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装
高锰酸钾接触到皮肤很难洗去, 需要等自然新陈代谢。
周三就是正式的公演录制, 到那天,字肯定还没有褪去。
岳嘉佑扭过头看自己腰上的字:“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用棉签还写出了笔锋,真当自己的腰是签名板呢。
钟珩放下手里的棉签, 十分满意:“这样不会掉。”
还和卓一泽不同款了。
岳嘉佑听着他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快要抓狂:“我要跳舞!有倒立动作!腰会露出来!”
如果腰上那两个字出现在观众眼前,那一定是一场血雨腥风。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或者,这种事情,从他认识钟珩的第一天就开始发生了。
两年前,岳宗城逼他去参加《造星计划》海选的时候,是个深冬的下雨天。
岳宗城在赌桌上听人, 只要出道, 就有数不完的钱, 冲回去拉着岳嘉佑去了海选现场。
那天岳嘉佑在医院照顾母亲, 抱着书复习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 茫然无措地被拖走, 还穿着校服。
岳宗城带着酒气, 拽着岳嘉佑, 被安保拦在门口。
他看着里面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 口齿不清地嚷嚷:
“我来给我儿子报名!你们拽什么拽!我儿子以后比你们个个都红!”
星影的大楼安保严密, 围观的人并不多,但岳嘉佑依旧觉得羞耻,将头死死低下。
钟珩是作为主考官过来的查看状况的。
保安要赶人,岳宗城一把拎起岳嘉佑的头, 逼着他抬头。
少年梗着脖子,寒意沿着脊背钻入骨髓,钟珩迎面走来,目光相接。
岳嘉佑能感觉到,钟珩看见他的一瞬间,楞了一下。
他并不知道选秀的录制流程早已开始。
也不知道后来有人向节目组买下了那段素材,藏进硬盘深处,反复看过很多遍。
干净的少年第一次展现在镜头里,在深冬穿着面料单薄的秋季校服,额角带着淤青。
他垂下眼,睫毛轻颤,抿紧了唇,试图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通红的眼眶里却流出一丝祈求——他不希望这样被所有人看到。
钟珩在那时候开口驱散了围观的人,也支开了岳宗城,将岳嘉佑带去了考核的教室。
他太耀眼了。
想藏起来。
少年尚未走向成人,却被暴戾、混乱、肮脏的生活逼出棱角。
他眼里是同龄人没有的锐利与矛盾,嘴角咬着不甘。
更难得的是,岳嘉佑长着一张被老天眷顾的脸。
高眉骨和锋利的眉毛,充满锐气的轮廓,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的微长眼尾,堪称顶配出厂设置。
岳嘉佑进了考核教室,却毫无表演基础,也压根没有兴趣。
然而他只是背了一段《出师表》,做了个体育课的拉伸操,就稀里糊涂过了。
钟珩没想让他过,但导演组想。
岳嘉佑还记得那天。
他出去后和岳宗城,死他,他也不去,岳宗城就真的一巴掌甩了过去。
还没落下,被钟珩抓住了手腕。
钟珩把烂醉如泥的岳宗城推到墙边,看着岳嘉佑:“你不想去,可以不去,现在是法治社会,没人敢逼你,如果需要法律援助,我可以帮你联系。”
岳嘉佑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开胶的运动鞋,又看了看钟珩锃亮的皮鞋。
脑子一热,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个决定:
“我改主意了,我去。”
岳嘉佑极力让自己显得镇定、独当一面,但效果不大。
他那时候刚过十六岁生日没多久,钟珩已经二十七岁,浑身气势逼人。
从骨架上,岳嘉佑就比钟珩气场弱了很多。
钟珩居高临下地看他:“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岳嘉佑楞了一下,隐约觉得钟珩对他的决定并不满意。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冲动什么。
大概是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下去。
也或者是被点燃了心底最的憧憬。
如果去了,大概可以不用继续穿着开胶的运动鞋,比赛时被队友指着鼻子骂没钱参加什么篮球队。
“哪来的为什么,我想去了还不行?”
不管怎么虚张声势,未成年就是未成年,不安和惶恐暴露在钟珩的面前,没有半点保留。
钟珩意味深长地转身:“希望你做好了觉悟,舞台上见。”
那句话完之后,他就走了。
有保安带走了岳宗城。
没多久,方晓伟出来,递给岳嘉佑围巾、外套和帽子,又叫司机带岳嘉佑去了酒店,告诉他比赛开始前都可以住在那里,岳宗城不会骚扰他。
方晓伟是钟珩的助理这件事,岳嘉佑是后来才知道的。
其实原本一切都安然无恙,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第一次录制那天,岳嘉佑穿了那身衣服去,那是他能穿的最好的衣服。
岳嘉佑以为VCR里会把他所有的狼狈展现无遗。
但最后,节目组没放岳宗城去报名那天的录像材料,也没有放之后去他们的破烂筒子楼拍下的素材。
播出的视频里,只有岳嘉佑的学校,老师夸他聪明,他虽然家境不好,但刻苦努力,是个好孩子。
视频平淡无味,没有岳宗城,没有他狼狈不堪的生活细节,却像一道隐形的护栏。
将少年的桀骜和笔直的脊梁圈住,留下他干净、完整的尊严。
然而节目播出的第一天,粉丝扒出岳嘉佑一身钟珩同款,住在钟氏旗下的酒店。
有声音开始,他穿得起大牌,住得起酒店,一身贵气,分明是装穷卖惨。
有人,他模仿钟珩,吸引粉丝注意,蹭热度。
也有人,这是捆绑拉踩,碰瓷前辈,吸血鬼。
没人教过岳嘉佑话术。
有采访来问,他实话实,是节目组安排的,是节目组给的。
粉丝自然不信,围绕他的脏水也就越来越多。
后来节目组斥巨资给所有学员统一发了同款大衣、订了同一家酒店。
吃瓜群众的八卦才逐渐停下,转而又开始讨论节目组到底有多财大气粗,居然用高奢品牌做团服。
紧接着有人扒出该品牌的国内代理是钟氏,观众们恍然大悟:都是造势,都是造势,广告新思路。
只有方晓伟捧着账单,欲哭无泪,替他老板算了算,节目本来就是星影内部的,老板入股了星影,只意思意思收了点片酬。
送全组一人一件同款的钱,赶上他老板大半档节目的片酬了。
剩下的片酬,买营销号,买断和岳宗城这个人有关的素材,买下岳嘉佑报名那天的素材,撤热搜,点媒体,花完了。
岳嘉佑不知道营销号从哪得到指示统统闭嘴了,但他也没高兴多久,就发现粉丝汹涌的脑补和恶意从未间断。
之后的两年里,他的所有行为,但凡和钟珩有一点巧合,都会再次被粉丝拿出来对比,联系到最初的捆绑事件。
岳嘉佑过了这样的两年,早就学乖了。
钟珩的粉丝叫秒针——每一秒都围绕钟珩而转。
岳嘉佑号关注了所有钟珩粉丝站,加了秒针接机群、秒针反黑群、秒针前线群。
钟珩机场街拍、杂志封面统统第一时间点开放大,从头到脚连首饰都仔细看一遍,就怕再穿到钟珩同款。
和他有关的反黑活动,岳嘉佑披着号亲自下场,跟着秒针们刷“各自美丽,抱走哥哥”。
他得和钟珩撇清所有关系,否则钟老师家的指针们,不仅会骂他,还会骂他的粉丝。
而这些事,到最后,没有人会是赢家。
指针们觉得钟珩吃了亏,被捆绑,被碰瓷。
啦啦队觉得他无辜,被前辈的粉丝泼脏水。
撕来撕去,甚至发生过一个指针和啦啦队互相以割腕为要挟的恶劣事件,上了社会新闻。
岳嘉佑很清楚,这些事他和钟珩都没有错。
到底,过去两年里,他对钟珩所展现的强烈排斥,也不完全是因为钟珩总是给他找茬、他在娱乐圈混不下去。
而是越靠近,就越可能有人因为他们受伤,包括他们自己。
即使一开始这些只是误会,现在也已经错过了解开的机会。
所以今天腰上这两个字,到时候如果露在镜头前,又会是一场波及无数人的谩骂,或许又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捆绑、学人精、吸血鬼、碰瓷前辈,套路他都一清二楚。
见岳嘉佑真的急了,钟珩猜到他在想些什么,拿出一张运动贴布:“要不给你盖住?”
堂而皇之又隐秘的带上记号。
也挺刺激。
还挺护腰。
一举两得。
贴布运动时牵动皮肤的走向,可以缓解肌肉疼痛,预防运动损伤,听着十分合理。
岳嘉佑被骂怕了,没想那么多,以为钟珩只是提了个弥补性质的建议。
他自觉卷起衣角,使唤钟珩:“那你贴啊!我又看不到该往哪里贴!”
钟珩拿着贴布,把背纸撕开一角,指尖抵着贴布与皮肤接触的地方,顺着脊柱一点点向前推开。
胶布冰凉的胶层一点点覆盖皮肤,手指隔着胶布按压、抚平贴布。
岳嘉佑怕痒,在微冷的空气里了个抖。
他刚才顾着担心被骂,神经慢了半拍,此刻钟珩指尖的温度隔着贴布隐约传来,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一丝异样。
没等钟珩一点点按平那张贴布,岳嘉佑从床上跳下来,自己一巴掌随手糊弄一下,把贴布抹平,拉下衣服往外走。
“我训练去了!”
钟珩在他背后看着聪明跑开的少年,嘴角扬起,收拾刚用过的东西。
岳嘉佑回了练功房,卓一泽凑上来:“你去解决人生大事啦?咋一晃去了快二十分钟,我带了青汁,回去分你点?”
肖宙看着卓一泽:“哥,VJ大哥对着你呢!”
你沙雕可以,不要带着我嘉佑哥一起在镜头面前丢脸好吗!
岳嘉佑耳尖一热,闭上眼摇摇头,试图把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抛开:“行了行了,大家休息够了,来,继续!”
蔡梓州也没再继续给自己加戏,岳嘉佑开伴奏继续。
到Breaking的部分时,岳嘉佑的衣服又一次落下,肖宙盯着他:“前辈你腰刚才扭到了?”
众人一起转过头看他。
岳嘉佑捂住贴布:“……对,扭了一下。”
-
六个人在一阵磨合后,排练的进度就快了很多。
练功房的灯亮了一整夜。
到下半夜,他们已经能完整过完一首歌,也练好了个人的舞步,但还不怎么能协调起来。
蔡梓州好几次踩了卓一泽的点。
卓一泽没地方落脚就去抢李异的位置,队伍变得一团糟。
越到下半夜,人越困,几个人东歪西倒,睡成一团,VJ老师也跟着瞌睡。
片源泄露属于大状况,原本学员的睡眠应该得到充分保障,工作人员也是。
就算是现在,按照合同,他们也有资格回去各自睡觉。
但没人动身,所有练功房都灯火通明。
《银河少年》从筹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年时间。
学员们进组后相互认识、一起互帮互助学会主题曲、与台前幕后的大家朝夕相处,早就已经把银河少年当做了属于自己的节目。
没人舍得让自己和整个节目组的心血付之东流,也没人甘愿放弃自己的机会。
跳得困了,就坐着对歌词。
唱到不清话了,就缩成一团睡一会。
第一次集体睡着是岳嘉佑率先惊醒,戳戳跟着瞌睡的VJ老师,录下大家睡着的素材,接着又喊醒他们爬起来继续。
没过多久是第二次,李异最先睁眼,默默放了一首腾老师版本《隐形的钢铁之翼》,把肖宙吓得够呛。
第三次,VJ换班,把他们集体吵醒,卓一泽羡慕地看着回去睡觉的VJ:“他们可以换班,为什么我们不能!我也想要替身攻击,还有克隆果实!”
蔡梓州也迷迷糊糊,顺口接下去:“卓卓,我不做人了!我要去征服伟大航道!”
卓一泽扑过去,两眼发光:“没想到菜哥你虽然菜,但居然是个同好!”
蔡梓州实在是困,困得没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他的蔡已经成了“菜”。
岳嘉佑拍拍两个没睡醒的:“藏好你俩的阿宅属性,起来练习。”
六个人去洗了把脸,继续排练。
岳嘉佑耐心地排了几次,终于在天亮前被参差不齐的队形逼疯了。
“算了,大家先回去休息一会吧,睡会,吃顿早餐。”
听见被解放了,卓一泽第一个蹿起来,一个健步就往外冲。
岳嘉佑依旧和他一个宿舍,跟了上去。
两人刚出门,就看见了外面等着的粉丝。
啦啦队的姐姐们跟着岳嘉佑,给他身后跟的选管塞东西——粉丝送的东西,经过选管确认,最后会送到他们本人手里。
“弟弟,给你,我之前买的山参补品!弟弟好好补补!”
“岳岳!你好好拍节目!我们都没去看盗版!爱你!”
“加油!嘉佑弟弟!火锅放开了吃!”
“无糖可乐给你!弟弟放开了喝!咱们瘦着呢!”
“对!不稀罕那谁气吧啦就分一口!敞开了喝!姐姐承包!”
“对!我们承包!不稀罕那谁!”
连其他家的粉丝都在跟着起哄:
“我家赞助一听!谢谢岳岳带上宇宙的傻弟弟们!”
“我家赞助一瓶!谢谢岳岳给我家闷葫芦带镜头!”
“我家赞助一箱!弟弟下次记得带上我们美人鱼!”
“我家不赞助!下次拦着点我们傻红毛,他再吃下去要胖了!”
岳嘉佑低头看了一眼地面。
两年里,被接机、送上下工无数次,和其他家粉丝也遇到了无数次。
他还是第一次没有被所有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而是光明正大和他着招呼、开着玩笑。
另一边,蹲着等钟珩上工的秒针姐姐还在大门口。
听见自家爱豆被cue,秒针姐姐们朝着这头喊话:
“记得谢谢我们哥哥!”
“那为了几位弟弟好!”
“还不是吃了我家哥哥请的火锅,别翻脸不认人!”
“就我们这对家关系,我家哥哥愿意分一口可乐就不错了!”
“对!一口最多了!只有一口!”
“对,我们赞助一口!”
火锅是钟珩自己请的,不是岳嘉佑蹭来的,她们没办法什么恶意揣测。
岳嘉佑满脸茫然。
这发展不对,连钟珩家的粉今天都这么友善?
她们怎么都知道火锅的事?
就算知道那顿云火锅,也不该知道他们偷吃了一顿火锅还喝了可乐啊?
看见岳嘉佑的表情,粉丝们笑翻了:“弟弟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岳嘉佑摇头,他不配知道,他连手机都没有。
“节目组为了弥补片源泄露的事故,正在每天放一个花絮,我们昨晚刚看完。”
“弟弟你都不知道,#承包岳嘉佑的可乐#已经上热搜了,有饮料厂商在cue你呢!”
“……行吧”,岳嘉佑叹了口气:“我隐约知道你们明天早上要对我喊什么了。”
算了算日子,明天的花絮,大概会是卓一泽掏出纸牌那段。
他实在困得不行,思考能力减退不少,也懒得关心明天会怎样,被粉丝们一路送回宿舍。
虞汐和景焰似乎比他们早回去,正好重新洗漱好要出门了。
岳嘉佑挨着枕头,定了个两时的闹钟,早安刚完就陷入沉睡。
等睡了一觉,脑子清醒了一些,岳嘉佑拖着试图赖床的卓一泽回练功房。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伴奏声。
岳嘉佑推开门,蔡梓州正在练舞。
卓一泽有些惊讶:“菜哥这么勤奋?昨晚不是又菜又不配合么?”
岳嘉佑倒是没有很吃惊,和蔡梓州问了个好:“你没走?”
蔡梓州点点头。
岳嘉佑走过去,扶着他的手:“这里,力度不够,手臂应该再往上一些。”
“你是不是空间感不太好?我教你一个办法。”
蔡梓州愣愣地看着岳嘉佑。
他的确空间感不好,别人能从视频里拆出动作,而他只能拆出平面的位置变化。
现在熬了个通宵,他就更搞不清楚了。
“如果梦在彼方”
“那不过是充满烈火的试炼场”
“我愿昂首去追”
……
岳嘉佑出声清唱,捕捉痕迹地引导蔡梓州过舞蹈动作。
见他没能领会到自己的意思,岳嘉佑停下来,找旁边VJ大哥借了几个颈椎贴。
扛设备的摄影骑士们常年被颈椎问题困扰,很快就给岳嘉佑掏出了一板圆形的药膏。
他撕了几个,用马克笔标上字母和数字,贴在地面和镜子上,圆点连成了三条线。
“菜哥高中读过了?”
被卓一泽带跑,岳嘉佑也忍不住管蔡梓州叫菜哥了,主要是,蔡梓州是真的菜。
蔡梓州至今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替换了,点头:“那肯定读过啊。”
“知道空间直角坐标系吧,接下来我,你跟着做就好。”
门口不知不觉围过来一圈人。
来上工的李异和肖宇、肖宙,其他练功房吃完早餐消食的练习生,过来探班的封晚和陆欢。
岳嘉佑浑然不知地指挥蔡梓州:“镜子上贴的是Z轴,地面上的是X轴和Y轴,菜哥你记住了吗?”
蔡梓州对这场突然开始的数学课十分茫然:“嗯……嗯?”
“那现在,站在原点,左手划开,定格在1,2,6的位置,你的右腿朝-1,2,0的位置移动,同时右手放在身前,高度是从4下降到3,然后定格,可以理解吗?”
蔡梓州有些笨拙地找着对应的点,完成了第一个动作,觉得自己像在跟着台不存在的跳舞机。
虽然有些傻,但岳嘉佑的清楚明了,每一步完又用借来的纸笔记下来,留给蔡梓州之后看。
随着他记熟每个点的位置,练了几次后动作逐渐流畅,李异也加了进来。
周围围观的练习生一哄而散,纷纷跑回自己的练功房给队友汇报这个搞笑的场景。
笑着笑着,就有跟不上的人开始学。
等蔡梓州终于记住所有舞步,六个人松了一口气,横躺在地板上休息。
经历过一整夜的疯狂排练,六个人之间的隔阂明显消失了很多。
蔡梓州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岳嘉佑,诚恳地道歉:“你也可以不帮我,我昨晚对你态度很不好,对不起。”
岳嘉佑累得够呛,抬起一只手摆摆:“没事,我都懂。”
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他知道蔡梓州在想什么。
他夹在一队比自己长得好、粉丝多、起点高的练习生里,就连唯一和他一样跨界的李异居然也会跳舞。
蔡梓州那些尴尬又别扭的逞能,其实都是因为好强,只有好强才会害怕被看不起。
越怕被看不起,越容易过分在意无关紧要的事,争一口气。
岳嘉佑回忆起自己过去在钟珩面前那些幼稚的时刻,忍不住捂上眼睛,不堪回首。
蔡梓州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谢谢,我会努力的。”
李异突然开口:“岳嘉佑,你是不是还没参加高考?”
岳嘉佑点头:“没,算明年考,钟……总之我已经报名了。”
他差点漏嘴钟珩帮他报名了。
卓一泽一骨碌爬起来:“你啥?哥你要和我做同级生了么!我考X传导演系,到时候还要请假去艺考,你什么算!”
肖宇也跳起来举手:“我也明年高考!我算考X戏声乐!”
岳嘉佑躺着都躺不安生,只好跟着他们起身,并排看着镜子里三张脸。
他思考了一会:“没想好,但我报的不是艺考。”
练功房里鸦雀无声。
岳嘉佑出来两年,哪有空学习文化课?
李异十分镇定地挺身坐起来,镜子里出现第五个人:“那来试试看T大?”
卓一泽:???
肖宇:“异哥……你知道自己在什么?”
肖宙的脑袋也冒进了镜子里:“我觉得嘉佑哥可以的!”
蔡梓州:“朋友,你高中还没读,可能对考T大什么概念还不懂。”
一个告别高中两年的爱豆,考全国最好的大学,这怎么想,都像个笑话。
然而岳嘉佑和李异对话十分自然,丝毫不觉得自己在什么很夸张的。
岳嘉佑:“你看我有机会不?实话我英语和语文都还挺好。”
这两年赶通告,飞机上闲着无聊,岳嘉佑常常做五三解闷。
他本来就只是在高考总复习开始前被改变了人生轨迹。
要不是岳宗城把他从医院里拖去海选现场,他原本的人生规划就只是考个好大学。
他想做个老师,教书育人,或者做个医生,救死扶伤。
李异:“我看有,你记忆力好,理解能力也好,空间感和逻辑思维都强,只差有人带你过一过技巧性的问题。要不公演完了哥给你补补课?”
高考注重的不是智力水平,而是记住并理解所有的知识点和技巧。
卓一泽举手:“也给我补补吧。”
李异果断拒绝:“你一看就没潜力做我学弟,不补。”
总控室里,导演拍桌:“以后给我盯紧岳嘉佑在的组!”
他又可以了。
热搜都想好了。
#我们中出了个T大招生办间谍#
岳嘉佑组的排练最终进行得非常顺利。
以至于编舞老师来的时候都被惊到了。
老师看了半天,觉得如果不找到点问题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职业。
于是想了一会,编舞老师指着岳嘉佑和李异:“你们两个的身高在队伍里有些突兀,另外四位同学可以考虑换换站位,或者增高鞋垫安排一下。”
被嫌弃矮的四位一愣。
肖宙:“老师你好讨厌!我还在发育期!”
蔡梓州:“老师,我认命,我23了,长不了了。”
肖宇犹豫了一下:“我……再努力努力?”
只有卓一泽很不爽。
他好歹也有179,只差一公分就和一八零梯队被分开了?
卓一泽十分幽怨:“难道不是他俩少数服从多数,截肢配合一下吗?”
VJ老师们反应很快,镜头跟了过来。
其实他这话,现场大家都知道他和岳嘉佑关系好,在开玩笑。
但播出去,粉丝们并不会管这些,也感受不到现场气氛,只会觉得卓一泽的话很冒犯人。
更何况卓一泽和李异也不熟,很可能会被喷。
岳嘉佑反应比VJ老师还快:“截!”
李异立刻搭腔:“截大段的!”
岳嘉佑:“五厘米够不?”
卓一泽:“够!”
蔡梓州也意识到卓一泽错话了,连忙帮腔:“谢谢岳岳!岳岳真好!”
肖宙没看过这个段子,不知道他们在什么,求助地看着他哥。
肖宇:“谢谢异哥!异哥真好!”
六个男孩嘻嘻哈哈,就把话题带过去了。
-
练习在周二早上终止。
练习生们要开始准备服化和彩排,为第二天的公演做准备。
卓一泽喜欢热闹,表演也准备得顺利,他心里毫无压力,一早就开始在化妆间里挑来挑去,肖宙还是孩子,跟着他疯,还带着同一时段过来的虞汐一起闹了半天。
学员对舞台有一定的自由调整空间,岳嘉佑和李异凑在一起讨论灯光和舞台效果,不管那边一个幼稚鬼,两个真鬼头。
等卓一泽挑好,岳嘉佑看了一眼,觉得十分满意,扭过头继续和李异商量。
不走心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岳嘉佑到了现场才发觉,那身衣服,了,一做动作绝对会崩。
岳嘉佑和选管商量了一会,得到批准,可以重新找符合队伍风格的衣服。
队伍选了酷盖风格,集体暗色系,岳嘉佑心里盘算着只要选一套差不多的就行。
他去后台的时候,两个造型师正在选衣服。
昨天的彩排,五位导师都有自己的工作,没有来,看起来这边是在给他们中间的某位选衣服。
“钟老师个子高,气场强,我觉得这身可以。”
听出来了,是在给钟珩选衣服呢。
离下午最后一次走流程还有点时间,岳嘉佑坐在沙发里看热闹,也不着急。
回去候场也是看卓一泽和肖宙疯,还不如在这里偷摸眯一会。
“但我觉得这身更好看!”
“……”
“……”
两人选了半天,终于发现后面的岳嘉佑已经起了盹。
“这个弟弟,你着急吗?着急的话要不你先选?”
岳嘉佑倒也不着急,摇了摇手:“没事,我可以先定妆。”
他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师一边动手一边滔滔不绝。
“弟弟,你这眉毛,哥给你带一笔,绝了!”
镜子里,少年眉骨被稍稍强调了锋芒,显得张扬锋利。
“弟弟,你这眼睛,哥给你带一笔,绝了!”
“弟弟,你这……”
岳嘉佑脑壳疼,总觉得这位化妆大哥哪里奇奇怪怪的,实在不敢看镜子里的大哥。
他余光瞥见造型师还在给钟珩选的衣服,终于忍不住插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钟老师九月在机场穿过同一个品牌同系列的卫衣。”
造型师默默换了一件。
岳嘉佑:“AStudio这件圆领毛衣,钟老师半个月前刚刚穿过。”
他亲眼看着的,钟珩还穿着这件衣服和他吃了个早餐才去参加的活动。
造型师又换了一件。
岳嘉佑十分无奈:“钟老师去年在菠萝年度盛宴,穿得就是H工作室的同面料同纹样高定,你们选的这个肯定没那个好看。”
造型师眼睛发亮,拎着一堆衣服来岳嘉佑面前,就差没给他跪下了。
“岳救命!钟老师今早临时被导演组喊去开会了,他助理还有半时才散会,我们怕时间来不及,想提前选好衣服!”
岳嘉佑叹了口气,任发胶在头顶挥洒,眯着眼睛开口指点江山。
“这件O牌的大衣,不适合钟老师的身高。”
“这个G牌的眼镜,钟老师前年戴过类似的,效果很出众,可以试试看。”
“这个印花夹克,和钟老师的风格不太符合,穿过一次,真丑。”
岳嘉佑嘴上着真丑,心里思考了一下,觉得其实还是不错的,只是明明有更好看的选择,何必穿得普普通通。
“这款军绿长风衣可以考虑,钟老师是他们家的品牌大使,内搭可以试试A家的纯黑高领毛衣,配那边S牌的靴子,以及V牌的毛衣链,钟老师自己有一款J家的手表风格和这一套很配,我看他带来这边了。”
他闲着也是闲着,记忆力又好,把刚才围观时候看过的衣服都记了起来,直接给造型师了一整套搭配。
造型师惊得吸了口气。
钟珩的媒体曝光度很高,基本上每个月都能被粉丝扒至少三套完整穿搭,岳嘉佑得头头是道,分明是了如指掌。
岳嘉佑也知道自己多嘴了。
他为了不和钟珩撞衫,一不心,关注过度。
一来,习惯使然,记性好,一不当心就顺口了。
二来,他看了这么多,混在粉群里,莫名混出了成就感,却从来不能和任何人交流一下,找到了机会,没忍住滔滔不绝起来。
意识到多了,岳嘉佑闭嘴低头。
然而——
“看不出你连我前年穿了什么都这么清楚?”
“嗯???”
岳嘉佑被吓得立刻挺直背坐直了。
钟珩不是去开会了吗?
不是还有半时才会过来吗?
他险些想要转过去,正在给他做头发的造型师一把按住他:“你也不怕一不当心我戳瞎你!”
岳嘉佑只能盯着镜子,尬笑:“呵……呃……嗯……”
他能什么好?
“我为了不和你穿一样的衣服,连牌子都不想一样,真实煞费苦心”?
算了,他不敢。
他开始若无其事地看着造型师,转移话题:“姐,你一会我穿啥?”
昨天其他人的衣服也是这位造型师选的,还有些印象。
姐姐量了一下岳嘉佑:“你给钟老师搭的时候不是很好么,怎么自己的衣服反而要问别人了?”
岳嘉佑尬笑:“嗯……要考虑队友整体风格嘛。”
实话,他观察自己的时间绝对没有观察钟珩多,谁会没事干看自己的机场照?
钟珩在一边笑了笑,转身去抓了几件衣服让造型师递过去。
黑色机车夹克,军绿色高领内搭,黑色靴裤,马靴。
整体搭配下来,将少年气质烘托地深沉又气场强大。
造型师鼓掌:“没想到钟老师也很懂!好看!”
钟珩又伸出来一只手:“加条毛衣链,都还没满二十,穿那么素干什么?”
妆容解决,岳嘉佑麻溜地起来换衣服。
“卧槽!!!”
“妈耶!!!”
“弟弟绝了!!!”
在场三个造型师一个比一个会尖叫,其中属岳嘉佑的化妆师大哥最会。
少年的腿线被拉长,机车夹克带来的桀骜又被军绿羊绒内搭中和,银链让整体不至于那么沉闷,一头金发更是点亮了整套搭配。
造型师转过头问钟珩:“钟老师觉得呢!”
钟珩点了点头,语气漫不经心:“嗯,不错,我选的就是好看。”
我选的人也好看。
岳嘉佑在一旁坐立难安。
时间逐渐紧迫。
钟珩还在旁边。
他刚刚还暴露了不该暴露的事,心虚。
看了一眼自己的搭配没有问题,岳嘉佑僵硬地跟钟珩道谢,飞快逃了出去。
他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无暇顾及,跑去给队友们看了一眼,大家都表示很赞,和队伍整体风格也毫无出入。
岳嘉佑放下心来,直到录制开始。
四个导师笑笑走上舞台。
岳嘉佑愣了。
钟珩那套衣服,是他搭的。
军绿长大衣,黑色高领衫,靴子,毛衣链。
明明全身都不是一个牌子,但硬生生穿出了同款同系列的感觉。
岳嘉佑用口型:撞衫了。
看见岳嘉佑僵硬的表情,钟珩眼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
他也用口型回,情侣装。
岳嘉佑跟着口型试了试:没你帅?
这是在夸他帅?
钟珩看见他试探的口型,眼神沉了沉,没再理他。
岳嘉佑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招他惹他了。
轮到学员们入场了。
经过导师席,岳嘉佑与钟珩擦肩而过。
钟珩没在看他,压着嗓子,声音低沉:“这次可不会掉了。”
岳嘉佑脚步一顿,腰上被覆盖的地方隐隐发烫。
“掉了的话,还给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