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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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河少年的宿舍条件并不差。

    室友们相处也很愉快。

    但再不差, 也有个问题——

    整个园区, 除了洗手间和医务室这两个可能造成过多马赛克画面的地方,其他所有角落都布满了摄像头。

    宿舍也不例外。

    岳嘉佑不讨厌宿舍。

    和岳宗城东躲西藏躲债的那几年里,他连劏房都住过, 能有个地方睡觉,他就能睡着。

    室友们也都是处得来的朋友,倒不如他很喜欢这样的宿舍。

    但他讨厌摄像头。

    被监视的感觉仿佛让他回到躲债时胆战心惊的日子,害怕被发现,害怕未知的遭遇。

    在宿舍的晚上,他总是没办法彻底睡着,还总担心自己会梦话, 每天早上都问一次卓一泽, 幸好卓一泽表示自己从没听到过。

    回到熟悉的床上这一晚, 岳嘉佑才总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睡醒, 岳嘉佑总觉得自己昨晚可能是梦话了。

    他去洗了个澡, 回来戳戳趴在床上的懒狗:“哼哼, 想不想爸爸?”

    哼哼“呜”了一声。

    岳嘉佑:“那我就当你这是Yes了啊?”

    哼哼不知道饲主在什么, 总之“呜”就是了。

    于是岳嘉佑继续问:“哼哼, 爸爸昨晚梦话了没?”

    这次他戳得有点重了。

    哼哼“嗷”了一嗓子。

    岳嘉佑安心了:“既然这不是Yes, 那它肯定就是No了。”

    钟珩推开他的门, 露出一言难尽的眼神:“其实那也可能是Bingo?”

    岳嘉佑抬头瞪他:“你走开,你这个狗毛过敏还李代桃僵的假爹不配翻译哼哼的话。”

    钟珩垂眸微笑:“什么叫假爹,这叫father in w,懂不懂?”

    father in w, 一译继父,一译岳父。

    岳嘉佑显然理解错了方向——岳父?我又没女儿,那……岳父等于……岳嘉佑的爸爸?

    他很不爽:“你居然不光想做哼哼的爸爸,还想做我爹?”

    “我想你孤儿寡父弃暗投明,告别前东家,投入新东家的怀抱。”

    岳嘉佑抱着哼哼,起身,明目张胆:“我敢投怀送抱,有本事你倒是敢抱啊?”

    钟珩站在原地,岳嘉佑看着他目光暗了些许。

    过敏还敢嘴上占便宜,辣鸡,怂了吧?

    然而——

    岳嘉佑还举着哼哼耀武扬威,钟珩嘴角勾起,从靠着门框的姿势站直,朝他走了过来。

    岳嘉佑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举着哼哼的手放下了一些。

    迎面走来的人长腿仅仅跨了两步,就到了面前。

    岳嘉佑突然发现怂的是自己。

    钟珩盯着他,眼神里流露出极深邃而压抑的渴望。

    他用舌尖顶了顶上额。

    岳嘉佑以前偶尔跟剧组,总觉得这个动作很蠢,但放在钟珩的脸上,他第一次领会到了这个表情的精髓。

    钟珩眉眼深邃,鼻梁高,眉骨也高,下颌与脸颊的线条锋利,没有半点多余,长了一副好骨相。

    因而,他压低眼眸做出这个动作时,帅得惨绝人寰。

    十足的侵略意味。

    克制却又故意流露的强烈占有欲。

    令人下意识探究的,转瞬即逝的隐秘情绪。

    岳嘉佑还没来及后退,就被人张开双臂抱住了。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了。

    然而岳嘉佑第一次体会出某种不同。

    察觉到岳嘉佑的僵硬,钟珩在他耳边低语:“朋友,有些话不能乱,心别人当真。”

    那声音带着温度,滚烫。

    不是。

    就是烫的。

    钟珩的唇角有意无意擦过岳嘉佑耳廓,是烫的。

    那一点温度如同落入沉沉夜幕的火星,一下燎起了整片深冬干燥原野的枯草。

    火势蔓延。

    岳嘉佑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滚烫,他艰难反驳:“我又不是Gay,而且我不了,明年就二十了。”

    钟珩从他的耳边离开,灼热的感觉却还是没能消散。

    “你不是,但我是。”他直截了当,毫无隐瞒。

    岳嘉佑一瞬间忘了呼吸。

    钟珩揉了一把昨晚没能揉上的头发:“吓到了?恶心?”

    也是。

    岳嘉佑遇到的第一个Gay是关天华。骗婚,给演员挖坑,当众羞辱岳嘉佑。

    他觉得恶心或者害怕都无可厚非。

    但总有一天还是得告诉岳嘉佑的。

    “没有。”

    岳嘉佑声音很,把头埋进哼哼厚实柔软的短毛里,一只狗头挡在两个人之间。

    “嗯?”钟珩是真的没听清,但那声气音却带了些隐约察觉的细微喜悦。

    “我没有!你又不是关天华我为什么要恶心!你烦死了!哼哼都被你挤到了!”

    岳嘉佑被他逼得气急败坏,抬起头大声重复了一遍。

    终于,钟珩没舍得把人彻底逼急,抱够了,餍足地退出门外,回味了一下手感。

    还是瘦了点,可以再多吃一些。

    太好了,至少他没讨厌。

    岳嘉佑坐回床上,一人一狗,面对面进行父子沟通。

    “哼哼,你他到底什么意思?”

    哼哼眨巴眨巴自己的狗眼。

    岳嘉佑一拍脑袋:“忘了你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

    “换个问法。你觉得他是Gay很讨厌吗?”

    奶狗“呜”了一声。

    岳嘉佑脸色一变,觉得一定是自己表达方式的问题:“哼哼你是不是没听清,还是你不懂英语?我没关天华,我钟珩,他他喜欢男的,很讨厌吗?”

    奶狗不明所以,继续“呜”。

    岳嘉佑重新整理语言,再接再厉:“完了哼哼你一定是被那个老狗洗脑了,我是你第二个爹,他他喜欢男的,你觉得讨厌吗?”

    他这次终于把哼哼问烦了,奶狗“嗷”了一下,不肯搭理岳嘉佑了。

    岳嘉佑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在床上躺倒:“我也觉得不讨厌,这有什么好讨厌的。”

    “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和他讨不讨厌又没关系。”

    “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挺好的,就烦人的时候是挺讨厌的,自以为是的时候也有些讨厌,但他是Gay这件事没什么好讨厌的,对不对?”

    “但你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出柜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他不怕我出去告诉别人吗?”

    岳嘉佑自言自语了半天,没得出个结论,翻过去看着哼哼又开始新的一轮提问。

    “喂,哼哼,你喜欢过别的狗没有?”

    “不对,你才四个月,你还不能早恋。”

    “不过你爹我都十九了,好像也没喜欢过什么人。”

    “男的没有,女的也没有。”

    “等我啥时候给你找个妈……也不对……你现在有两个爹了,可能不该再找个妈妈了?”

    岳嘉佑还在自言自语,手机响了,是节目组导演来的电话。

    他一骨碌爬起来接电话,下意识用犯错学生的语气开口:“喂,导演!是我过了请假时间!我这就回来!”

    他一着急,都忘了如果是请假到时间的话,来电话的应该是选管。

    导演在电话那头笑得十分和气:“没事没事,你现在在哪呢,不着急回来,先正事吧。”

    “昨天青年周刊不是点赞了你的反赌觉悟吗,今天官媒新闻频道联系节目组,想你代表练习生做一个连线,宣传反赌意识,大概一时后开始,长度大约十五分钟。”

    “节目会在新闻频道直播,你最好现在准备一下发言内容。”

    岳嘉佑握着手机下意识点头。

    这是走了什么运了。

    他要上官媒的新闻频道了。

    顿了几秒,他慌忙和导演道谢,挂断后握着手机冲下了楼:“啊啊啊钟老师!我可以在家做个直播吗!”

    有的艺人很忌讳暴露自己家的内部结构,生怕惹来麻烦,岳嘉佑兴奋归兴奋,还是先下去了个招呼。

    已经得到消息的钟珩指了指书房:“刚节目组也给我来过了电话,我给你把书房准备好了。”

    他是金主爸爸,这种给节目组换好名声的大好事自然事先通知他的。

    “我……要准备什么?”解决了场地,岳嘉佑开始了新一轮茫然。

    岳嘉佑还是第一次上官媒,这是很多流量爱豆想都不敢想的,更何况是过去惹了不少黑料的他。

    钟珩上过很多次,岳嘉佑第一反应向他求助。

    四十分钟后,钟珩圈着岳嘉佑,停下了写写画画,直起了身。

    背后突然空了,岳嘉佑下意识往后靠了一下,接触到温热胸口,岳嘉佑猛地往回一缩:“我不是故意的!”

    钟珩不明所以:“我什么都没呢?”

    岳嘉佑面露羞赧,耳尖又烫了:“我怕你觉得我占你便宜、勾引你。”

    听有的人会介意。

    毕竟知道对方的性取向还做出引人误会的举动,这个行为不好。

    钟珩哭笑不得,俯身按开了电脑:“你该准备连线了,有问题叫我。”

    岳嘉佑的脑回路,他实在跟不上。

    不过有一点他没错。

    本来就是,不是觉得。

    他觉得有点渴,想去喝杯水。

    刚才岳嘉佑的头发蹭到了下颌,被羽毛般柔软蓬松的发梢掠过的皮肤有些痒。

    他还没端稳水杯,书房里传来一声:“你书房没有其他灯了吗!好暗!连我都能照丑这个灯也是不容易啊!”

    “喂,钟老师——老师傅!!”

    “卧——喔主持人你好,连线已经——”

    “开始了?!”

    从岳嘉佑磕磕绊绊的话里,钟珩觉得自己已经推测出了事情的全貌,内心为岳嘉佑的一系列操作了四字评语:

    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