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里？

    待桑若要去细看时, 窗户外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又消失不见了。

    “前面到达，灰鸽站。灰鸽站即将进站, 请旅客们做好下车准备。”

    急促的刹车声传来，列车长拉响了进站预报, 预报里回放着固定的女声，但是在这波澜不惊的声音后, 却隐隐夹杂着列车长等人恐惧惊骇的呼吸和抽气声。

    车上的旅客们似乎从那一样的播报声中感觉到了什么, 战战兢兢地往外看去，果然就见灰鸽站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无数绿火密密麻麻地从骷髅的眼中射出, 仿佛在期待着这辆载满生人的列车自投罗网。

    “嘶——”所有人都被吓得不轻，头皮发麻，包括之前在白狼站上车检查的那些军人们, 也不禁头冒冷汗地咽了口唾沫。

    咕咚咕咚，列车的轮子还有点惯性地在轨道上行进着，想要停下，却仍在一点点地往布满骷髅的站台靠近着。

    旅客们惊惧地贴在自己的座位上, 抱紧行礼和同伴。

    亡灵太多了, 车上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不在人间，而是闯入了死者的世界。

    哐——列车完全停了下来。

    众人的心脏都差点随着转动的车轱辘停止了。

    就在列车终于停下来不再向前的时候，车站里密布的亡灵们却动了，向着列车的方向蹒跚着走了过来。

    “啊！！！”

    “那些亡灵动了, 他们走过来了！他们想要干什么？？”

    漫山遍野的亡灵快速靠近着，骷髅们似乎不止是从灰鸽车站而来，还有更多是从四面八方的荒郊野地围上来，所有的方向都是这些望不到边际的骷髅们，无路可逃，无路可退。

    车上的旅客们全都吓傻了，惊恐慌乱地尖叫起来，拥挤在过道中，走也不是，跑也不是，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车窗外的一具具尸体不断地逼近，仿佛一个尸体的海洋。

    不过片刻，一只只腐烂的手或白骨贴在了窗户上，火车外已经密不透风地围满了亡灵，可怖的脸和幽绿的魂火闪烁可见，仿佛要择人而噬。

    吉悠妖精着哈欠从虚空中出现，还保持着它消失前抱着桑若手臂的姿势，然而一出现它就似乎是权威受到挑战的家庭主妇一样，浑身竖起了警戒，然后吉悠看到玻璃上一具具脏兮兮的骷髅和尸体。

    看着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的骷髅们，吉悠的满头银发都快要炸起来了，耳朵尖尖一直在抖，手握紧，呼吸发颤，最后似乎是计算出这么多脏兮兮的骷髅和死尸，实在没法快速地扫干净，吉悠嘤地一声抱紧桑若的手臂，就想要昏死过去。

    “啊——！！”就在这时，火车上所有的人再次放声大叫，随着这刺耳的叫声，整个火车轰隆隆地拔地而起，似乎被汪洋一般的亡灵们抬起，并重新开始在亡灵的尸骨上移动起来。

    “天呐！这些亡灵要带我们去哪儿！？”

    火车沉重地被抬动着往前，车里的乘客抱着车里的固定物东倒西歪地尖叫着，一步步远离了车站。

    【哥哥……】

    【哥哥……】

    “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慌乱中有人忽然抬头大叫，这次奥里的声音似乎不止桑若能听到了，而是回荡在整个车厢之中。

    “这是……这是兰西尔大帝的声音！我在十年前的阅兵式上听到过！”来来火车上检查的带队军官匪夷所思地道。

    特拉特巫师一头冷汗，如果那些亡灵不针对他，并靠这些普通人吸引走亡灵的注意的话，他是有极大的希望趁乱逃脱，但是作为被请来解决亡灵事故的巫师，他到底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辈。

    特拉特有些颓丧地道：“桑若·兰西尔，你到底在哪……”

    桑若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特拉特和周围东倒西歪的旅客们似乎才发现有这么个同行人一样，都是一呆，直到特拉特巫师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桑若·兰西尔！？”，众人才反应过来。

    桑若没有理特拉特，他微微抬起脚跟蓦然跺下！

    “轰——”被亡灵抬动着向前的火车，像是突然被重力袭击，猛地向下砸去。

    “喀拉喀拉”火车压着无数尸骨重新落回地面，方才抬动着火车的亡灵们，很多还来不及离开，就被火车压到在下，支离破碎。

    亡灵似乎没有恐惧和疲惫，压碎的骨头被同伴们捡捡，很快地又有新的一匹亡灵重新聚集了过来。

    桑若朝着周围问：“奥里？你想要做什么？”

    【哥哥。】

    【哥哥……】

    伴随着呼唤的声音，窗户上浮现了一个身着华服的身影，他似乎身处在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是桑若曾经在亡灵梦境中见到过的兰西尔大殿，破败、阴暗、布满蛛网灰尘，只是这一切灰暗和死寂，却都掩盖不住那华服人影的光辉。

    倒影中陌生又熟悉的年轻人，带着笑意向桑若伸出了手：【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车厢里的人全都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那些曾经见过兰西尔大帝或画像的人，更是直接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在抽气声中激动又惶恐。

    桑若看着那双碧绿眼眸中熟悉的期待，还是朝着窗户中的倒影伸出了手。

    吉悠妖精难受极了，抓紧桑若的手臂幅度地摇动，似乎想让桑若停下，离那些脏得可怕的亡灵远一点，但是却也不愿意离桑若而去，只是脸憋得通红地想要阻止桑若。

    桑若悄悄伸手安抚了吉悠一下，吉悠这才似乎被提醒了什么一般，安静了下来。

    “桑若！”特拉特眼见着桑若的手仿佛穿透了玻璃，握住了镜中那个兰西尔大帝的手，看着桑若的身体穿透了镜子走到了火车外，忍不住出声叫他。

    车上的旅客跟着俯身看去，转眼间，桑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火车外，坐在了一个似乎碎骨堆成的大轿上。

    刚刚搬车的一众亡灵已经退开了，穿着兰西尔帝国特质军装的骷髅们出现在众人眼前，抬起骨轿上的桑若，在一众普通亡灵们的夹道簇拥下渐渐离开。

    “那是兰西尔大帝的王者之刃！他的军队。”不少旅客骇然地指着前头穿着破旧制服的亡灵军队。

    亡灵们渐渐离开了火车周围，仿佛潮水一般向四周褪去，一朵朵磷火仿佛在夜空中飞舞的萤火虫，跟着黑暗中行走的王者之刃的亡灵军队，在向着某一个方向行进。

    见到危险解除，车上的众人渐渐放松了神经，眼见特拉特巫师走下了火车，不少人也赶忙跟着从火车上下来。

    有人眺望着亡灵军队行进的方向，忽然有了发现，大叫：“快看，前面那是……”

    “那是兰西尔大帝的陵墓。”

    亡灵的军队恭迎着桑若离开了，似乎在朝着兰西尔大帝的坟墓而去，这时，夜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了海妖般诱惑而唯美的歌声。

    ……

    亡灵军团追随他们的王者

    重又踏上了生人之地

    170年了

    国王终于等到了那个人

    ……

    虚惊一场的人们都在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懵逼，回顾着夜空中飘荡的歌声，隐约明白了什么。

    “所以兰西尔大帝复生，真的只是为了来寻找他生前没能等到的那个人？”

    “看样子是了。”

    “他是要将他的桑若·兰西尔也带进坟墓中去陪伴他吗？”

    “……这种执拗的爱意可真是可怕。”

    随着抬着桑若的亡灵军队一步步走向兰西尔大帝的陵墓，那些从地下爬出的骷髅和行尸们也跟在他们后面，渐渐消失。

    轰隆隆，随着亡灵们的回归，如泉水般喷涌到四处的泥土在自行往后收回，大开的帝王陵墓似乎也在慢慢合拢。

    被亡灵覆盖的灰鸽行省恢复了正常，之前仿佛死一样的省市，如今渐渐有了丝生气，城市中的一个个房屋亮起了灯，似乎是不断有人从梦中惊醒，然后醒来的人们都听到了远处兰西尔大帝陵寝震动的声音，纷纷走出屋子，看到周围的熟人互相议论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刚刚我好像做了个梦，梦到王者之刃军队在为兰西尔大帝迎亲，我好像还看到我死去的爷爷在路边夹道欢呼。”

    “我也是我也是，我看到了我爸和我奶奶，他们终于看到兰西尔大帝。”

    “你们听外头的声音，好像真的是兰西尔大帝的陵寝那里传来的震荡，刚刚的梦不会是真的吧！”

    火车被掀，被迫停在灰鸽站的这些旅客们，见到刚刚还是死城的灰鸽行省恢复热闹，都是一阵懵逼。

    原本灰鸽行省的那些人只是睡着了。

    同一时间，整个帝国上下都在惊喜地欢呼着。

    “退了！亡灵潮退了！”

    “那些从地下爬出来的亡灵们都消失了！”

    兰西尔帝国的国王听到这个消息，大松了一口气，倒是那些被请来协助对抗亡灵的巫师们有些面面相觑。

    桑若真的就这样被那个亡灵带走了吗？

    ·

    桑若其实并不在轿子上，在握住奥里的手的一瞬间，桑若的灵魂就像是被引进了之前那片亡灵的梦境里。

    桑若的视野似乎分裂成了两面，一面看到现实中自己的身体正坐在骨轿中，被亡灵军队抬着前进；一面又看到梦境中的自己站在破败的兰西尔大宅前头，铁栅栏后枯萎的花枝仿佛一根根生锈的铁丝，门后院荒草丛生。

    “吱嘎”大门在桑若面前自动开了，抱着玩偶的六岁奥里站在别墅的廊下，青白的脸，幽暗的神情，仿佛死去的亡魂一样，直直地看着桑若。

    桑若皱眉：“奥里？”

    “是我啊哥哥。”抱着玩偶的奥里还是个孩子的模样，只是脸色青白，笑起来看着异常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