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第 87 章
""
两只老妖怪站人群里看了好一会儿, 第一反应是这两孩整容了没有。
眉骨下巴什么的一动, 虽然模样看起来能更精致些, 但对气运影响颇大, 甚至会动摇人固有的心性。
“没假体,没动过刀子, ”岑安松了一口气“是天生长得好看。”
麟还是审美在线的,没喜欢那些个下巴尖的能戳死人的奇怪生物。
叶肃这次过来单纯是陪陪岑安,在旁边看了一会就去观察剧组的设备和工作人员去了。
岑安先前担心的就是这便宜弟弟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但远远瞧着他们聊天话的样子,又感觉两孩都挺靠谱。
“要不我去试一下吧——”他戳了下叶医生“变成个老爷子什么的,或者掉个钱包看他捡不捡?”
叶肃沉默两秒“聊斋这么写都俗了,你最好想个别的法子。”
岑大仙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在离那男孩不远的地方扔了个皮夹子。
然后眼尖的助理把钱包捡了, 转手就送去了失物招领处。
叶肃突然开始为他家人参的智商感到真实担心。
“其实想知道那男孩心肠好还是不好,又或者适不适合戚麟,不用这些复杂的法子。”叶肃单手把某个白胡子老头捞了回来,掌心一抹就把他变回了原样“再过几个月看看戚麟是什么样子, 一切就很清楚了。”
岑安抬手就去摸自己的长胡子, 半信半疑道“看他被喂胖了没有?”
“不,是看他的状态。”叶肃慢慢道“他若是越变越好, 就代表这段关系是健康又舒适的。”
有些情侣虽然成日秀恩爱晒幸福,可其中有一方私下里神情恹恹眼神黯淡, 不是情感被控制也有可能是相处时并不平等。
还有些人虽然平日里不言不语, 可恋爱后总是精神焕发干劲满满, 不话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快乐和满足。
这便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岑安听到这里眨了眨眼,忽然扬起头去看叶肃的样子。
三年前和三年后,叶医生也一直有在慢慢的变化。
叶肃见他望着自己,伸手捏了下他的脸。
“在想什么?”
岑安任由他捏着,忽然又笑了起来。
“叶医生年年都有变好看。”
""
男人笑着亲了下他的唇“走吧。”
孟萝卜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寝室里匆匆的补作业。
岑哥去了一趟渚迁,跟他不用担心太多,安心顾着学业就好。
少年长长叹了口气,瘫在论文上挠了挠头。
凌道长学的是工程系,而他自己则去了金融系,宿舍在南北校区,隔得一直挺远。
他们两人在夏天结束时各自有事断了联系,又因为开学以后搬出了道观,渐渐就好像有些生疏了。
后来道长从西南回来,孟萝卜只解释自己是回家乡住了几天,也就没有再过问了。
有好几次想给他电话聊聊天,号码拨出去又挂掉,反复几次便也作罢。
孟萝卜其实一直记得他进考场前问的那一句话,可又怂的不敢再去找他兑现。
毕竟道长不光长得好看人又厉害,道行还有大几百年,连旱魃都能降就降。
自己只是偶然间蹭到帝流浆化了妖的猫,好些哪里都有点拿不出手。
道长这么照顾自己……其实也只是因为先前削尾巴的事情吧。
男孩拨弄着圆珠笔,慢悠悠的叹了口气。
还是追星好,听听歌看看综艺就快乐似神仙,什么纠结都能忘掉。
电话又响了起来。
“在忙么?”
“没有,”孟萝卜猛地坐直,话时有点慌“刚看完书,我在宿舍里。”
“要不要下来散散步?”
“好,好啊,你在哪?”
“你楼下。”
黑猫尾巴一竖,两三下就从三楼窗外翻了出去,踩着引水管蹦的飞快。
——猫从来都是只走直线的!
凌慎站在树下,抬眼就看见那黑猫跟闪电一样蹿下来,尾巴一扬又变成了清爽的黑发少年,眼神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些笑意。
“道……道长。”孟萝卜好久没有见他,话时都有些心虚“先前我偷偷出去玩,让你担心了,抱歉啊。”
他们顺着梧桐道慢慢往北走,沿路有好些学生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铃铛声响了一路。
孟萝卜走在道长的身侧,隐约又闻见了他身上的淡淡香味,感觉自己的尾巴又开始左右甩来甩去。
“我去找师尊求了一枚玄丹,”凌慎从袖中掏
""
出了一方盒子,递到了他的面前“服下它就可以恢复前世记忆……你若是愿意,便收下吧。”
孟萝卜脚步一顿,抬手接了盒子道“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因为……”凌慎站定在长桥边,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不是因为想念沉似才去求丹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和这少年,实在是隔得太遥远了。
孟萝卜只活了几十年,性子简单活泼,对什么新鲜事都信手拈来。
可他自己修道上百年,考取学位也只是为了日后帮着修缮道宫,早已淡出凡世中中许多年。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暮气沉沉一口古井,若是有意与那少年缱绻交好,都是在困住他鲜活的灵魂。
可如果是沉似的话……
如果是沉似的话,自己能接近他的借口是不是就会多一些?
他会不会更愿意听自己那些寺中的旧事,不觉得自己古板无趣?
孟萝卜等了许久都见他缄默不语,开那檀木盒看了一眼。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你的那个和尚的转世?”他忽然问道。
凌慎下意识地看向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要是吃了这丹药,想起从前的许多事情,你的老朋友也就回来了吧。”孟萝卜低着头道。
少年黑发柔顺光滑,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竟让人看着有些几分心疼。
凌慎忽然感觉自己做错了事,心跳也跟着乱了几分,下意识的想要道歉。
“我没有想过让你难过……”
“道长,”少年低头道“我高考的那天,你愿意与我恋爱。”
“你到底是愿意与孟萝卜恋爱,还是愿意与和尚恋爱?”
男人下意识道“是与你。”
“只是与你。”
“我才不信。”孟萝卜抬头看他,晃了晃手中的檀木盒子,语气都冲了一些“那这又是为了什么?”
道长轻声道“你不喜欢它,就把它扔了吧。”
少年见他似是默认,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我要是扔了,岂不是妨着你见你的旧情人?
“我一直不敢给你电话,”他直直道“就是想等你自己来见我,把先前应允的事情兑现。”
“可是道长,
""
,我一直都是自己想多想错,是不是?”
“不是。”凌慎想伸手去抱他,却又怕他更生气难过“你不要生气。”
孟萝卜真想把那盒子远远的扔进湖里让鱼吃了才好,可又觉得这么贵的东西他求来恐怕不容易,原地跺了跺脚索性跑了。
岑安在家跟薄和着电动,忽然就听见敲门声“岑哥——”
“你今儿不是有课么?”岑安匆匆过去给他开了门,见少年拿着个盒子眼睛都是红的“谁欺负你了——”
薄和立马按了暂停键,跳下沙发给猫哥拿汽水。
孟萝卜冲回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憋着哭,真看见岑安温温柔柔的样子一瞬间憋不住了,扑他怀里喵嗷喵嗷的就开始嚎。
薄和拿着瓶可乐站在旁边,想了想回厨房换了瓶红牛。
哭这么惨也是个体力活啊……
“我差点就跟他谈恋爱了!”
“我还想着要给他表白!”
“我还怕他嫌弃我年纪什么都不懂!”
岑安在旁边顺着背,忍不住揉了揉他竖起来的飞机耳“这事应该没这么复杂吧……”
孟萝卜哭完接了纸巾猛地擤了两下,耳朵都耷拉了下来“这盒子我扔又不敢扔,也不想还他,看着还来气。”
薄和在旁边听得聚精会神“原来你们大学生谈恋爱是这么谈的。”
“不过话回来,”男孩好奇道“你到底在生谁的气?”
“都!生!”黑猫竖起尾巴道“他做的是人事吗!有他这样的吗!”
“我没太听明白,”薄和摸着下巴道“你觉得他喜欢的是前世的你自己,所以现在你在吃你自己的醋?”
孟萝卜把纸巾扔成团想丢垃圾桶里,手一歪还丢偏了,气的毛又炸起来了几分。
“大骗子!王八蛋!不要脸!”
“你先别急啊,”薄和也跟着上手撸毛,语气特别怀念“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女孩叫戈薇,她喜欢一妖怪,但是那妖怪以前喜欢她的前世,叫桔梗——”
岑安本来觉得这是个恋爱分手答疑环节,结果没两分钟进入讲故事环节,听着还挺有意思。
孟萝卜抱着红牛听他讲完,伸手把那瓶子扔垃圾桶,哐叽又扔歪了。
“——他们当时要是有你这个丸子,两分身能统一
""
回去,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薄和一脸匪夷所思“所以你到底在气什么。”
“前世和这辈子能是一样的人吗!”
“怎么不一样了?”薄和特认真的问道“我时候讨厌吃茄子,现在又喜欢上了,那时候的我就不是我了?”
……好像又进入哲学课课堂了。
孟萝卜本来听着有点糊涂,隐约间好像又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上辈子那些记忆也是归我的,记不记得我都是同一个人?”
“本来就是啊,”薄和拍了拍他的肩“你钻牛角尖,不就是怕他没你想的那么喜欢你嘛。”
岑安在旁边听得很感慨“你看了几百集动画片,怎么懂得好像比我还多。”
外头开始下淅淅沥沥的雨,滴滴答答的声音听着让人想睡觉。
孟萝卜洗干净脸以后窝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决定等休息好了再来做决定。
临睡前他看着坐回电视屏幕前的两人,隐约想起来点什么。
“岑哥——你不是还有论文没写完么?”
“快了——明天就写!”
等孟萝卜睡醒,外头已经天都黑了。
叶哥还在隔壁市开会,岑安也懒得做饭,索性叫了外卖请他们吃龙虾。
“其实咱可以这么做,”岑安帮他们两又拿了两瓶汽水,思路非常开阔“你先把那丸子吃了试试,反正吃完了以后这辈子的记忆也还在,不至于被上辈子夺舍。”
“要是不喜欢,我就拜托叶医生帮你重新封起来,就当这丸子根本没吃过。”
黑猫擦了下胡子上的龙虾油,闷闷地舔爪子道“你们觉得……那臭道长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岑安想了想“你跑去跟剧组的时候,他来找过我们,是担心你,又怕你觉得他烦,和他生分。”
“如果有一个人,关心你的时候都怕你不舒服,远远地绕一圈也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那他应该……很喜欢很喜欢你吧。”
孟萝卜怔了一下,心里涌起几分内疚,又觉得有些纠结。
“可他如果关心的是那个和尚呢?”
“拜托,猫哥你又不是战斗猫,就凌道长那个修为一开始就能给你强喂丹药的好吧。”薄和吃着蒸虾含糊道“人家要真是只喜欢那和尚,你这壳儿估计
""
早被献祭了。”
少年脸颊红红,又觉得欢喜又觉得烦闷。
他洗干净手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还是把那盒子拿了出来。
其实他一直觉得……沉似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自己要是叫孟沉似……听着也好像很好。
“叶哥真的能帮忙消除记忆啊……?”
“不信你可以看看三院的那群医生,”岑安喝着可乐道“现在没一个记得他是谁的。”
黑猫纠结了几秒,还是把那丹药当巧克力球给吃了。
他原地坐着等了一会儿,好些记忆突然就跟放烟花似的冲了出来。
许多个画面开始如同电影一般在眼前涌现,还有潮水一般的情绪——
他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正跪在蒲团上,被爸妈按着烫戒疤。
头顶疼的不停冒汗,眼泪也在大股大股往下流。
孟萝卜挣不过他们,一拧头却看见窗外站着个道士。
道士怔怔的站在那里,身上带着几分冰雪消融的气息,不知怎么地让他觉得有些亲近。
等人全都散了,他一个人去河边洗脸,看着头上的伤口都不敢伸手碰。
道士走了过来,把松雪膏递给了他。
原来他的名字叫凌慎。
荒年饿死了许多人,只有寺院里还能吃些米粥。
他知道自己是被方丈们救了一命,心里虽然不舍寺外的尘杂,却也渐渐适应了苦修的生活。
寺里真无聊啊。
念经,扫院,拜佛,念经。
还好有道士常常来看他,还给他带员外郎家里才有的莲花酥。
后来饥荒渐渐结束,他们便也慢慢长大了。
道士变成了道长,从跟他一样高的不点变成了松竹一般清俊高挑的男人。
他知道自己是凡人,对方不是。
道长会御剑飞去,会跟随师门救济苍生,隔年路过这里的时候,偶尔会来看一看他。
他真喜欢道长的样子。
时候好看,长大了也好看。
而且这么多年一晃而过,道长还是记得给他带莲花酥。
可是和尚怎么能喜欢人呢。
再喜欢都要假装不知道啊。
于是他客客气气的和道长话
""
话聊天,客客气气的保持距离,看着时间飘逝岁月轮转,只如老友一般等待着他偶尔归来。
凌慎待他也很客气,偶尔坐下来聊一聊天,的都是这十里八荒的新鲜事。
听山下来的香客,那员外家道中落,豢养的厨子们都早已各奔东西,可道长总是还能带莲花酥回来,味道都和时候一模一样。
他便捧着酥点喝一喝茶,也不好意思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话时不疾不徐,提及见闻里的生离死别也轻描淡写。
他自己被困在寺院中无法离去,头上的戒疤早已印入了身体里,便也点着头同他笑。
自己暮气沉沉犹如老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话也插不上。
便是离别的时候,也不好意思一句下次再来坐一坐吧。
寺院里只有粗茶淡饭,他不好意思用这些来留他。
时间总是会变的,人也一样。
自己的脸上手上先是有了细纹,后来又有了皱纹,渐渐又蔓上了老年斑。
可道长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皱眉的模样都一如从前。
等终于到了弥留之际,他才大着胆子握一握他的手,心里却依旧克制又惶恐。
这样不染凡尘的道长,终归也只是他的一个故友。
再喜欢,都开不了口的。
那天山上山下都在下着空濛的雨,雾气中弥散着青苔的气味。
“可惜了,”他看着道长,神情安宁而含笑“最后都没能尝尝肉是什么味道。”
永央寺交给你了,山下困苦的百姓也交给你了。
我那些无法开口的心思,就都随我一起去了吧。
“我走啦。”
不必念我,也不必再想起我。
我济世度人几十年,做事从来坦荡光明,唯独见你时总是心虚。
下辈子若是能躲开这些戒疤,也许就敢亲近你了。
孟萝卜回过神的时候,有点喘不过气来。
岑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试探道“真被夺舍了?”
少年腾地就站了起来,怒气冲冲道“凌慎那个王八蛋!”
薄和把旁边的龙虾往里收了收“你要是去找他决斗,不过记得跑。”
“所以是什么情况啊……”岑安隐约瞧出来
黑猫意识还在线“他上辈子对你做什么了吗?”
“就是什么都没有做!死之前还是我拉了他的手!”孟萝卜大怒“撩完就跑什么都不做是人吗!我上辈子是有多惨才喜欢他!”
岑安松了口气“那你算怎么办?”
“不知道!但是我超生气!我要去揍他一顿!”
两只妖怪同时摇头“怕是揍不赢……”
“他有本事就一剑戳穿我!”孟萝卜转了一圈,拎了书包气鼓鼓的就要往外走。
“你等一下。”岑安开口道。
“岑哥要帮我揍他么!”
“不是,”岑安指了指落地窗外“道长半个时前已经来了,就在楼下一直在淋雨。”
少年面色一白,扔了包直接从落地窗跳了下去。
凌慎就站在树下看着楼上的光亮,浑身被淋了个透。
他不肯离开,又不敢再上去。
他觉得自己把这些事都搞砸了。
沉似还活着的时候,他每一年去看他,都踌躇着想带他离开那里,又有许多话言不由衷,始终无法把隐秘的心思出口。
那时候不算喜欢,不算牵挂。
只是一直觉得……那和尚在他心里很特别,是与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的存在。
可真是在见到这黑猫以后,心里的某一个关窍好像才突然被拨动。
谨慎,为难,亲近,又羞赧。
道长被雨淋的头发都贴在了一起,长袍也沉沉的往下坠,人却无知无觉的仿佛一尊木雕。
他望着十二楼的灯光,心里怅然又有些安宁。
忽然那楼上跳下来一个黑影,直直的冲着他的方向跳跃而来。
再一眨眼,那少年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凶巴巴的简直要吃人。
“下了雨你不知道要躲吗?!”
噼里啪啦的雨点坠落到他们两人身上,把那男孩的碎发也浇了个湿透。
凌慎想伸手替他挡雨,可又把手收了回去,话时都有些犹豫。
“你……还生不生我的气?”
“生!你就是王八蛋!这几百年都是王八蛋!”少年吼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清楚!”
男人怔怔的看着他,认真开口道“喜欢你的。”
“真的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