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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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天华显然没想到岳嘉佑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在他的概念里, 或者, 在大部分圈内人的概念里,以岳嘉佑和钟珩之间年龄、地位的差距,岳嘉佑应该是依附于钟珩的关系。

    他不应该有胆量对钟珩有所要求。

    更不应该有胆量如此堂而皇之地认为自己和钟珩的关系会是一段长久而稳定的恋爱关系。

    但偏偏,岳嘉佑的脸上就写着这样的自信。

    这种自信在关天华看来近乎碍眼。

    他从出生开始就喜欢男人, 但平头百姓出身, 想成为导演,其中的心酸苦楚可想而知——

    没有资源, 没有人脉,更重要的是没有钱。

    于是, 他为了进入景城的电影圈子,不得不硬着头皮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为了投资人的钱, 不得不拍了一部又一部高不成低不就的烂片。

    以前, 他偶尔还会记得自己曾经有过的梦想。

    他想拍一部不需要担心观众, 不需要担心投资, 不需要顾虑演员,不需要害怕审核的电影。

    但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过这件事了。

    以前, 他也想过要找一个相爱的男人共度余生, 但后来,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他早就忘了自己还有过这样天真的妄想。

    偏偏,岳嘉佑敢做所有他不敢的事情。

    岳嘉佑敢没有人脉就硬着头皮揍了自己一拳,同样的事, 他过去两年了为了自保,做过无数次。

    岳嘉佑敢笃定地断言他和钟珩能在一起一辈子。

    这些事,年轻时候的关天华也曾经想过。

    但他从来不曾做过。

    曾经妄想一鸣惊人,也曾经自命不凡,但到最后,他什么都没做,而是成了现在的样子。

    最得意的几年,他甚至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讨厌。

    他早就忘了年轻的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了。

    要不是遇到了岳嘉佑,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

    他不敢的,岳嘉佑做了。

    结局不一定都是好的,但至少岳嘉佑敢。

    岳嘉佑揍了他一拳,换来的是星影的雪藏和圈内的排挤。

    岳嘉佑和钟珩如此高调,也不是没有惹过祸,更何况,不是岳嘉佑能长长久久,就真的可以如他所愿的。

    “你以为你跟着钟珩,和跟着我就有什么区别吗?”关天华带着讥笑发问。

    岳嘉佑没想到关天华会如此难缠。

    以前的他,虽然猥琐,但到底不至于和一个辈纠缠如此多。

    一则是不好看。

    二来是不屑。

    兴许是如今地位一落千丈,而岳嘉佑在他心里看来又是罪魁祸首,因此整个人都显得颓靡许多。

    岳嘉佑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不耐烦地回答关天华:“至少他比你帅吧?”

    钟珩比关天华好的地方多了去了,倒不如,简直没有可比性。

    岳嘉佑实在没心情真的掰开了和关天华秀恩爱。

    秀恩爱这种事,没必要在关天华面前秀。

    关天华不配。

    偏偏,关天华不依不饶起来:“你就别嘴硬了,还不都是一样舔着脸讨好他,一样他一你不敢二,一样他给你什么你收,不给你什么你不敢要?”

    圈里抱大腿的鲜肉,大多如此,不新鲜。

    巧的是,关天华话音刚落,岳嘉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岳嘉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念的,他居然还真电话来了。”

    明天要和关天华拍先导片,钟珩估计是提前电话来给自己预防针。

    但估计和导演的预防针内容不一样。

    导演的要求是不和关天华起冲突。

    但如果是钟珩,他估计只会保护好自己,要揍关天华的话提前报备一声。

    钟珩不在乎他不关天华,在乎的只有岳嘉佑自己能不能置身事外。

    听见电话是钟珩的,关天华“噌”得往后缩了一步。

    自从意识到上次是钟珩在整自己,他现在听见钟珩的名字就有点过敏。

    缩完了,关天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岳嘉佑面前,钟珩并不在这里。

    他以往在这些艺人面前,摆谱都是往最高限度摆,架子一定要端得超过头顶。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关天华咳了一声:“你敢接这个电话,告诉他你在做什么吗?”

    关天华觉得自己很懂钟珩这个层次的人,或者自己这个层次的人。

    他觉得自己和钟珩一定是一类人。

    自己包的鲜肉如果来电话,他和另一个圈内众所周知的大佬同处一室,还遭到了欺负,他不会觉得自家鲜肉被欺负了,更不会想帮鲜肉出口气。

    他只会觉得麻烦。

    帮忙解决问题是个麻烦。

    得罪其他大佬也是个麻烦。

    同时也会觉得连这个都报告,这个鲜肉一定不会做人,脑子也不好用。

    甚至还会心生芥蒂,开始怀疑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从此开始疏远。

    鲜肉这种东西,缺一个不缺,多一个不多,来来去去总是最容易换的,比起帮一个鲜肉解决一个麻烦然后给自己带来一连串新的麻烦,直接换一个才是最好的选择。

    “喂?”然而岳嘉佑接了电话,居然还开了外放。

    关天华心里莫名生起快意——

    到底,岳嘉佑还是个不懂事的,他根本不明白,虽然他占理,但告状只会讨人嫌。

    “你干嘛呢?”钟珩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正算揍个人。”岳嘉佑着捏了捏指骨,俨然是做好准备的样子,挑衅地扬起下巴看着关天华:“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赶紧滚别多啰嗦,要么我俩一架。”

    电话那头,钟珩低笑:“虽然我不建议你架,但真要的话,我只有一个建议。”

    关天华面色阴沉地等钟珩出他的建议。

    要架以后就换个大腿、你这么不懂事还是退赛吧。

    他满脑子恶意的揣测。

    并暗自期待这些话从钟珩嘴里出来。

    这样才能证明,他和钟珩是一类人。

    证明岳嘉佑妄自菲薄,得意得太早。

    “别脸。”钟珩顿了顿:“也别肚子。”

    脸会留下证据,肚子容易出意外,付不起责任。

    岳嘉佑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地和钟珩讨论起来:“那哪里?”

    “要不你踹他屁股?”

    屁股肉多,看不出痕迹,不出内伤。

    这也是多年以来,人类历史长河中亘古不变的经验。

    不论是父母、老师还是古代历法,屁股,都是挨时首当其冲的目标。

    “砰!”

    关天华拍上门,落荒而逃。

    岳嘉佑握着手机失笑:“好了,不闹了,他被我俩吓跑了。”

    “要不要我帮你解决一下关天华?”

    钟珩解决,实际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可以砸钱让关天华滚。

    虽然让《往事恋人》整个剧组滚是不可能的,但如果砸钱,或者欠下一些人情债,换几句不敬业、找麻烦的背后闲言碎语,赶走一个关天华还是可以做到的。

    省得关天华明天在镜头前仗势欺人,岳嘉佑毕竟是后辈,不得不做出退让,忍无可忍当着镜头的面下手人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岳嘉佑下意识摇了摇头:“不需要了,他明天如果敢做什么,我会及时和你。”

    有事,钟珩会帮他。

    岳嘉佑不会觉得让钟珩帮自己解决问题亏欠了钟珩。

    他也没算真的关天华一顿。

    以前选择人是因为别无选择,他不敢依赖任何人,不敢千任何人半分。

    现在,他不需要了。

    两个人在电话里聊了几句,岳嘉佑挂断电话,回去继续练习。

    第二天早上拍宣传片的时候,关天华表现得前所未有的良好。

    岳嘉佑猜,关天华是不敢不表现良好。

    五个导师,没有一个是他敢骚扰的。

    四个艺人,《往事恋人》的男主角刘繁星是新人,但背后有个当制作人的舅舅。

    两个《银河少年》决赛歌曲的C位,一个卓一泽,他父母一个名导,一个影后,业界地位以关天华的水准完全无法撼动。

    而岳嘉佑,关天华是真的怕挨。

    唯一一个没背景的素人罗韵,是个女的,和他的取向没半毛钱关系。

    拍摄中,关天华都没再什么。

    安分到连岳嘉佑都觉得他有些奇怪。

    以往的关天华,就算情势所迫不敢真的下手,也肯定会借着拍摄,在众人面前试图羞辱自己。

    但今天,直到结束,他都好像在躲着自己一样。

    关天华表现得,想是怕被碰瓷一样。

    岳嘉佑狐疑地看了一眼同样在录制现场的钟珩。

    钟珩抿着唇,微笑着没有回答,趁休息的时候勾了勾岳嘉佑:“一会录完了到我车上来,今天开的是辆卡宴,停在角落,黑色的,你平时没见过。”

    平时的车送修了,方晓伟难得放假,不过,虽然没见过,但是节目组员工没人开保时捷,找起来并不困难。

    越是接近最后一场比赛,他们在节目组镜头范围的交流就越克制。

    谁也不想真的在最后惹出点事情来。

    虽然在一起录制,但以往那些偷偷摸摸乃至光明正大的动作,两个人什么都没做。

    钟珩约他,只不过是想躲开节目组,也躲开镜头,聊几句,亲昵温存片刻。

    他们甚至连节目组的停车场都不会离开,只是在没有监控的角落,在后座悄悄接个吻,安静地耳鬓厮磨一会。

    拍摄本身并没有难度。

    大部分拍摄内容都很简单,更多的都要依靠后期特效。

    直到拍摄流程全部结束,关天华都极为配合。

    连导演都对岳嘉佑和关天华全程没有任何冲突感到震惊,但想去找关天华的时候,他好像已经不见了。

    不见的不止关天华一个,还有钟珩和岳嘉佑。

    一换回衣服,岳嘉佑就偷偷溜到了停车场。

    车库的角落里,果然有一辆黑色的卡宴。

    岳嘉佑拉了拉车门,没锁。

    他开后排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才闻到了一股烟味。

    钟珩并不抽烟。

    愣了愣,岳嘉佑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前排,回过头诧异地看着他的人,并不是钟珩。

    岳嘉佑茫然地问:“关天华?你怎么在钟珩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