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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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拙浑身发抖, 身受重伤。

    他连连呕血, 好不容易将口中的血吞下,犹豫了好久, 手抖着用力擦拭自己被鲜血染红的牙齿。

    刁拙颤抖着靠近玄英, 又迟疑了一下, 方才轻轻吻了玄英的嘴唇。

    “抱歉……”刁拙愧疚地笑了笑,“我身上……都是血, 对不起, 我本来只想同你话。可果然还是……想亲亲你。”

    刁拙屏住呼吸。

    待他再次喘息时,呼吸急促, 又炙热。

    他重伤至此, 本是无力妄起孽欲。

    可刁拙体质特殊, 又有数年不曾与人触碰。

    他在心爱之人身边待了许久,知道玄英厌恶,不敢乱动。可画完断肠阵后,刁拙只道自己必死无疑, 心中一松, 竟然全身滚烫如沸。

    刁拙又惊又窘,慌忙看向玄英。

    便在这时, 异象陡生。刁拙眼前一黑。

    只听得“铮!铮!铮!”

    三声整齐的铁链断裂声。

    玄英仙尊双手发力,手腕粗的铁链拦他不得, 应声断裂。

    铁索断裂的巨力将刁拙崩开, 刁拙后仰重重摔在地上。

    他头脑中一片空白,只想:为什么他能挣脱开?难道他的修为……

    玄英仙尊脸色冰冷, 再无一丝笑意。

    他站起身来,高大逼人,一步一步走近刁拙。

    刁拙躺在地上,全无反抗之力。

    忽然,玄英单膝跪地,握住深深刺入刁拙腹部的判官笔。

    判官笔被玄英毫不留情地拔了出来,带出大量鲜血。

    剧烈的疼痛让刁拙惨叫出声。

    玄英左脸也被刁拙喷出的鲜血染红,他随手扔了判官笔,另一手箍住刁拙的脖颈,逐渐用力。

    刁拙立时噤声,他痛得连连吸气,却无法呼吸,只能用力抓住玄英的手腕,挣扎微弱。

    只听得“咯咯”收紧的声音。

    刁拙面色通红,眼看就要给玄英生生扼死。

    “别……”

    放任刁拙不管,半个时辰后,他便会死了。

    玄英是有多恨,多气,才会在挣脱束缚后,第一件事,便是取刁拙性命?

    想到这里,刁拙忍不住哭了出来。

    大量的眼泪瞬时留下,冲刷着刁拙满是鲜血的脸。

    “求你……”刁拙踢着挣扎,他咽下一口血水,艰难出声,眼露哀求:“……别杀我……”

    死亡并不可怕。

    对我来,也是一种解脱。

    ……可我唯独不想死在你的手里。

    玄英眼底深处有一抹戾光闪过,神情挣扎。

    犹豫了一瞬间后,玄英冷哼一声,忽而松开紧箍刁拙脖颈的手。

    刁拙长吸口气,登时咳嗽起来,呻/吟不止。

    玄英抬起脚,用脚尖将刁拙踢出“断肠阵”,又用脚尖将此阵相连的墨痕擦掉,轻而易举破坏了这个不算简单的“玄”阶阵法。

    之后玄英冷眼旁观刁拙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惨状。

    “刁拙,日后若再被本尊听到你提起 ‘常生 ’二字,后果如何……,你自己好生考量。”

    言罢,玄英仙尊震动衣摆,箭步离开古寺魔窟。

    刁拙喉咙里满是鲜血,根本无法停止呕血的动作。

    可他挣扎着想直起身,看一看那人远去的背影。

    玄英仙尊身子极高,人又消瘦。

    离去时,衣襟缓荡,犹如剪线的纸鸢,迅速自刁拙眼瞳中消失无踪。

    “……”

    刁拙胸前衣襟尽是鲜血,被染得通红。

    他全然不为重伤的自己疗伤,尽管面前再没有半个人的踪影,可仍是勉强撑着身子,浑身颤抖,盯着前方。

    “哈……”

    良久,一声破碎的笑声自刁拙胸腔深处发出。

    他笑着,眼泪却滚滚而落。

    刁拙再也支撑不住了,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右脸颊紧贴着石壁,眼泪瞬时将他的右脸湿。

    便在这时,忽听得足声轻踏而来。

    有一个尖脸大眼的年轻修士,身形有如肆虐的黑沙,呼啸而来,凝成人形。

    这年轻修士步伐轻快的走到刁拙身边,然后蹲下身,凑到刁拙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那人悲惨的脸。

    “刁拙仙君,好可怜呐。”

    此人竟然是根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柯婪奕!

    现下刁拙身受重伤,柯婪奕只要用一根手指,便能将他杀了。

    可柯婪奕并没有动手,他甚至抬起手,用冰冷的手心将刁拙左脸的血和泪擦下去一些。

    然后兴致勃勃地将带着血的眼泪举到自己面前,不断量,口中道:“那玄英仙尊真是可怕,对你好凶。想本座母亲仍在人世时,对我何其爱怜,何其疼惜。哪怕是本座的大仇人束忠,对我教导也是呕心泣血,视若己出。和本座相比,你可比我惨多啦。”

    柯婪奕笑道:“你越惨,本座越开心。之前你自背后偷袭,刺我一刀,又伙同旁人背叛本座的大罪,本座便大发慈悲,饶了你。”

    刁拙默默落泪,一言不发。

    眼看刁拙气息越来越微弱,柯婪奕一把抓住刁拙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你心如死灰,但求一死,是不是?哼,本座偏不让你得逞!”

    另一面。

    正梧洲,古寺魔窟不远处。

    不期云生西北,雾锁东南,落下雨滴,渐大起来。

    虽是夏日,天亦极寒。

    束忠仙君遍体鳞伤,受伤的手掌疼得厉害,被冷雨一浇,直痛得起哆嗦。

    在束忠仙君前方疾行的修士,身着蓝袍,双目无神。

    赫然是近日风头无两的开源仙宗二宗主,百忍了。

    此时百忍宗主浑身湿透,雨珠一滴一滴的顺着他额前碎发落下。

    雨天路滑,百忍宗主无法动用灵力,神识不可远散。

    一不留神,脚下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束忠连忙伸手去扶,被碰到伤处,登时疼得面容扭曲。

    谁知百忍狠狠将他的手甩开,冷声道:“别碰我。”

    “……?!”

    束忠生性慈善,本也没想听百忍道谢,可这样的反应实在是令人愤怒。

    他刚想开口骂上几句,忽见不远处有个破庙。

    登时转移注意力,束忠惊喜道:

    “百忍宗主,前面有个破庙!雨下得这样大,我们过去避避雨,如何?”

    百忍怒道:“哪里有时间歇着?不知何时,那柯婪奕便会追过来。本尊答应凤……答应正阳仙宗,将你护送到擎天之柱,莫要废话,赶路要紧。”

    束忠道:“既然我宗知晓你来这里的事情,为何不派人来接寻你我?玄英仙尊都在古寺魔窟中,生死未卜呢!”

    “刁拙以你要挟时,曾只能玄英一人独自前来,多来一人便杀束家一人。”百忍冷笑道:“束忠仙君回头看看,束家百十人口,死了哪个了?”

    束忠心中登时大受感动:“百忍宗主,原来你是这样的好人!你假意帮助刁拙,救我与族人出来。又甘冒大险,护送我们回宗。唉,你的恩情束忠无能为报。不过,我们还是先去庙里避避雨罢。你放心,柯婪奕……暂时是不会过来追杀我们了。”

    百忍停下脚步,问:

    “什么?”

    束忠长叹一声:“束忠不幸,惹了这样的魔头,真是作孽!只是我与柯婪奕相处数年,对他的性情多有了解。百忍宗主,那个畜生,他从来都不想杀了我。他只是想折磨我,让我不好过罢了。”

    “……”

    “比起追上来,一刀杀了我。让我胆战心惊地逃到擎天之柱山脚,待到那时再动手,不是更有趣吗?”束忠苦笑一声,很快起精神,道:“不过,擎天之柱山脚,便是我正阳仙宗的地盘。他再要对我做什么,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大雨倾盆,几不可见人。

    百忍目不可视,双耳极聪。他能清晰听到束家百十口凡人竭力压制的喘息,冻得牙齿颤的声音。

    顿了顿,百忍轻轻点了点头。

    “好,便去庙中避雨。”

    这庙看上去十分破败,里面供着的是东昆仙主早年的神像。

    神像自中央破裂,周身均是灰尘蛛网。

    束家百十余族人守在寺庙门旁,却让老祖宗和百忍宗主两位坐在破庙最里面,方便二人交谈,也无一个凡人起身去搅他们。

    束忠身上湿透了,伤口又痛。

    他仰头看了看东昆仙主的神像,忍不住道:

    “唉,百忍宗主,若你能使灵力,唤出大名鼎鼎的仙剑 ‘百忍 ’出来,不出几个呼吸时间,便能御剑飞行到正阳仙宗宗门之外,你我也不会沦落到破庙避雨的地步了。”

    百忍冷哼一声,并不作声。

    原来,百忍宗主应允刁拙,对玄英使出仙术“劝君惜取少年时”。

    可他无法动用灵力,只好借助灵石,伪装出灵力充沛的样子,与玄英仙尊做戏一场。

    当时不仅瞒住了刁拙,更是瞒住了束忠。

    只可惜救出束忠后,百忍无法御剑飞行,那便漏了陷儿,最终被束忠发现百忍宗主内丹并未复原。

    “既然玄英仙尊没有中招,岂不是很快便能同我们会合?不……玄英仙尊性格古怪,绝不会那样好心施加援手。唉,看来,只能靠我们双腿走回擎天之柱了。幸好这里离得不远。”

    百忍解下佩剑,轻轻拭擦仙剑,也不回话。

    束忠身体疼痛,难以忍耐,忍不住抱怨连连:“若不是凤仙君挖去你的内丹,也不至于——”

    话音未落,忽听“嗡”的一声声响,百忍仙剑出鞘而起,应声斩到束忠咽喉要处!

    “束忠,是谁和你,本尊的内丹,是凤仙君挖去的?”

    百忍眼神恶毒,冷冷地盯着束忠。

    “我……”

    束忠老实道:“我……猜的。这没什么啊!除了我以外,正阳仙宗其几位仙君,也都知道,宗主您的仙丹,是被凤昭明仙君挖去的!”

    这句话简直无异于迎面给了百忍一耳光,百忍大怒,道:“为什么?!”

    他握剑的手背青筋不断浮现,显然动了真怒。

    束忠唯恐他一怒之下将剑推进自己咽喉处,他现在可是凡人之身,于是连忙道:“除了凤仙君,谁还敢对堂堂仙宗二宗主动手啊?百忍宗主,你倾心凤仙君,那很好啊!日后正阳仙宗与开源剑宗结秦晋之好,真是天大的喜事。”

    “……”

    百忍愤愤将仙君插回剑鞘中,良久不曾话。

    只听得庙外雨声滂沱。

    雨水一滴一滴自百忍宗主的下颌处滴落,晕在他宝蓝色的长袍上。

    “……不会了。”

    过了许久许久,百忍靠在庙中朱红色的圆柱上,双腿拢起,搭手在上,搂住自己的脑袋。

    便听百忍宗主苦笑道:“本尊……我……凤昭明我害死了他的师父。我……与他,再不会有何瓜葛了。”

    “什么?”束忠大惊,道:“东昆仙主……怎么会是被你害死?”

    百忍叹了口气,简略了几句。

    束忠此时命攥在百忍手里,不此事百忍实属无心,哪怕是有心的,束忠也得他没错。

    是以束忠道:

    “这事凤仙君做得颇为无礼。不过百忍宗主,你放心,凤仙君对你是很有情谊的。那一日你被刁拙仙君刁难,他要你证明没有屠戮凡人收取心魂,凤仙君当场驳回,为你找回场子,罚刁拙面壁三月。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你是很用心的。”

    “……”

    “现在好了,真相水落石出。是柯婪奕这魔头收取心魂,为非作歹,与你全然无关。这一次百忍宗主救我回宗,立了大功,不定凤仙君既往不咎,与你和好。”

    百忍喉结哽动,雨滴顺着脖颈,滑到衣领里。

    轰隆隆——

    惊雷声似将天地撼动。

    电闪雷鸣中,百忍宗主面色惨白如纸。

    他再也没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