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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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月十五, 乃稷国大祭司与凤翊公主的大婚吉日。

    大祭司特大赦天下,以此彰显对大婚的重视,对凤翊公主的宠爱。

    寅时,冷翊蒹便被婢女唤醒梳妆。

    先是用洒满玫瑰花瓣的清水沐浴, 再换上奢华繁重的正红喜服, 并佩戴上庄重大气的纯金凤冠。

    一番梳妆更衣后,已是卯时。

    冷翊蒹一袭正红喜服站在铜镜前, 脸上没有半分喜悦的表情,神色冷淡, 手里紧紧握着一枚白玉发簪。

    额间一点朱红桃花形花靥, 面若粉嫩桃花,沉了一汪星海的秋水剪瞳却是黯淡无光。

    用螺子黛稍微修饰了一下眉尾,再勾勒出一条纤细的眼线, 将一双杏眼衬得眼尾狭长。

    薄唇涂了一层朱红口脂,朱唇宛如一颗红透了的樱桃, 诱人采撷。

    五尺长的喜服下摆拖曳至地, 一只由金色绣线织绘而成的金凤凰展翅于喜服之上, 栩栩如生的金凤凰仿佛下一秒便会从喜服上跃然飞起。

    领口处和广袖边沿用金色绣着祥云暗纹, 腰间束了一根同色的腰带, 腰带上同样用金色绣线织绘着朵朵祥云暗纹。

    “公主殿下, 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一旁一同伺候梳妆的李主事俯身行了个礼, 恭敬着道,“还请公主殿下随微臣前往天丘坛。”

    “好。”冷翊蒹淡淡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白玉发簪收进了长袖之中。

    一个转身, 冷翊蒹跟在李主事的身后。轻移步履,朝着殿门口的方向走去。

    卯时,天丘坛。

    天丘坛上共设有三组神位,每组神位皆由靛青色缎子搭成神幄。

    东南侧燔牛犊,西南侧悬天灯,烟云缥缈直上。

    神位前摆列着大量祭品:美玉、鲛绡、锦缎布帛;整牛、整羊、整豚;琼浆玉液、鲜果佳肴等。

    盛放祭品的器皿和所用的各种礼器,多达六百余件之多。

    沈寒一身正红喜服站在祭坛的正中央,手里拄着一根拐杖,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头上规规矩矩的束着白玉冕冠,皮肤白得几近病态,略施粉黛。

    十二旒垂落在眼前,旒珠隐隐遮挡住了那双狭长的凤眼,以及左眼眼尾那颗妖冶的泪痣。

    沈寒深情的看着向自己徐徐走来的冷翊蒹,对着冷翊蒹伸出了左手。

    冷翊蒹一步步踏在石阶之上,行的每一步,都仿佛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在了自己的心口。

    随着步履的移动,凤冠上的金箔珠串流苏相互轻触,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冷翊蒹年少时就曾无数次幻想过,有朝一日能成为沈寒的发妻,同沈寒喜结连理。

    这一日如愿而至,却已是物是人非。

    人心早已变了,散了。

    “蒹儿,手给为师。”沈寒一双狭长凤眼含情脉脉的看着冷翊蒹,嘴角勾起幸福的浅笑,温柔着道。

    冷翊蒹依旧面色冷淡,也不作声,朝着沈寒步步走近。末了,抬起右手,轻轻搭在了沈寒的手心里。

    沈寒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冷翊蒹,吃力的挪动着步子,往着祭台走去。

    俩人纷纷站立在青铜九鼎前,沈寒双手接过一旁祭官奉上来的一炷清香,冷翊蒹也学着沈寒的样子,双手接过祭官手中的清香。

    “混沌初开,五行阴阳。万物生成,日月辰光。五谷种养,地久天长。”沈寒手捏一柱清香,对着神位念着祭文,“本祭司告之于苍天上帝与四方神灵,自本祭司掌权以来,谨尊先祖之遗训,抚恤百姓之疾苦。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披山通道.......”

    祭坛上的风很大,将沈寒的广袖鼓动得飒飒作响,大红衣袂翻飞。

    沈寒婉若神明一般站立在青铜九鼎之前,面色庄严肃穆。待念完祭文后,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清香插入了九鼎之中。

    冷翊蒹手捏着清香的指尖微微渗出了细汗,也跟着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这一炷清香插入青铜九鼎中。

    突然,耳边响起钟鸣鼎盛之音,钟乐色四起。

    初阳的光辉冲破云层,光辉普洒苍穹与大地之间,将万物唤醒。

    冷翊蒹抬眼,顺着钟乐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不知为何,竟动容的落下一滴眼泪。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了冷翊蒹的侧脸和喜服上,浓密纤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喜服上的那只金凤凰在阳光的折射下,整个凤身都被镀上了一层金粉。翅膀仿佛在煽动,下一秒就要从喜服上展翅跃起。

    沈寒侧目,深情的望着身旁一袭大红喜服的冷翊蒹。缓缓牵起对方的手握在手心,与其十指相扣,交握着放在胸口心脏的位置。

    卯时祭天,辰时祭祖,酉时开设筵宴,宴请满朝文武百官。

    筵宴上,冷翊蒹和沈寒纷纷换上了另一套朱红喜服。

    俩人的喜服款式相似,仅不同点在于:冷翊蒹的喜服上绣的是金凤凰,而沈寒的喜服上绣的是五爪金龙。

    酉时,麟御殿内。

    一盏盏高叠重生的青铜烛台分布于大殿的每个角落,每盏烛台上盘踞着十八根白色香蜡,烛光摇曳生姿,将整个大殿照得宛如白昼一般。

    当朝大祭司同凤翊公主端坐在主座之上,一个清冷端庄大气,倾世容颜。一个姣好面容,粉若桃花,国资天香。

    百官们皆着靛蓝色官服,携带家眷,按照着官位高低纷纷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老臣,敬大祭司和公主殿下一杯。”左丞相双手端着一盏青铜琼觞,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来,举杯行了个礼,“愿大祭司和公主殿下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左丞相作为群臣之首,自是最知礼数,要做这群臣表率。

    “臣等恭祝大祭司和公主殿下大婚之喜!”群臣们见状,纷纷站起身来,对着大祭司和凤翊公主举杯行礼。

    沈寒嘴角含着浅笑,伸手接过婢女双手奉上的青铜琼觞,再取了另一盏青铜琼觞递给了身旁的冷翊蒹,用眼神示意对方接过酒杯。

    冷翊蒹微微拧眉,顿了顿,终究还是双手接过了沈寒递给自己的酒杯。

    “本祭司和公主谢过众爱卿们的祝福。”沈寒携冷翊蒹向着百官们举杯,提高音量道,“愿我大稷风调雨顺,国泰安康!”

    “愿我大稷风调雨顺,国泰安康!”

    百官们纷纷举杯,将酒杯高举至齐眉,异口同声着朗声道。

    沈寒一个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爱卿们,别站着了,快快请坐。”沈寒放下手中酒杯,狭长凤眼望着众百官们,道,“今日是本祭司和公主的大婚吉日。”

    “爱卿们不用太过拘礼,孩儿们爱闹爱玩,皆由着他们去就是,不用过多管束。”沈寒语毕,转头对着冷翊蒹露出一个欣喜的浅笑。

    “喏!”百官们恭声着道,纷纷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陈将军一身银色戎装笔直的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去看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只方才敬酒的时候快速的看了一眼。

    瞥见大祭司嘴角那抹从未见过的欢喜浅笑,陈将军心里顿感五味陈杂,一口饮尽杯中烈酒。

    ..........

    亥时,筵宴结束。

    方才在筵宴上,冷翊蒹被迫陪着沈寒一道喝了不少酒。现下筵宴结束了,冷翊蒹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不过好在意识还算清醒。

    冷翊蒹既紧张又害怕的坐在床沿边,目光不时看一眼紧闭着的寝殿门口。

    大床四面悬挂着大红色的鲛绡罗帐,床单罗衾也皆是大红色,床上还铺了一层桂圆红枣。

    床头一盏紫铜烛台,上面的大红凤烛正发出“吱吱”的响声,烛光照在了冷翊蒹的侧脸上。

    突然,“嘎吱”一声,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

    一身朱红喜服的沈寒立在殿门口,银色月光溢进了殿内,也溢在了沈寒的朱红喜服和侧脸上。

    沈寒身后站着朱华和碧玉两大宫女,俩人手中各自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美酒和一对白玉鸾凤酒杯。

    冷翊蒹突然变得好紧张,心脏快速跳动,双手紧紧抓着床单。

    沈寒拄着拐杖向着冷翊蒹缓步而去,沈寒每走一步,冷翊蒹的心脏就加快跳动一次。

    “蒹儿,来扶一下为师。”待近了,沈寒对着冷翊蒹伸出手,柔声唤了一句。

    冷翊蒹极不情愿,可又碍于旁人在侧,也不好意思驳了沈寒的面子。只好起身,将沈寒扶到了床边坐好。

    “大祭司,公主殿下,请。”朱华和碧玉纷纷双膝跪在地上,为二人奉上盛满琼浆的白玉鸾凤酒杯,举过头顶。

    “蒹儿,喝了这杯交杯酒,就算礼成了。”沈寒捏着酒杯,凤眼含笑看着冷翊蒹,温柔着道。

    然后用自己的手腕扣着冷翊蒹的手腕,再一个微微前倾着身子,低头饮了杯中酒。

    冷翊蒹深呼吸一口气,也学着沈寒的样子,低头将杯中酒饮尽。

    “恭喜大祭司!恭喜凤翊公主!”朱华和碧玉异口同声着恭声道,“恭祝大祭司,恭祝凤翊公主琴瑟和鸣,喜结连理!”

    沈寒会心一笑,将手中酒杯搁在了托盘上,然后对着宫婢们摆了摆手,柔声道,“都退下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喏!”朱华和碧玉纷纷站起身来,低垂着脑袋出了凤凝殿。

    窗外皎月高挂,星子罗布银河。

    月光透过窗户溢进了殿内,洋洋洒洒落了一地的清冷银光。

    “蒹儿,夜已深。”沈寒一个拂袖,隔空熄灭了整个殿宇内的烛火,“我们还是就寝了吧。”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冷翊蒹心里顿感害怕,双手紧紧的抓着床单,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

    “蒹儿。”沈寒一个前倾,将冷翊蒹压在了床头,双手顺势环上了冷翊蒹的细腰,朱唇贴在冷翊蒹的耳根,柔声唤道,“这些日子,为夫好生想你。”

    “........”冷翊蒹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噗通噗通”仿佛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蒹儿,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该行周公之礼了。”沈寒冲着冷翊蒹气吐幽兰,双手落在了冷翊蒹的腰带上。

    “沈寒......别......”冷翊蒹的睫羽已在不觉间布满了晶莹的泪珠,声音颤抖着道。

    “蒹儿莫怕,为夫会很温柔的。”沈寒微微偏头,柔唇准确无误的覆在了冷翊蒹的唇瓣上。

    冷翊蒹认命的闭上双眸,眼泪颗颗滚落,像个木偶一般背靠在床头上,任由沈寒吻着自己。

    如若自己不是这稷国的公主该多好,没有血海深仇,亦没有家国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