”

    赫朗语塞, 他算是看出来了,前段时间他任职了这么多官员就是为了帮他处理国务的。

    想起他暂时闲置的王府,赫朗又提醒他尽快处理,趣道:“皇上的王府还新着, 这下子又住回宫里来了。”

    甄溥阳不想,其实自己是不想王府里那个讨厌的女人进宫,他撇了撇嘴,疲累地将赫朗压在椅子上,“先生不在,朕睡不好,为了江山社稷,您得搬进皇宫。”

    原以为还要与赫朗交涉一番,但没想到他答应的很快。

    甄溥阳又惊又喜地看向他,心中的思绪凌乱,不失紧张之感。

    先生不但没有拿礼数来教,而且还答应的非常自然,而先生时不可能不知道的,进了皇宫,不管如何,最后他必定会让他与自己一个殿里一张床上歇息的。

    但是,他没有拒绝。这也就证明,先生其实并不讨厌靠近自己,也不厌恶他们之间的亲昵?

    虽只是一个再微不过的事情,甄溥阳的心思却像蚕吐丝一样,细细密密,编织成美好的奢望。

    心中的情愫,以破竹之势而出,单单是这一个简单的不拒绝,不后退,就给了甄溥阳莫大的期望,任由他在心中发酵成甜蜜的幻想。

    虽他故意如此显得自己放荡不羁,一如少年,但坐上这个位置哪能真正的轻松呢,在一日最劳累的晚上,能够凝视着心上人的容颜,该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事情,可甄溥阳已经不满足于此。

    他的欲就像是投入了干柴的烈火,越烧越旺,高高窜起的火苗,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可是他丝毫不懂如何去纾解。

    在夜色深沉得伸手不见五指,身旁之人也酣睡之时,他像是练习过千万次一般,准确地贴上了赫朗的唇瓣。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他的心却狂跳不已,尤其是此时寂静,他剧烈心跳声清晰可闻,如若继续,他怕是自己的一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可他终究不舍得放开,反而更进一步地噙住与他想象中一般柔软的双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敢微微启唇,像是试探一般地用舌尖描摹他优美的唇形,随即深入地含住那一抹温热。

    两道温度相接,甄溥阳觉得脑中似乎轰隆作响,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捧着他的下巴不断索求,直至涎丝从两人相接之处流下,这个亲吻混入了更深的渴求,他强迫着自己停止动作,浅尝即止。

    心脏仍在扑通直跳,甄溥阳心翼翼地翻身转回来,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鼻间依旧是令他眷恋的气味,他弯起嘴角,带着这份隐秘的柔情入睡。

    于是,他也没有听闻那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翌日,甄溥阳的美梦很早就被断了,因为克尔努牧的大使节进朝,等待拜见,他只得又早起准备。

    这总归是不甘不愿的,于是动作也拖拉的很,赫朗看不下去,连连催促。

    “可是朕还困着,才不要见那蛮族。”甄溥阳着,自觉地就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双手环绕于他腰间,将他整个人钳在自己怀中,这是一个极为亲密的姿势,但他还是毫不避讳地做了。

    或许是昨晚的亲吻给予了他更大的勇气,他试图更进一步。

    赫朗浑身僵硬了一瞬,皱着眉想要保持距离,总归是有些接受不来。

    可甄溥阳一向最擅长耍赖,感觉到了他拒绝的意思,微微失落,更是不想放手。

    这一磨蹭,守在门外的人急了,只好斗胆催促,提醒道此次同行的还有克尔努牧的公主。

    “快些去吧皇上,回来再给您抱。公主身份尊贵,怠慢不得。”赫朗只得出此下策。

    甄溥阳双眼一亮,觉得最近的太傅简直通情达理到一个极点,没有几句话就顺从了他,一下子让他希望满满,一扫怨气。

    但是想着太傅也是朝中要臣,他便再次耍赖。

    “可朕等不及了。太傅便陪同朕一起去会会那蛮族吧。”

    “待会儿皇上切记不能称贵宾为蛮族——”

    于是两人便一同去会客,虽不合礼数,亦或是奇怪,但也无人有异议。

    克尔努牧人身形略壮实,面容深邃,看起来不失粗犷之意,但到了他们的地盘倒也算彬彬有礼,不过其实让赫朗侧目的便是一群使节中的紫衣女子。

    不难想到,她便是克尔努牧最尊贵的公主紫苏,听闻她是众公主中出身最高且最受宠者,而克尔努牧族也可称为女权国家,所以紫苏公主此时是独挑大梁,凭借女身掌管国家大权。

    赫朗有了心思,向甄溥阳提议将公主在龙椅旁独设一桌,以示尊敬,甄溥阳也从了他。

    虽紫苏是公主,但克尔努牧人生性豪放,不讲太多拘束之礼,此次前来便是想要尽情畅玩,甄溥阳不理会,赫朗便替他暂时招呼公主,起甄溥阳少年时放荡不羁的趣事,公主果然感兴趣,并夸赞甄溥阳为真性情之人,与她性格合拍。

    甄溥阳算是嘲讽一笑,公主却毫不介意,连连发笑,“你看吧,本公主就你是真性情。”

    最后,在席上,赫朗也发现紫苏公主的目光开始兴趣盎然,频频投向甄溥阳,他也心中了然。

    更别临行前,公主还留下了一句话,是如若两国进一步交好,他们便愿意诚心相交。

    这么来,他们此时的外交不过是虚与委蛇,互相试探,怪不得方才谈的合作也都没个实际。

    他们口中的诚心相交,便是放下偏见与各自的野心,而这作为条件的进一步交好,无非是联姻,甄溥阳无心想这件事,可不代表赫朗不会想。

    他虽然不想让甄溥阳一次又一次地出卖婚姻,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一个简单有力的捷径,既然有捷径走,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去寻找其他的路呢?

    公主一行人尚未离京,赫朗便唤来安插在甄溥阳身旁的掌事婢女,与她吩咐,如何将公主接进宫中,又如何让皇上与公主有偶遇……最后附上一句,“只要皇上能迎娶紫苏公主,必定能让两国平稳,克尔努牧人之患,不治而解。”

    婢女点头之时,却未曾想到,这句话被甄溥阳一字不漏地收进了耳中。

    他以为赫朗要回府取些什么,但突然想到提醒他今晚也要回宫,便亲自跟着他,却没想到发现了如此的密谋。

    甄溥阳当即怒不可遏,将手边的物什全部掀翻,“朕难道需要两国联姻才可以守得江山?!”

    婢女方才领命,哪能想到有这么一出,纵然是多么冷静之人也要吓得浑身发抖。

    怕甄溥阳的怒火波及到她,赫朗吩咐她快些退下,方剩下他们二人相对无言。

    甄溥阳目光凶狠,似乎想要将他生吞活剥,赫朗垂眼,也不愿意与他直视,他只好用力地合上眼睛,能感觉到,他是在隐忍着满腔怒气。

    “你到底知不道朕的心思——你是装聋作哑还是毫不在意,为何总要将朕拱手推让给他人?朕已经长大了,不想再由你摆布!”

    赫朗没想到他会的这么直白,双目微睁,一时间不言语。

    他的沉默让空气变得更加凝滞,甄溥阳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似乎舌根都泛着苦涩的滋味。

    他冷笑一声,他的亲密与喜爱表露的越来越明显,他就不信这人一点都看不清,原来是故意视而不见。

    顶不住他质问的目光,赫朗淡然而对,据理而辩,“皇上,您知道这不是正途,更是您帝王路上的绊脚石,现在回头,与你我都只是有益而无害。”

    “可朕甘愿。”甄溥阳面无表情地反驳,他甘愿要这害而舍弃这益,即便这在世人眼中是多么离经叛道,他还是宁愿执迷不悟。

    “殿下,臣是为了您好。”赫朗见他冥顽不灵,也颇为头疼,他也是早就知道此事,于是一直没有明确拒绝,便是怕他会情绪失控,导致朝政大乱,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错。

    可如今,却出了这般的巧合,他终究还是要将一切挑明。赫朗完,自身也是无措,脑中乱成了一团。

    这句不痛不痒,似乎将自己置身之外的话,让甄溥阳愤恨不已,到了如今,他还是要这般高高挂起,依旧清高得不肯为他沾染一丝红尘。

    “我不要你的好!我要你!”到后面,他几乎是撕心裂肺。

    最后,赫朗选择了逃避,在他的目光中离去,不欲多费口舌。

    他知晓自己的自私,却又不想去承认,他只好用自己的初衷来掩盖他的过错。

    他是在为甄溥阳好,他这样做是对的,他对自己问心无愧,因为他前来这个世界,便是为了助他登上顶端。这个坚持,也由手册的强制变得更加坚固,由不得他改变。

    未来的几日,赫朗都怕再次发生之前的事情会让他招架不住,只好怏怏地回了太傅府,称病几日未上朝,甄溥阳也一次未来过。

    后来,服侍了两朝圣上的老宦官福生偷偷出宫,焦急地劝他快些回宫,显然也是对甄溥阳与他的关系心知肚明的模样。

    赫朗这才知道,这几日朝中都是罢了早朝的,大堆奏折和公文堆积,无人做主。

    并且甄溥阳每晚皆会在月下独饮,醉至天明,半个新殿里的东西也被砸了个遍,收拾的奴婢进进出出,怒火还会波及到下人,目前已经有数十人为此被处刑,弄的朝臣与宫奴都人心惶惶。

    赫朗惶然,计划好的事情偏离了发展的方向,他在这个世界中第一次觉得如此身不由己,待人离去,他才摸了摸瓜兔的软毛,惆怅地问他,“你,如何是好呢?”

    瓜兔蹭了蹭他,“宿主先将对象安抚要紧,国事从长计议。”

    赫朗若有所思。

    重新见到甄溥阳,登基当日的风采全失,明明是最该意气风发之人,此时却显得有些落魄。

    他的身旁是零落倒下的酒坛,地上竟然还有许多被摔碎的瓷片,神志不清,手上被碎片扎了也浑然不自知,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

    “皇上,别喝了。”赫朗抢过他手中的酒坛放好,皱眉环视身旁的狼藉,不知是浓浓的酒气熏得他头脑发胀,还是这凌乱的场景让他心烦。

    甄溥阳听到他的声音,浑身僵硬了一瞬,却又立马甩开他,不肯理会他半分。

    赫朗执起他满是伤痕的手,“臣为您包扎。”

    甄溥阳恨恨地抬眼,给了他一个充满埋怨的眼神,只是这之中又充满纠结,含着无法割舍的爱恋。

    即便恨他的无情与不知趣,却还是要为了他喝得酩酊大醉,甚至期待着他的到来,幻想着他是否会心疼自己。

    想要装作痛恨地放手,却又只能在他真正来临时,如同孩童般满腔委屈,想让他能够多施舍一分他的爱意与温柔,仅仅为此,他饱受折磨。

    赫朗注视着像是失了神志的甄溥阳,略微悲哀地想,因为爱,本来就是痛苦。

    即便如此,他们都早已无法全身而退,他只能选择妥协,“皇上究竟想要如何?臣都依了您。”

    甄溥阳诧异地看他一眼,语气蛮横,“除非你心甘情愿与朕交好,不然你管朕去死,这辈子也别想插手朕的事半分!”

    他的一番话本就是赌气,却没想到赫朗应的爽快,当即就对甄溥阳露出了柔顺的姿态,甚至向他道歉,“臣知道了。”

    赫朗的这个应允,将甄溥阳从几日的疯魔中拉了出来,就像是一个将已经深陷沼泽,毫无希望的人,重新拯救。

    甄溥阳喜极而泣,不顾身上的血污与酒液,一下扑进他的怀中。

    赫朗抚了抚他的长发,收紧了怀中的热度,眼中波澜不惊,另有玄机。

    而甄溥阳却心满意足,拉住他的手蹭了又蹭,在他细腻的手背上落下细密的亲吻,如获至宝。

    赫朗心情复杂,只将他扶了起来,吩咐婢女们布菜,收拾殿里,准备沐浴。

    因为甄溥阳手上有伤,所以之后的几日他都以这个为借口,一看到赫朗就要喊疼,要他给自己换药。

    赫朗不冷不淡地给他包了起来,拿起旁边的奏折递给他,甄溥阳甩开,伸手放在他唇边,歪头道:“朕疼得紧,太傅为我亲亲。”

    于是,赫朗顿了一刻,还是珍视地捧起他的手,轻轻用嘴唇碰了碰,问他是否好些了。

    甄溥阳露出满意的笑,心扑通狂跳,雀跃溢于言表,“朕已经痊愈了!”不仅是手上的,似乎包括心上的重创,绽开的皮肉,都在一点点愈合可仅仅一个亲吻远远不够填满他如饕餮般的胃口,反倒更像是故意的勾引,以来撩拨他的心弦。

    甄溥阳反握住他的手,一下凑到他跟前,捏着他的下颌用力地吻上,强势之中又稍显不安,不知何时这份正大光明占有他的机会还有多少,所以更是要掠夺得更加过分,叫他承受不住,连连败退。

    赫朗及时地推开他,皱着眉连连喘气,“你也不收敛些,下人们该如何看你?”要是在这个关节眼再传出当今圣上有断袖之癖,并且对象还是朝中大臣,后果不堪设想。

    谁知道甄溥阳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轻飘飘地回一句,“他们巴不得你多和朕待在一起。”

    自从上次一事过后,下面的人都生怕两人再有什么争吵和碰撞,害了下面的人。

    而两人关系和好之后,圣上每天都龙颜和悦,即便是犯错了也不用领罚,意识到这点的宫人们十分自觉,不守着皇上伺候,腾出二人空间,并且太傅要回府时还诸多理由,不愿让太傅离开宫里半步,不是轿子坏了就是门禁不能过。

    毕竟,想嚼舌根也得先有命吧?

    可该来的还是要来,紫苏公主一行人尚未离京,就是为了等待他们的答复,可甄溥阳这每日只顾与赫朗风花雪月,哪里会有闲心去琢磨这些。

    无表态的行为让一向骄纵暴躁的公主微微不耐烦,派人发了几封特函上朝,不加掩饰地,如若两国不联姻,那么她也对这个国家没什么情分,也就不需要考虑,直接各自凭实力吧。

    紫苏的确对甄溥阳有几分心思,但是更多的,也是想为自己资源匮乏的国家争取到更多利益,两国之间互助,所以才提出这个要求,如若他们不愿,她也只能强硬下手。

    甄溥阳不上朝不知道,可关注着朝内动态的老臣们早就都惶恐了起来,在国家大战前,他们只得向甄溥阳表态,如若这皇帝能将克尔努牧族摆平,便服他称帝一事。

    于是,目前的情况便成了,如若甄溥阳肯善待紫苏公主,并且明媒正娶,让两国顺利交换各自所需,便可连同内忧外患一同解决。

    但是赫朗清楚,哪怕在国家大事前,甄溥阳心中的坚持也是绝不可能磨灭的,于是他只好斟酌着字句,不敢让他娶紫苏,只装作为难地样子,让甄溥阳好歹陪公主用一次膳,带她参观一次皇宫。

    眼见甄溥阳方才还灿烂的面色瞬间沉下来,赫朗连忙开口,“为了两国和平,这是您身为君主,应该做的。”

    “你不在意?”甄溥阳暗下双眸,转身不看他,心中已是失望之极。

    事到如此,他还是要将自己推给别人?他知道自己不算个明君,自私自利,毫无担当,但他也不愿意一次又一次,为了皇位,为了国家,牺牲自己的爱情。

    虽皇家教育谓之后宫佳丽三千,可他却觉得,自己只愿三千流水取一瓢饮。为何这人总是不懂,总是要将任何事情都排在他之前呢?

    他当日的答应,就是这般的委曲求全吗?

    “……”

    赫朗感受到了隐隐波动的怒气,当然也是有眼色的,当即环抱住他比自己还要高大些的身子,微微垂下眼,亲了亲他的脸颊,柔声道:“臣怎会不在意?只是臣太过担心两国关系恶化,只好委屈您。臣这是相信皇上,即使陪着其他女子,心中也自然是挂念着臣的,是也不是?”

    听到赫朗这么,甄溥阳便不气了,但是那句“是”始终不出口,他知道这是赫朗故意所为,只要他答了是,便是答应要陪那蛮族公主了。

    他心中顶不情愿,最后态度模糊不清,不以为然地揽过赫朗的身子。

    “爱卿,我的先生,别了,同朕用膳去。朕吩咐了御膳房准备了你爱用的膳食。”

    但现实哪有他想的那般,可以任由他随心所欲,克尔努牧族骁勇善战,眼见他们越来越不配合,公主掌握着生杀大权,直接开始了筹集军姿和训练军队,试图从边境开始踏平他们城镇。

    得到了消息的时候,赫朗可谓是震惊事情发展的过快。

    瓜兔见宿主焦急,终于记得发挥自己的作用,提醒他手册为了让宿主更好完成任务,是可以提供一些特别帮助的。

    赫朗心乱如麻,沉吟许久,便让瓜兔给他准备了一粒药丸。

    当晚,皇宫中传出大事,是皇上失忆了,皇太后心机难耐地前来探望,却惊喜地发现他犹记得自己的群臣与生母,唯独忘记的便是辅佐皇上多年的贺太傅。

    这件事太过蹊跷,而且于他们于国家而言又是好事,于是皇太后立即下令,皇宫上下,再也不能提起太傅,以免皇上会有回忆起他的可能。

    除此之外,她还特派多人驻守太傅府,不让他出现在甄溥阳眼前。

    而甄溥阳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自从醒过来之后,他觉得自己像是生了一场病,但他现在身体健康,想必是痊愈了,但是,心脏似乎失去了疼痛与欢愉的感觉,身旁原本应该熟悉的宫人,母后,叔舅,都让他感到陌生。

    而且蹊跷的是,他的床头暗格里,一直放着一个木头刻的娃娃,看起来似乎是珍稀之物,盯着人的眉眼,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让他不敢细想。

    待他深思,却又发现脑中空荡荡,没有多余的东西任他去回忆,于是他也没多加思考,只是听自己的国家此时临危,他身为新帝,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虽然他还是想由着性子来,但是在大臣与母后的安排下,他不得不与一位貌美又泼辣的外族女子相见了,她的身份的确尊贵,竟然在自己的面前也毫无顾忌,活泼刁蛮。

    纵使他再怎么迟钝,他也不难发现紫苏对他有意。

    甄溥阳不出是什么感觉,无悲无喜,他从未经历过情爱,但是此时心却疲累得让他再也不想去爱上一个人。

    但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无论是于国家还是个人,他都没有理由拒绝她。

    而紫苏也果然信守承诺,在婚期定下之后,便宣布克尔努牧族全数臣服于他,两国平等合作。

    担心之事已解决,朝廷上下皆是松了一口气,身心放松,满载欢喜地迎接紫苏远嫁而来的婚礼。

    这场婚礼举办的尤其盛大,可以是举国欢庆,宫里的喜糖喜果一直发到了皇宫门外的三里,大街巷人人欢颜满面,家家户户红灯笼高挂,而宫殿内的装饰更是繁华庄重,一层又一层的幔帐珠帘,尽显华贵。

    红妆铺了十里,烟火盛世,整个京城都染上了喜庆的红色。

    当晚,甄溥阳换上庄重的喜服时,却心生异样,怀着满腹的心思出外迎接宾客。

    紫苏是用上了最高的礼数来明媒正娶的,邀请的宾客也是文武百官,预备一起举天同庆,而在这其中,甄溥阳对一人尤其眼熟,而那个人也像是有满腔的话要对他,甚至眉眼间带着责备的愠怒之色向他走来。

    “皇上这般可对得起贺兄?”江秋白开门见山,直指要害。

    甄溥阳皱眉,他记得这是朝中的工部尚书,但是上月被他贬谪去了荒地,为什么呢?一想到原因,他的太阳穴便隐隐作痛,心情烦躁,更别这人身为区区臣,却对他如此不敬,话也让他一头雾水。

    要是按平时,有人了不知趣的话,他大可让人将他处以刑罚,但今天不同,他的心中虽然觉得他是在无稽之谈,但是心中不知为何却在意得很。

    特别是他口中提到的人,虽他半分印象全无,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么一个人,他便会觉得心中不住的难过,甚至是呼吸困难。

    只是今天实在是他的大日子,迎娶娇妻,又天下归一,大权在握,他并不想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坏了他的心情,只平息下自己异样的心情,摆手让他离去。

    江秋白惊愕,“皇上,您当真忘了?”他原本觉得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失忆,并且这么巧的只忘了贺兄,只以为他是背信弃义,负了贺兄。

    忘了?忘了什么?甄溥阳想要反驳自己没有失忆,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知,他的心一直有突兀的异样侵入,但是他却无从解脱,他在想,是否回忆起自己遗失的记忆,空洞的心房就能被重新填满?

    “臣可以给您真相。”江秋白开口。

    他不知道贺兄与他之间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决不能让圣上被蒙蔽双眼,就这么舍弃了贺兄。

    前段时间他云游四方,即便在蛮荒之地,也坚持钻研医术,所以圣上的记忆他或许可以助一臂之力。

    甄溥阳浑身僵硬,虽然觉得这人并不可信,他却觉得,如果就这么转身,牵住另一个与他同穿喜服的另一人,自己会后悔一生。

    但是,往前走,是光辉一生,名垂千世。

    转头,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心告诉他,为了那渺的可能,即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再所不惜。

    此时,静谧无声,黑灯瞎火的太傅府,与锣鼓喧天,繁灯遍布的皇宫可谓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几日,府上侍候他已久的下人都被他遣散回了家,赏了丰厚的报酬,算是谢了他们这几年来陪伴的一程。

    因为手册终于给了他提示,是在两人婚期已定之后,天下一定,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但他选择再多留下两日,一边是为了点身后之事,一边也是存了一丝心思,想要等待皇上真正成亲过后,他再离去。

    毕竟他与那人的每日每夜,点点滴滴,花前月下,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即便无情,也不能是无意,见证他从纨绔调皮的不羁少年,成长为愿意听他教,愿意忍耐,并且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他心中颇有感触。

    也是在这时候,他才感受到,手册具备的魔力,不仅仅是穿越时空。

    子时将至,赫朗静待着敲钟响起,但是发出巨大响声的竟不是钟声,而是被一脚踹开的木门。

    原本该出现在盛世婚礼上的新郎,却在此时破门而入,因为管家与下人都不在,无人通报,他也毫无阻拦地直接闯了进来。

    见到赫朗的第一眼,甄溥阳的双眼一瞬不眨,重获至宝地冲去,将他桎梏在怀中,顺带将身上的喜服用力扯下,又立即捧着他的脸颊,语气激动。

    “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朕的错,朕就算忘了什么,也不该忘了你。”

    赫朗僵硬许久,面对着甄溥阳,平静的心情又微微荡起涟漪。

    他已经尽他所能,给予他一个被蒙蔽的幸福前途,却没想到他还是恢复了记忆,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不到半刻钟,他便会彻底离开。

    他不想让甄溥阳永世将这个错背负在自己身上,所以在临行前,他决定坦白告之:“这些皆是臣一手策划为之,皇上无须自责。”

    这个答案让甄溥阳四肢僵硬,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了又看,却绝望地发现他面上无喜无悲,眼中映不出半分他的模样,也映不出这个世界的倒影。

    “您……是不是一直都知道…知道我早已爱慕您?从最初……最初……您就都想好了……”甄溥阳不出完整的话,一边仰头问他,盈盈的泪珠一边从瞪大而布满血丝的眼中滴出,落进两鬓。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将他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利用他的爱将他控制于手中,对一切心知肚明却不挑明,不排斥他的亲昵,却又已经做好了算。

    他早该知道,他不是个可信之人,可他却总是周而复始,宁愿一遍又一遍地犯错,也要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这次或许是真的呢?那个人或许是真的对他也有好感,也愿意与他交好呢?

    赫朗语塞,不予回答,可这沉默也已经代表了答案。

    “先生真是残忍……”甄溥阳浑身冰凉,狼狈地跌倒在地,连同怀中一同滚落出的木偶娃娃。

    纵使身体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但是他还是满腔痛苦地咆哮,“朕差点就和她拜天地了!可朕是你的!是你的!难道你就不曾在意半分?一切,都只是朕的臆想?”

    他双眼发红,眼中带着水光泛起,额上又青筋绽出,模样扭曲。

    赫朗别过眼,不愿看他如此,回应,“臣只望皇上能君临天下,而如今,皇上功成名就,臣会就此离开,不再干扰皇上的一切。”

    “离开?呵呵——哈哈哈,好啊,离开,你要离开去哪里呢?你这辈子还想离开朕吗?”

    甄溥阳受了锥心之痛,怒极反笑,伴着涟涟泪水,似乎神智失常一般,忽得觉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没了坚持下去的力量,什么皇位什么朝堂,什么社稷什么江山,都已经与他无关。

    他笑了笑,疯魔地想,或许,就这般一起毁灭,也不错呢?

    赫朗为他的眼神一惊,欲要阻止,可为时已晚,甄溥阳猛地将屋内所有出口都锁上,又将屋里唯一点着的一排火烛翻在幔帐上,然后扑了过来将他彻底桎梏在怀里。

    “那么,朕要告诉你,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我们都会纠缠不休!!!”

    在火光下,甄溥阳的面孔犹如恶鬼。

    而远处,子时的敲钟悠远,沉重,像是哀鸣。

    他们最后的一个吻,是带着血腥味的,不顾一切,疯狂又热烈,这份爱,也就此被漫天的烈火祭奠。

    一切都在火影中彻底消失,太傅府烧了一天一夜,当最后一块碎片也燃烧殆尽,尘埃终于落定。

    一夜之间,红帐换成了白幔,举国欢庆化为举国哀悼,方才平稳下的国势又开始动荡,而这其中,感伤之人,必定少不了甄溥阳的生母。

    林妃年轻时有先皇宠爱,年老色衰之时有儿子作为依仗,她可谓是风光一世,也嚣张一世。

    她曾经试图掌控一切,也包括自己皇儿的伴侣,可再这两者都失去之后,她一夜之间,风华尽失,享受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她不能是完全舍得,可也足够了。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与青灯古佛为伴。

    而她最后下的一条命令,便是让太傅与皇上合葬,入皇陵。

    不等他人问起,她便遁入空门,留下一句,“这必定也是阳儿所想。”

    不能生同衾,但必要死同穴。

    作者有话要:  有点伤心……orz我只能最后会有甜甜甜的结局。

    下个世界是现代,而且会从年上变成年下,赫朗会变成年纪的那方……然后被养成(?)不知道写不写的出来。然后新世界会出现高能的囚禁py梗……啊……黑化大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