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嘉佑以为钟珩的“发个联合声明”指的是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钟珩约了律师和节目组的法务, 没有和他聊澄清关系的事。

    会议室里人多。

    岳嘉佑也不敢堂而皇之和钟珩继续刚才的对话, 虽然他才看了几篇很假同人，而且好几张图都被屏蔽了，但根据他的判断，联系上下文, 被屏蔽的那几页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 其实还有那么点好奇。

    回去问问景焰知不知道怎么翻墙吧。

    会议还没开始，大家还没什么, 节目组让选管去叫了景焰——

    私生饭是景焰的, 他也得来一起开个会。

    景焰和他的组被节目组喊去拍访谈了，还需要有一会，于是几个人不得不坐在会议室里等景焰。

    气氛有些尴尬。

    节目组的法务岳嘉佑见过几次, 是一群年纪不算很大的年轻人。

    倒不是节目组没钱请有经验的老律师, 是综艺一旦开拍，时间就不跟着人走，很多热搜、黑料、突发事件、突如其来的爆点都是深夜出现的。

    节目组录制、开会，拖到天亮才散时常有的是。

    年纪大了，熬不住。

    所以娱乐公司的法务部门, 驻场的总是年纪的，皮厚耐操，便宜好用。

    大家年纪差得不算太大，原本还算挺聊得来，但钟珩的律师一进来，原本还在聊天的大家集体收声。

    不知为何, 钟珩的律师给人一种初中班主任的感觉。

    会议室骤然安静下来，显得有些气氛古怪，岳嘉佑不是个安分得下来的人，开始悄悄量着周围。

    钟珩的律师是个四十几岁的女人，长得很漂亮。钟珩介绍这是景城疏议律师事务所的老板，他的律师，景盛芸。

    确切来，景盛芸一看就是精干利落，雷厉风行的职场女强人。

    一身黑的职业套装，牌子是顶奢，款式是国内还没上的超前宽，束起高马尾的没留半点碎发。

    如果不是眼角有无法抹去的岁月痕迹，几乎没办法看出她的年纪。

    看得出，景盛芸在生活里也是个不苟言笑，甚至有些古板严谨的人。

    岳嘉佑天然对这样的人感到有点应付不来。

    除了钟珩和她聊了几句，其他人都自动敬而远之。

    岳嘉佑偷偷量了一会，越发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律师姐姐，长得总让人觉得有那么几分似曾相识。

    景这个姓氏也是，让人忍不住怀疑。

    两分钟后，景焰推开门进来，岳嘉佑终于确定了这份莫名其妙的既视感是哪里来的。

    景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沉声：“妈，下午好。”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冷漠，连嘴角向下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岳嘉佑刚想客套一下“原来是景焰的妈妈，我怎么这么像呢。”

    景姐将手中茶杯放下，蹙眉道：“我今天是来工作的，你是我的服务对象，在这里你应该叫我景律师。”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瞬间又回到了冰点。

    鸦雀无声里，景焰自然冷静地改口：“景律师下午好。”

    他好像对这些很习惯一样，丝毫没有感到尴尬，或者是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尴尬，了招呼后就找位置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岳嘉佑的错觉，景焰没有选择坐在自己母亲身边，而是去了最远的一边——

    岳嘉佑也缩在那个角落里，试图降低自己在景盛芸面前的存在感。

    人到齐了，钟珩播放了收到的那两段视频。

    “景姐，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无法露面，希望您能以公益法律援助的名义联系岳嘉佑，告知他如何应对关天华一事中，星影对他提出的不合理要求。”

    岳嘉佑先前没看到这段视频，在屏幕上看到的一瞬间，也理所当然地当成了最近发生的事。

    随后，他想起星影那时候已经和他合同到期了，这段录音应该是两年前的。

    两年前，的确有一家律师事务所联系自己，当时他以为是彼此互利互惠，自己得到援助，对方名利双收，于是很快答应了。

    律师介入后，星影的确收敛了不少，也没敢再用雪藏来威胁他给关天华道歉，不然他的退圈时间可能还会更早。

    所以，那其实是钟珩安排的？

    在场的都是有职业素养的律师，家长里短的纠纷早就见怪不怪了，更何况还签过保密协议，看着视频也没什么表示。

    景焰也没什么表情。

    岳嘉佑也不好意思露出表情来，那样显得他很不专业。

    虽然本来就没人需要他专业。

    他看着已经没有画面的投影，把旁边的套路当做白噪音，专心思考。

    “岳嘉佑，你怎么看？”钟珩突然断了他毫无路线的思考。

    岳嘉佑很快接话：“我觉得可以。”

    “可以什么？”

    他压根没听，哪里知道可以什么，但承认自己走神了实在太羞耻，岳嘉佑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我觉得钟老师的都可以，我都听钟老师的。”

    钟珩懒洋洋地看他：“我什么了？”

    “钟老师……”岳嘉佑脸烧了起来，负隅顽抗：“钟老师不管什么，都是对的，我都照做。”

    反正平时也是这样的。

    对面几个年轻的女律师脸不知怎么回事就红了，两个姑娘在桌子下面互相握着对方的手，像是在努力克制。

    克制塑料姐妹的CP之魂。

    岳嘉佑用余光心翼翼看钟珩，拼命示意他放过自己。

    这眼神落在对面姑娘们的眼里，全都是完完全全的实锤。

    钟珩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他：“节目组已经初步确认了目标，选管曾雨薇，两年前在星影的《造星计划》做过选管，之后去景姐的律所做过前台，今年在这里做选管。”

    “如果没错的话，她应该就是景焰的那位私生，根据节目组的追溯，已经有不少物料流了出去，景焰和节目组走法律程序合诉，岳嘉佑、我、景焰以及节目组会发出联合声明抵制私生行为。”

    曾雨薇还不算完全脑子坏了，知道律所里的这个电话、岳嘉佑睡梦那段监控的影响程度，只给自己认为“志同道合”的那位秒针看过，还没有流出去。

    但大量景焰和岳嘉佑在宿舍换衣服、钟珩在宿舍牌当晚的全部录像都已经被她私下贩卖。

    节目组在宿舍扣下她电脑的时候，里面还有一段正在剪辑的视频，是景焰夜里替虞汐盖被子的。

    桌面上，一个开的文档里，贴着血淋淋的恐怖图片，写着“离景焰远点”。

    据曾雨薇自己，这是要送给虞汐的。

    被带走的时候，她还在喊着“他离我的焰焰太近了”、“凭什么他可以离我的焰焰这么近”、“凭什么焰焰要给他吹头发、替他穿衣服、帮他盖被子”

    岳嘉佑看着这段监控，由衷感到不寒而栗，同情地瞥了一眼景焰，却发觉他难得有几分坐立不安。

    会议结束，岳嘉佑的部分交给钟珩全权代办，岳嘉佑本人毫无异议。

    景焰站起身就朝门外走。

    岳嘉佑跟在他背后：“你走错了，你的训练室不是D区吗？”

    景焰脚步丝毫没有停：“我去虞汐的训练室。”

    岳嘉佑站在原地看着飞快消失的景焰，楞了一下。

    和钟珩挥了挥手，岳嘉佑朝自己的训练室走去。

    他回训练室，要走一段户外。

    中午，午餐时间刚过，不少蹲守的粉丝都去吃午饭了，安保和选管也少，路两边只有三三两两的人。

    一个扎双马尾、穿着可爱裙子的女孩低着头快步走来，声音细细的：“岳岳，加油！我亲手给你做了便当！”

    她看起来还是个高中生，和晚上在医院遇到的那个女孩差不多大的样子。

    按照规矩，岳嘉佑不能接粉丝递来的食物，尤其是亲手做的。

    平常，这些东西会由选管帮他们手下，检查后再交还。

    现在没有选管在旁边，岳嘉佑算接过去。

    吃是不敢吃的，但是在粉丝面前直接拒绝，总觉得会让女孩伤心。

    再这么点大的姑娘，总不至于给他下毒吧？

    岳嘉佑伸出手，女孩心翼翼地把便当盒递了过去，脸上全是笑容：“岳岳真好，我就知道岳岳会收下的。”

    她的笑让岳嘉佑莫名觉得不舒服，便当盒的重量也有些过分轻了，像是什么也没放。

    他想把便当盒换只手拿，才发现手被黏在了便当盒上。

    女孩的手伸进熊形状的包包里。

    岳嘉佑察觉到了不对。

    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朝自己冲了过来。

    岳嘉佑被一只手拉着，人下意识往旁边闪开，一片混乱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不是柑橘的味道，钟珩今天早上没时间回去理自己。

    但那是钟珩的味道。

    他很确定。

    电光火石之间，他和钟珩跌落进旁边的草丛里，安保和选管朝他们的方向冲过来，按住了女孩。

    地上，有一滩液体湿了水泥地面。

    岳嘉佑趴在钟珩胸口，被他按进怀里，贴得极近，手上还沾着个滑稽的塑料便当盒。

    他心跳飞快，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危险一瞬间，还是因为背后，钟珩朝自己飞奔而来的一瞬间。

    岳嘉佑挣扎了一下：“我没事，你可以放开我了。”

    钟珩没有松手，依旧仰面躺在柔软草地上，将岳嘉佑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和掌心之间。

    他心跳猛烈，呼吸不稳，手下难得不知道控制力度，将岳嘉佑按得有些疼。

    “别动，让我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