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10】楚大夫
扯开嗓子嚎哭的张大黑被楚凌霄这一眼看得浑身一冷,愣了愣,忽然脑袋反应过来,连忙追问:“你是,你是我三弟,他还有救?”
楚凌霄收回搭脉的,两人都没看见的角度,一条凝为细线的黑气从张三黑腕上游曳而出,消失在楚凌霄指尖。
“有救,只是蛇毒,解了就没事了。”
张大黑狂喜,抖着眼神慌乱又无措:“那要用什么解毒?”
楚凌霄让阿念留在这里:“刚才过来的路上我看见有解蛇毒的草药,你们在这里看着他,我去去就回。”
张大黑他们遇到的蛇应该是被魔气污染了的魔物,不过只是刚被污染,还未成气候。
楚凌霄把蛇留在张三黑体内的魔气清除了,剩下的蛇毒并不多厉害,只需要用常见的蛇清草就能慢慢解毒。
很快,楚凌霄就采了草药回来,按照正常程序将张三黑胳膊上的伤划开十字口挤出毒血。
张大黑知道三弟有救,又亲眼看见他呼吸慢慢恢复平静,也从慌乱中镇定下来。
“行了,你来把草药嚼碎,一半喂给他吃,一半敷伤口。待会儿再多采些这种草药,回去将养几天就可以了。”
周围都是泥土草木,没个砸药草的石头,楚凌霄自然不会自己上阵嚼这带着腥臭的草药。
既然张大黑还能动,这活儿当然就该他来做。
张大黑一点也不嫌弃,赶紧接了草药就往嘴里塞,就怕自己动作慢了三弟又有危险。
张大黑原还担心三弟昏迷,喂了药也吃不下去,没想到一塞进去,之前还气息奄奄的三弟就把药咽了下去,一边还虚弱地睁开了眼看了张大黑一下。
看得出来,张三黑是想什么,可到底还虚弱着,嘴巴动了动没能出声。
三弟没危险了,张大黑总算松了老大一口气,高兴起来,抬用胳膊胡乱擦了脸上的眼泪鼻涕,差点喜极而泣,带着哽咽当即就跪在地上给楚凌霄磕头:“谢谢先生,谢谢先生救我三弟!以后先生但凡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我张大黑也眼都不眨一下!”
张大黑脑子清醒了不少,之前就觉得楚凌霄像个读书人,现在对方又救了自己兄弟的命,心里全是感激敬重。
他也没啥文化,知道的最体面的称呼,就是“先生”。
楚凌霄摆:“举之劳不足挂齿,再则我本就是个大夫,哪里是什么先生,你只叫我一声楚大夫便是。”
围观全程地阿念扭头看了便宜爹一眼,发现便宜爹虽然脸上没什么笑,整个人却莫名透出一股正义凝然的正气。
用通俗一点的大白话来,就是这人一看就是个好人。
阿念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虽然这是他爹,虽然他爹回来后对他娘挺好,对他嘛,嗯虽然也欺负他,可其实待他也挺不错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阿念就是从来没把“好人”这个词往便宜爹身上靠过。
张大黑却是明显信了楚凌霄,整个人更加感动了,碰碰往地上磕头:“楚大夫真是个大善人,今天的救命之恩,我们张家绝对不会忘!”
一直躺着的张三黑也挣扎着重新睁开眼转着眼珠子去看楚凌霄,嘴巴嚅动,没出话,眼睛表情,都在表示他对楚凌霄的感恩。
又客气了两句,楚凌霄就让张大黑好好把张三黑背起来:“现在还是赶紧下山,让你兄弟好好休息养身才是重中之重。”
张大黑再三感激道谢,而后把楚凌霄用剩下的药草往怀里一揣,这就背上三弟下了山。
至于楚凌霄,只自己带着阿念还有事。
等张大黑走了,阿念才好奇地歪头看他:“你怎么还会治病呀?”
楚凌霄拍了拍衣衫上不存在的泥土,双一背,迈步:“身为大夫,如何能不会治病?”
在达官显贵面前,医者是中九流,地位卑贱。
可在穷乡僻壤之地,却是老百姓们十分尊重的人。
他们才不管什么社会地位分类,只知道如何自己周围能有个医术过得去的大夫郎中,自家生了病就不用只靠硬扛,听天由命了。
张大黑背着张三黑回家以后,傍晚,出海打渔的当家男人跟老二回来了。
得知此事,也不耽搁,张家二老就带着能动弹的两个儿子,并张三黑的媳妇及三个儿子两个闺女,一起来山坳里,找楚凌霄道谢。
张老爷子五十多岁,身子骨还算健朗,听大儿子描述过咬幺子的那条黑蛇头上长了肉留。
在此生活了一辈子的他如何不知道那黑蛇是个怎样的毒物,自然也就知道那蛇毒并不像楚大夫的那样容易解去。
一番道谢推辞后,张家人留下了送来的谢利,几条今日才打回来的海鱼,并一些个粮食鸡蛋。
比起张三黑的性命,这点谢利自是太过寒酸了,可张家本就不富裕,这些已经是掏空了他们的家底。
就是这样,楚大夫竟还一点不介意,甚至又给张家人包了药,让他们拿回去给老三煮了服下,能让老三不至于留下后患。
如此周全的良善人,张家人都感激坏了,回村里以后见人就夸阿念爹是个好人。
“虽然脸冷了点,可楚大夫实在是个大好人!”
有了张家人在云崖村中奋力宣传,村里人都知道了阿念爹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瞧着没个笑,却是个好心的。
到了这时候,谁还会非议当年的事啊,因为他们都在为村里竟然有了这样一个医术好心也好的大夫而振奋。
更甚者,村民中还有人“推测”出了当年的事情真相。
云医的楚大夫路经此处,跟没爹没娘的可怜女子宋婉相遇,两人在山里结识。
最后,楚大夫放不下云游四海钻研医术的宏愿,只能含泪留下宋婉。
“当初楚大夫肯定给宋娘子过他会回来的,要不然宋娘子怎么一等就是十年也没放弃?”
有感性的媳妇忍不住抹了眼泪,“那外面许多贼匪兵患,还有妖魔鬼怪的,多危险啊,指不定宋娘子等待的十年里以为楚大夫出了意外呢。”
“哎,这么来,也不怪宋娘子坚持要抚养阿念长大了,毕竟阿念可能就是楚大夫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如此这般,经过大家有志一同的“故事接龙”,到最后,宋婉未婚生子的不洁,反而成了为夫君坚守的忠贞表现。
便是赵老村长,听后也不由红了眼眶,念了句阿婉丫头不容易。
至于这些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又到底从谁口中开的头?谁知道呢。
有人也从另一个角度生出疑惑:“张老太山坳里新修了木屋,也没听见动静啊,那房子是什么时候造的?”
不过这话一出,就有妇女争先恐后地唾那人:“那山坳离咱们村距离可不近,平时又没人过去,不定楚大夫回来有段时间了呢!”
“就是啊,木牛当初不是还在山上碰见砍树的楚大夫嘛,那时候肯定就是在准备木头。”
“嗨,你们咋还这种没用的闲事!听了吗?大黑痣她娘家弟弟,不是前一阵摔断了腿嘛,听咱们这里来了个大夫,昨儿就过来了。你们猜怎么地?嘿,原本被镇上医馆里的郎中断定了治不好的腿,搁楚大夫这里,半个月就能好!”
“嚯,真的?”
一直在旁边安静捶洗衣裳的大黑痣儿媳妇啐了质疑的人一口:“怎么,你还不信楚大夫的医术啊!”
被啐的瘦巴媳妇心想,我又没亲自去试过,咋知道楚大夫的医术如何?
不过半个月后,大黑痣娘家弟弟真就腿脚利索地亲自来云崖村找楚大夫感谢,云崖村的人就全都信了。
这时候哪还有人去排挤孤立宋婉一家?
一个个都热情得很,看见阿念也都远远地就笑容可掬地打招呼,还有家里有人去找楚凌霄治过病的婶子婆子媳妇争着给阿念塞吃的。
不拘是几个野果几条鱼干或是一把炒豆,总归是一份感激。还从来没受过村里人这种对待的阿念很不适应,连那些零嘴都不敢吃。
一个多月后,阿念才算是渐渐适应了村里人这样的转变。
而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日子也从五月初夏,进入了炎热的八月仲夏。
已经引来了村民的关注,楚凌霄也不好再显露出破绽,一条渔船做得就十分缓慢。
一刀一凿之下,楚凌霄还真就慢慢从这样平凡的慢节奏生活中找到了乐趣,也就做什么事都不急了。
然而阿念却觉得这种不着急很坑崽,因为他砍那棵被便宜爹指定要砍的那棵树,一砍就是两个多月。
阿念整个人都要枯了,便宜爹却一点都不着急,还十分“善良”地劝慰他别着急,慢慢来。
阿念无话可,只能默默看着娘亲对便宜爹露出温柔地笑。
他知道,这是娘又又又又一次被便宜爹展露出来的慈父宽容所感动,那眼神里,既有柔情,又有欣慰。
攥紧了中的斧头,阿念默默转身,往腰上绑好便宜爹给他编的药框,背负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沉重离去了。
以前只有娘被便宜爹虚伪的外表给骗了,现在,整个村,甚至隔壁村,隔壁隔壁村,都盛传起了便宜爹大好人的名声。
阿念觉得,有时候拥有一颗聪明又清醒的脑袋,也是一种负担。
阿念不知道的是,被他定义为最受便宜爹蒙骗的亲娘,在他走后,蹙眉有些担忧地问:“阿念砍了这么久的树,当真还要让他继续吗?”
现在村里人接受了他们,对阿念也挺好的,宋婉并不对之前十年的被唾弃感到愤怒或仇恨。
虽然她看起来柔弱,可心里却明白,那些事并不是村民们的错,而是她打破了几代人延续下来的俗规。
另外,虽然这十年里遭受排斥冷待,可多数的麻烦威胁,到底是她亲叔婶带来的。
前些年叔婶发了财,一家人搬去了县城里,宋婉的生活就平静了下来。
村民们冷淡无视,或是拿她当闲话的谈资,鄙夷的对象,到底没有真地对他们母子做什么。
宋婉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儿子也终于被村里的孩子们接受了。
时候无法获得的,现在有会弥补,宋婉有些迟疑,不确定儿子会不会更想跟村里同龄伙伴无忧无虑地开心玩耍。
之所以迟疑,是宋婉也能看明白夫君如此,是想要让儿子变强。
这要是放在现代,就是父母对孩子的教育理念出现了分歧。
楚凌霄是理智强者论,宋婉是快乐成长论。
不过因为宋婉性子温婉,在没有发现孩子抗拒,或者夫君此等做法对孩子不利之前,便没有出来。
算起来,也是两世夫妻了,楚凌霄如何看不出来妻子的想法,停下上的动作,放下凿刀,摸了摸妻子脸蛋,“放心吧,他会坚持下去的。”
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也是他注定要走下去的路。
楚凌霄没多少慈父情怀,可对待阿念,也算是有两分责任心了。
比起前世,颇有进步。
山上,已经习惯了避开狼吟虎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