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浴血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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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元汝引向尹舟到一间客房内,将白纸铺于案上,用笔在上边简简画了地形图,道:“殿下请看,大军驻扎城外,厘驹驻我们对面,城外是一片平原,利于车马战,骑射是敌人强项,我们硬碰硬会吃大亏。”

    这一点李国匡有提,也商议好了对策。向尹舟有心问道:“那你有什么看法?”

    殷元汝:“殿下再看城郭,南面平原,北面山丘,怙江从北边来,绕城往东南向走,一支流穿过城中,成了百姓赖以生存的饮水河。一旦截住此流,城中就断了水源。又城中房舍众多,曲曲绕绕利于偷袭,骑兵、长戈难以施展。我们不如放弃这座城,假装战败引敌人追击到此,然后封锁城门,关门狗。”

    后生可畏!殷元汝所述的战术跟上一世取胜的战术一样,上一世了两年才悟出来的策略,而殷元汝战前就想到了。“继续。”

    “北面的山丘是矿区,山沟中有一道地下水汇成的河,叫金石溪。城中的人,那金石溪原本是流入城中注入金石池的,因为有毒,官府改了河道,把它引入了怙江。我的想法是把敌人引入城中,截了怙江水,再把金石溪的毒水注入城中,城外又设下陷阱,教他们进得来出不去。”

    向尹舟掌心冒出细汗:“天助我也。山上当真有这样一条河?”上一世中没有提到金石溪,如果利用上,肯定又多一成胜算。

    殷元汝:“矿区的水十有八九是有毒的,殿下可派人去勘察。”

    向尹舟:“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连地形都清楚。”

    殷元汝:“我来城中征粮时多嘴听的,上山挖野菜时,爬到山顶眺望了地形,我还遇到了探子,差点被他们当成敌寇死。”

    向尹舟按住殷元汝肩膀道:“我带你去见李将军,你把你的想法告诉他。若得用了胜仗,你功不可没!”

    殷元汝激动得下跪磕头:“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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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贵胜,不贵久。这句兵法对于游牧族的厘驹来更为适用。大周兵马耗下去,尚有后方粮时供给,他们耗下去,必水尽粮绝,不战自溃。

    城中已经驱散了所有百姓,设好了埋伏,四十万兵马分为两波,一波值勤,一波休息,轮流交替,养精蓄锐。开战就在五天之内。

    晚上,向尹舟急急地吃完了晚膳,坐到案前给晋珩写信,心中有千言万语,提起笔来又不知道写什么。第一次上战场,总望着有人能分享她复杂的心情,但晋珩于她而言算不上亲密无间,还不如娄明明亲,写了这么多封信,报平安已索然无趣,不写又觉得怅然若失,想想又来气。跟娄明明吐苦道:“你他什么意思,叫我每日写信回去,他一封也不回。”

    娄明明笑道:“殿下就不懂了吧,女人心海底针。娘娘故意不回,就是想教殿下思归,殿下一想家就会拼尽全力赢这场战,然后功成名就地回去。到时候百姓夹道欢迎,娘娘就在城门下等着了。”

    向尹舟心道:女人心海底针?他要是女人我倒还好猜些。

    娄明明一边给向尹舟铺床,一边道:“殿下也是口是心非的人,之前娘娘闹着要跟来,殿下不允,这会子又巴巴地想她了。”见向尹舟呆呆地咬着笔杆,过去拿开,“殿下越来越孩子气了,想什么便写什么,咬笔头作何?”

    向尹舟拉娄明明坐到身边,认真地问:“你太子妃有没有喜欢我?”

    娄明明懵道:“太子妃还能不喜欢太子?”

    “死脑筋!”向尹舟敲了娄明明一下脑袋,“不在乎我的身份、名利、立场……最纯粹的那种男欢女爱的喜欢,有没有?”

    娄明明:“娘娘不都……怀孕了么,殿下怎会有这样的疑问?”

    向尹舟脸一冷:“算了,你睡吧。”然后在信纸上写道:即日开战,我若无归,善待子女,另结良缘,孩子名字我已取定,叫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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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前夕,战鼓响,鼓声震天动地,怙江的水也激荡翻涌。

    数十万大军严阵以待,静悄无声。向尹舟披上战袍,手持冥王剑,驾马来至三军之前,遥望厘驹,像一群蚂蚁黑压压一片。她就像是站在河床中央,目视前方将要来袭的千丈高的洪水,有点心慌。

    李匡国挥动手中的指令旗,步兵即向两旁排开,弓丨弩手列阵走上来。

    骁勇的厘驹精骑一定会像一把利刃将他们的军队劈成几分,他们先用强弓硬弩来抵挡敌人第一波进攻,而后以步兵、骑兵与他们迂回,盾兵及战车布阵,切分他们的骑兵各个锁住并击破。

    鼓声越来越密,人也越聚精会神。远远的听见厘驹主帅嘶吼了一声,那一群蚂蚁就浩浩荡荡地杀来。

    “杀!”向尹舟使尽全身力气嘶吼。将士们一鼓作气,冲锋向前。

    这一声令下,数十万人的性命就践如蝼蚁,她是一军之首,也是这些命的债主。她头皮发麻,目不转睛地盯着尘土飞扬的前方,那将是尸骨安葬之地。

    厘驹骑兵转眼即冲到眼前,叫嚣声中开始夹杂了惨烈的嘶嚎声。向尹舟身下的马受到惊吓,高高地扬起前蹄,士兵死死拽住马缰才把马稳住。她也吓了一跳,这样的速度她根本无法设想,目瞪口呆。

    步兵与战车配合拉开锁链绊住敌人马蹄,六成的士兵成功分割了敌人的骑兵列队,成一片,正在疯狂地剿杀。向尹舟目睹他们头洒热血、四肢分离,起先目不忍视,一个时辰后便见惯不惊。在这渐渐凉薄的分秒里,她双眸里的光越来越凶横,越来越像一匹狼,然后化作一具行尸走肉,催马冲锋陷阵。

    迎面奔来一个敌人,她拔剑就刺,但剑使错了,幸而身边的护卫先以长矛刺中了敌人的胸膛,她才得砍下敌人的头颅。她之前杀人练手时还犹犹豫豫,在看到敌人残杀她的子民后,她恨不得杀光他们全家!

    护卫见向尹舟已失了心智,忙的跳上向尹舟的马,护她撤回城中。道:“殿下一定要按计划行事,不可冲动!”

    向尹舟跳下马一头扎进一旁的水桶中,溺了十几秒的水才稍稍恢复了神志。依计划,太子作为诱饵,负责诱敌入城,不能莽撞杀敌。

    向尹舟喘气道:“我恨懵了,抱歉。我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们一定要拦住我。”

    一波波攻守下来,预料之中,大周抵挡不住。两边眺望台上旌旗翻动,将士们收到指意,乱哄哄一堂逃窜了。

    护卫道:“殿下快上马,敌人要压城了。”

    厘驹人分成了两批,一批撞开南城门长驱直入,一批则沿怙江绕到东门,以堵住向尹舟的出路。大军早已在东门设下埋伏,十艘炮船从上游驶来,火力围堵东城门口,敌军一旦靠近就箭炮狂轰。厘驹骑兵是陆地近攻,无法迎击江上的炮船,只得撤走南门。炮船在,东门可以是锁死,想要破船阵,只能用东城门上的炮台,而炮台早已被卸下了,敌人并不知情,还巴望从城中霸占炮台反击,便从南门涌进去。

    厘驹也知进城不利,但不攻城,大周死守在里边不出来对他们也是重耗。所以宁可拙胜,不求巧久,他们选择背水一战。但为能全身而退,他们还是留有三分之一的军力守在南门外。

    入城的厘驹很快被城中潜伏的周军牵制,他们藏身在阁楼中,放出冷箭,浇油纵火,不惜烧毁整条大街。黑烟重重,火势如一只巨大的狂狗,在街前巷尾乱蹿,所到之处皆成焦土。里面的人即使没被伤,也会因窒息而死。

    向尹舟从北门逃出,上了山丘,追出北门的厘驹已经损失过半,而大周将士几近完好。

    消失的兵马在南门重新汇集,像地上的死尸凭空复活了一样,张开成网状,以二比一的优势杀去,厘驹吓傻了眼,躲到城中,关上了北城门。

    西门外设有陷阱,遍地荆棘,五万弓丨弩手在外拔弓相向。

    厘驹已全被困在城中,燃烧的城池就是一个火葬场,像一块吸满血的海绵,只要轻轻一挤压,就会滋出血来。

    敌军死士迎着滚石冲上山丘,气势摄人,要杀出一条血路。向尹舟咬牙爆出一句粗口,高举冥王剑号令三军迎敌。她看到敌人划破的脸庞露出白骨,看到穿梭的利箭划过发梢,听到擦枪走火、人哭马鸣……仿佛置身在人间和地狱的交界,眨眼瞬间就能看到厮杀的人群中微笑地站着十来个白衣飘飘的阴司,拿着生死簿在清点人头。

    向尹舟再度发狂,横冲直撞见敌就杀,好在有护卫保护,才没有丢了命。最后她累得跪在了地上,布满鲜血的双手不住地发抖,再拿不起武器。

    护卫惊叫道:“不好,太子受伤了!”

    她背部被刀划开了一个大口,鲜血早已将铠甲染红。护卫不提她还没有知觉,一立马感到疼痛无比。她被点了穴似的定住,神经紧绷,五脏六腑里苦腥苦腥的味道涌上喉头,她双眼一瞪,仰头倒下去,恍恍惚惚间看到几个阴司朝她走来……

    她晕过去之前,脑海中无比清晰地存有一个念头——想家中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