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
钟珩从白天就开始觉得岳嘉佑有哪里不对。
如果非要是哪里不对的话, 就是岳嘉佑太过正常了, 正常到了反常的地步。
像是非洲草原上惊雷落下的雨季, 内部被闪电点燃的枯木。
岳嘉佑看不出一丝脆弱, 但当压抑隐蔽的火烧遍内心, 就到了整棵树轰然倒塌的时候。
“怎么了？”钟珩问门外的少年。
岳嘉佑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钟珩拉开了房门。
门外, 少年只穿了单薄睡衣的身体轻微颤抖：“钟老师, 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岳嘉颤抖并不是因为冷, 而是恐惧和不安。
直到今晚回到房间前, 岳嘉佑都觉得自己十分平静。
然而当一切安静下来，他才开始感到疲惫和恐惧。
母亲已经彻底离开了自己的生活。
现在, 岳宗城也真的走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那一步。
他在镜头面前举重若轻地着会起诉岳宗城之类的话，怼圣母网友怼得毫不留情。
然而到底, 他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对家庭抱着最后的期待。
事情平息下来的夜晚, 放松了紧张的神经，被压抑的真实情绪才卷土重来。
岳嘉佑在那一刻彻头彻尾地意识到，他是真的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抛弃了，甚至可以是被当成了孤注一掷的道具。
如同孤岛，岳嘉佑迫切地想要找到某种具实且令人安定的归宿。
比如钟珩。
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他喜欢的人给了他一个新的家，一个怀抱，这是他所需要的踏实感。
钟珩刚刚洗过澡，身上有柑橘的味道, 那是钟珩为他选择的气味。
岳嘉佑生怕他拒绝自己，本能地靠近一些，贴近钟珩。
在钟珩面前，岳嘉佑丝毫不算掩饰自己此刻的状态，
他尽可能缩进钟珩怀里，贪婪地汲取钟珩的气息，让气味充满鼻腔、肺腑直达脑海深处。
佛手柑沐浴露的气味使人镇定。
“我现在很需要你。”岳嘉佑轻声开口，并不遮掩内心。
钟珩拍了拍少年的背，将他带进房间：“终于冷静下来了？”
岳嘉佑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他前两天的状态看似冷静，实际上却是亢奋的。
他用镇定和桀骜掩盖了不安。
人一旦从极度紧绷的亢奋状态下真正冷静过来，所有被自己忽略的情绪就统统涌了上来，一时间令岳嘉佑近乎无法思考自己的处境。
钟珩看了一眼施岩住的客房。
房门紧闭，看来并不算出来看热闹。
他关上了自己的房门，顺手拧上反锁。
“可以的话……”岳嘉佑见他锁门，觉得稳了一半，心翼翼：“我今晚能就睡在这里吗？”
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自己并不孤独，也并没有被抛弃，他依然有归处。
钟珩看懂他的心思，知道此刻不是旖旎的契机，却仍不住抬起眼，逗弄少年：“睡哪？这屋就一张床。”
要不是这种状况，岳嘉佑第一时间就能被吓得缩回自己屋里去。
然而今晚，他铁了心要留在钟珩身边，便越发声：“我保证不乱动，不抢被子，不踢人，不呼，不梦话，不磨牙，不起夜。”
反正他不想回去一个人睡。
岳宗城已经不要他了，钟珩不能也不要他。
“总之，我发誓绝对不会扰你睡眠！保证让你睡得舒服！”岳嘉佑就差赌咒发誓了。
实际上，进了钟珩房间，抱了刚才那会以后，他已经好多了。
刚刚在自己房间了，脑海里思绪越来越复杂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压根没有心思在这里和钟珩软磨硬泡。
“不扰我睡眠？”钟珩玩味地笑。
岳嘉佑听见钟珩咬着字重复，慌忙点头，下保票。
“让我睡得舒服？”
岳嘉佑脸一红，解释道：“我是让你睡个好觉！你别想歪！”
“可是你在我旁边……”钟珩扫了一眼岳嘉佑：“就已经是扰我睡眠了。”
钟珩嘴角带着笑，眼神微黯。
岳嘉佑到底年纪还，或者真的慌了神，完全没考虑过这其中意味。
他考虑不到，钟珩很冷静，他惦记了那么久的孩儿睡在旁边，光是忍住为所欲为的欲望就够难的了，还谈什么睡觉。
岳嘉佑偷偷瞄钟珩的脸色。
发觉男人脸色不怎么好，以为钟珩不算同意，脱口而出：“老师，我怕，别丢下我一个人。”
“岳嘉佑，我是个正常男人。”钟珩伸手理了理岳嘉佑的睡衣，整理领子的手顺势撩过少年喉结。
岳嘉佑喉结滚了一下，吞咽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十分明显。
他终于明白了钟珩在犹豫什么，瞬间缩紧了肩，整张脸烧了起来。
钟珩被少年生涩的反应撩拨，忍不住得寸进尺：“你睡在我旁边，我会想……”
“停！”岳嘉佑慌忙去捂钟珩的嘴，又一个健步退开，离钟珩远远得。
“你不喜欢我吗？”钟珩挑眉，缓缓问。
岳嘉佑面红耳赤，却不反驳：“喜欢……”
“你没和我亲过吗？”钟珩继续问下去：“和我接吻不舒服吗？”
岳嘉佑干脆缩到了窗边：“舒服是舒服……但是……”
何止是舒服，是整个人都在战栗，每根神经都在呐喊，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
“和自己男朋友睡个觉是犯法了还是道德沦丧了？”钟珩忍着笑循循善诱。
岳嘉佑脸红得滴血，反应倒是不慢：“男朋友？”
钟珩靠近少年，抓住他的手腕，细细捏着腕骨：“怎么，又想耍流氓了？亲都亲过这么多次了，你要始乱终弃？”
“不是！”岳嘉佑垂着眸子，抓住一切机会反驳：“你也没过我是你男朋友了啊！”
娱乐圈里，全垒了还彼此是朋友甚至不熟的比比皆是，同床异梦的不在少数，岳嘉佑没敢确认过钟珩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
“那我现在了。”钟珩牵着少年的手，坐回床沿，敞开两条长腿，将岳嘉佑圈在自己双腿之间：“男朋友？”
“……”岳嘉佑忍着羞赧点头：“嗯。”
丝丝甜意一点点攀上，在心里碎裂成细气泡，让心头痒得很。
“所以，要和你男朋友一起睡吗？”钟珩像是叫上了瘾，又低低叫了一声：“嗯？男朋友？”
那四个字，加上那声极为勾人的“嗯？”，岳嘉佑觉得自己最后一点防备也全部土崩瓦解。
男朋友这四个字，如同魔咒，令人心下一片荡漾。
钟珩是他的男朋友了。
他是钟珩的男朋友了。
这种踏实而确凿的感觉令人幸福到四肢百骸遍布热意。
少年乖顺地垂下眸，声呢喃：“我只是……觉得太快了……但如果老师您想，我……我是愿意的。”
他是真的愿意的，也是真的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岳嘉佑那副模样，乖得令人想欺负得更进一步，却也让人舍不得再多欺负一点。
“来。”钟珩圈着岳嘉佑，将两人调换了一个位置，按着少年的肩让他坐在床沿，随手扯过旁边椅子上挂着的领带，系在岳嘉佑眼上。
突然失去视线，岳嘉佑连呼吸都紧张起来。
这可是第一次，第一次就玩这么大的么？
这也太刺激了吧？
钟珩伸手捏着少年下巴，将他下颌微微抬起，俯身轻吻少年。
岳嘉佑顺从地任由钟珩夺走他的呼吸。
被按倒在柔软床铺上时，岳嘉佑依旧没有反抗，只是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这对他来太快了。
可他又舍不得拒绝钟珩。
预想中会覆上来的体重没有到来，钟珩的动作仅仅止步于将他一点点按倒，按进枕头里。
“啪。”岳嘉佑听见关灯的声音。
被子落在了自己身上，钟珩摘掉蒙住他眼睛的领带，岳嘉佑眨了眨自己夜盲的眼睛，确认周围是真的黑了。
“睡吧。”男人声音低沉，自己也跟着钻进被窝。
“不……”岳嘉佑还没能平复呼吸：“不那什么了么？”
他被吻得眼眶湿润，声音都带着缱绻沙哑。
“傻。”钟珩侧过身，将少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别这么乖，你这么乖，我会忍不住得寸进尺。”
“可不是你自己想要的么。”岳嘉佑神情复杂，觉得自己真的是看不懂钟珩这操作了。
“岳嘉佑。”钟珩在他耳边轻唤他的名字：“等你不为了任何事，只是想做这件的时候，我们再做。”
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顺从，更不是为了寻求某种踏实感。
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密不可分。
“行了，睡吧。”钟珩替他把颈侧的被子掖好。
原本就是想让岳嘉佑转移一下注意力，放松一些，骗了个无比顺从的吻已经算是赚到了。
岳嘉佑裹紧被子，脑子里天马行空。
他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
想通对钟珩感情那个夜里，他起床时睡裤一塌糊涂，不得不去重新洗澡，偷偷摸摸洗了内裤。
想起那个终于认清自己内心的夜晚，岳嘉佑脸上一热，忍不住在被窝里滚了滚。
太羞耻了，死也不会告诉钟珩，自己认清内心的契机是什么。
岳嘉佑想起这件事，滚得羞涩，一滚，把自己滚进了背后灼热的胸膛里。
贴近钟珩怀里，岳嘉佑险些被他烫到：“钟老师，你是不是嫌热？要不要暖气调低一些？”
岳嘉佑着就算钻出被窝。
“别动。”钟珩声音有些急促，将始作俑者用被子牢牢裹好：“主观上，我不想对你做任何事。”
“但如果你再乱动下去，会发生什么就不是我了算了。”钟珩得漫不经心，却把岳嘉佑直接吓得往外挪了挪。
岳嘉佑侧着身，背对钟珩，两人之间的缝隙有空气钻进去，让人觉得有些冷。
“睡吧，不逗你了。”钟珩也背过身，免得岳嘉佑紧张。
大概是因为白天玩得累了，这两天事情层出不穷，如今身边有了切实安定的存在，心里被“男朋友”四个字安抚得一片熨帖，岳嘉佑总算睡了个好觉。
他睡着的时候，紧紧抱住被子，蜷缩得如同婴儿，是极为不安的睡姿。
钟珩听着背后逐渐均匀低缓的呼吸，也算睡去。
“钟老师……”身后有什么细细碎碎的动作。
“老师，我现在只有你了。”少年在睡梦中发出呓语。
“老师，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也要丢下我了吗？”岳嘉佑直接翻了个身，伸开手臂扒拉钟珩的脖子，又循着热度整个人贴上了钟珩的背。
被子之间的缝隙因为动作而荡然无存，冷空气无法钻进被窝，岳嘉佑心满意足起来。
少年修长四肢全部攀上身体，钟珩被迫从睡意昏沉中彻底被惊醒。
他的男孩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嘴里念叨着不要丢下他。
所有的感官都在感知岳嘉佑。
背上的皮肤感受着岳嘉佑的热度，暴露在外的颈被少年柔软发丝蹭着，鼻腔里涌入岳嘉佑的气味。
钟珩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岳嘉佑，这笔账回头跟你算。”钟珩一字一顿，声音不至于吵醒岳嘉佑，却咬牙切齿，恨得牙根痒痒。
他视力比岳嘉佑好太多，拿少年无可奈何，索性扒开他的手，在一片漆黑里转过去注视熟睡的岳嘉佑。
他睡着的样子令人更为心疼。
皮肤很白，四肢瘦长，整个人用一种拧巴的姿势缩着，连眉毛都拧了起来，像在梦里都有沉沉心事。
钟珩叹了口气，把人搂进了怀里，指尖一点点揉开少年紧皱的眉头：“好好睡吧，少爷。”
“早晚有不让你睡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