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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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音阁, 大红舞台。

    红娘一身桃色坎肩,腰间系着一方粉色腰巾, 配一条以嫩绿色为底的彩裤。

    头上花钗点缀发间,一张清秀白净的面庞,对着身边的崔夫人劝道, “夫人哪!”

    “那张生擅才华文章魁首, 俺姐美姿容仕女班头。那张生诸子百家皆通透,俺姐绣凤描鸾第一流。”

    “得罢手时须罢手,大恩人怎好做冤家对头?经官府免不得出乖弄丑,还不如来一个顺水推舟。”

    长飞的扮相不得不很惊艳, 让人眼前一亮。

    嗓音细而清脆, 唱词的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红娘的俏皮和激灵被长飞演绎得淋漓尽致。

    长飞本来身段就好,脸蛋也生得白净,所以这扮起女相来,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再经这艳丽浓妆、珠翠宝石一点缀, 整个人已辨不出是男儿身。

    二楼那间最豪华的包厢内, 方督丞低头喝了一口杯中香茶。一抬眼,便正对大红舞台。

    “蒋老弟, 可知这红娘是谁扮的?”方督丞转头看一眼蒋浩天, 道, “瞧着模样倒还不错。”

    “张副官,你来。”蒋浩天头也没转的继续盯着舞台,盼着墨羽登台。

    虽然这红娘的扮相很是惊艳, 但终究不及墨羽扮的崔莺莺端庄出彩。

    除了扮相,在最重要的唱功方面,长飞的唱功是远不及墨羽的。

    只不过方督丞是不懂戏,所以自然看不出其中的门道来。

    “回总理,回总长。”张副官笔直的站立着一旁,回答道,“红娘的扮演者是长飞。”

    “长飞?”方督丞蹙眉,自言自语着道一句,“名字怎么听着不像女子闺名?”

    “方兄有所不知,这长飞是墨老板身边的人。”蒋浩天解释着道,“本就是个男子,自然不取这女子闺名。”

    “什么?一个男子竟扮起了旦角来?”方督丞一听,一脸的惊讶。

    “自然,原本这六旦就多由男子扮演。”

    “哦,原来如此,蒋老弟果真学识渊博!”

    隔壁包厢内,坐着冷翊蒹和海关总长的三房姨太太们。

    冷翊蒹刚才几乎是逃也似的从化妆间里跑出来的,半路竟碰见了二姨太,便被二姨太迎着去了自己的包厢。

    三姨太和四姨太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喝着香茶,还不时交头接耳声着笑。

    “妹妹这是怎么了?”二姨太手里端着陶瓷茶杯,放在唇边的喝了一口,转头看着冷翊蒹问道,“我瞧着你的脸红得不似寻常,是身子不舒服吗?还是发烧了?”

    “谢姐姐关心,我身子很好,只是这天气太热了。”冷翊蒹问过一旁的婢女要了一把团扇,使劲儿给自己扇着风。

    “你去问过吴老板,有冰镇西瓜没有?”二姨太叫来一旁婢女,吩咐着道,“有的话,取一盘来。”

    “是,二姨太。”婢女微微欠身行礼,转身出了包厢。

    突然,一楼的内堂响起一阵欢呼声。

    “快瞧!是墨老板登场了!”

    “哇!是墨老板!是墨老板耶!”

    二姨太闻声连忙转过头去,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中央,目光瞬间变得痴迷。

    冷翊蒹的注意力自然也是被吸引了过去,也跟着望向了舞台。

    墨羽一身粉色对襟褙子立在舞台中央,外搭着一件浅杏色的立领袄子,裙身和裙摆处秀着俏丽的大红牡丹花。

    头上满是珠钗步摇,翡翠玛瑙,璀璨夺目得紧。随着墨羽步屡轻移,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墨羽的一颦一笑,皆带动着观众们的情绪。

    一个长袖拂面,墨羽低垂着一双凤眼,余光赤丨裸裸的望向了二楼的冷翊蒹,悲凉着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翔。”

    “问晓来谁染得霜林绛?总是离人泪千行。成就迟分别早叫人惆怅,系不住骏马儿空有这柳丝长。七星车与我把马儿赶上,那疏林也与我挂住了斜阳。”

    “好叫我与张郎把知心话讲,远望那十里亭痛断人肠!”

    远远的隔着众人,冷翊蒹和墨羽来了个四目相对。

    冷翊蒹一紧张,手肘一个不心将茶杯给碰落在地。

    “啪”的一声,陶瓷杯摔了个粉碎,茶叶混合着茶水溅了一地。

    一旁的婢女见状,赶紧蹲下身子,收拾起了陶瓷碎片。

    “妹妹,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二姨太闻声转过头来,看着冷翊蒹关心着问道,“瞧着这般魂不守舍。”

    “没事,没事。”冷翊蒹连连摆手,保持着嘴角的微笑,“我只是看戏看得入了迷,这才不心碰掉了茶杯。”

    “妹妹得极是!”二姨太对着冷翊蒹挤了挤眼睛,“我们且不话了,认真看戏。”

    再望向舞台时,墨羽与张珙的扮演者正深情对望,诉着一腔情话,一副情意绵绵之态。

    明知是在唱戏,明知是演给众人看的假象罢了,可冷翊蒹的心里却一阵堵得慌。

    不知不觉间,一出戏已谢幕。

    顷刻间,整个内堂与二楼的包厢内,通通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长飞站在墨羽身边,跟着众演员们一起谢幕,双眸中早已是充满了泪花。

    看着热情的观众们,那个吸了白面后才出现的幻影,今日终于如愿得以实现。

    墨羽立在舞台中央,如众星拱月一般,嘴角挂着端庄儒雅的微笑。微微欠身,向着观众们谢礼。

    “赏!重重的有赏!”总理站起身来,激动的鼓着掌,对着舞台高喝一声。

    “这墨老板果真不一般,当真唱得好啊!”方督丞转过头来,对着蒋浩天兴奋着邀约道,“走,蒋老弟,我们同去后台。”

    “方兄,这边请。”蒋浩天着转身,领着方督丞出了包厢。

    以总理和海关总长为首,一众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后台化妆间走去。

    长飞同墨羽一起回了化妆间,其余演员则回了旁边的混合化妆间。

    “咚”的一声,长飞双膝跪在了地上,对着墨羽感激着道,“墨老板,感谢您圆了长飞的此生夙愿!”

    “长飞无以回报,甘愿为婢为奴,一生侍奉墨老板左右。”长飞一边磕着头,一边哽咽着道。

    “快起来,不可随便给别人行此大礼,连我也不行。”墨羽一个上前,立在长飞面前,弯腰扶起了地上的长飞。

    “是......墨老板.....”长飞缓缓站起身来,眼角还淌着眼泪。

    “快把眼泪擦了。”墨羽看着长飞,嘱咐一句,“总理他们一会儿该来了,被瞧见了不好。”

    “嗯嗯.....是......”长飞背过身去,用袖口轻轻擦了擦眼泪。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墨羽抬头,目光望向了门口。

    只见一众人出现在了化妆间门口,总理和海关总长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二姨太和冷翊蒹。

    两位副官领着两队士官站在最后面,将走廊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一队身穿深棕色军服,另一队身穿白色军服。个个精神抖擞,腰杆挺得笔直,皮带上别着手丨枪,表情严肃的平视着前方。

    “墨老板,今天这出真不愧是你的拿手好戏啊!”方督丞走在最前面,几步来到墨羽面前,夸奖着道。

    目光先是落在了墨羽的身上,然后再移动到一旁的长飞身上。

    那赤丨裸裸的眼神,仿佛将长飞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旁人或许没注意,可一旁的墨羽和蒋浩天瞬间明白。

    “多谢总理夸奖。”墨羽微微欠了欠身,然后站直身子看向一旁的长飞,“长飞,快谢过总理。”

    “长飞谢过总理。”长飞一步上前,对着方督丞躬身行礼。

    “快请起!”方督丞一个上前,一把握住了长飞的双手,趁机摸了一把长飞细滑的手。

    长飞惊讶的瞪大了一双眼睛,试图抽回自己的双手。

    可这军人出身的方督丞一身的蛮劲儿,即便是轻轻一握,也让长飞一时挣脱不开。

    “咳咳!”蒋浩天站在一旁,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于是假装咳嗽了一声。

    方督丞这才放开了长飞的手,看着长飞夸奖着道,“这‘红娘’年纪,唱功也是极了的。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名角儿。”

    “总理谬赞了,长飞愧不敢当。”长飞低着脑袋,不敢去看总理。

    “哈哈,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嘛!”方督丞朗声一笑,看着长飞反问一句。

    “没,没有。”长飞吓得不敢再多言,怕自己一个不心错了话,惹了总理不痛快。

    “方兄,瞧你把长飞给吓得。”蒋浩天在一旁着圆场。

    “我有吗?”方督丞转头,看着蒋浩天反问着道。

    “嗯。”蒋浩天应一声。

    “别怕。”方督丞转头看向长飞,赶紧解释着道,“我没有故意要吓唬你的意思。”

    “长飞明白。”长飞低头声道一句,额头却一直在不停地冒着细细汗珠。

    长飞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太过害怕,所以才会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汗珠似流不尽似的,颗颗往下淌。

    可发冷后,接着又是明显一阵发热。冷热交替间,更是不由得了一个寒颤。

    一个后退,长飞跌坐在了椅子上,双手吃力的扶着椅子把手。

    “长飞,你怎么了?”墨羽见状,几步上前,蹲在了长飞的身边。

    冷翊蒹闻声,疾步来到长飞面前,也跟着蹲下身来。一把拉过长飞的手腕,将自己的手指搭在了长飞的手腕侧处。

    “蒋老弟,这是怎么回事?”方督丞疑惑的看着身旁的蒋浩天,问道,“这人可是有什么旧疾?”

    “方兄,忘给你介绍了。”蒋浩天不紧不慢的回答,抬手指了指冷翊蒹,“这位就是负责配制戒白面方子的冷医生。”

    “至于这位呢,就是试药者。”蒋浩天着又指了指眼前的长飞,道,“我们且等冷医生号完脉再。”

    “嗯,好。”方督丞点了点头,一副担忧的模样看着长飞。

    冷翊蒹把完脉,一把拉过长飞的另一只手。将其袖子卷了起来,果真如自己所料,手臂上已经出现了密集的鸡皮疙瘩。

    “冷医生,长飞他怎么了?”墨羽蹲在一旁,关切的问道,“脸色怎这般差。”

    “毒瘾发作了。”冷翊蒹看着墨羽回答一句,然后转头看着海关总长,急切着道,“总长,我们现在必须得马上回去!长飞他毒瘾发作了!”

    “张副官,备车。”蒋浩天皱眉,吩咐一句。

    “是,总长!”张副官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着海关总长的背影敬了一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