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舟和丁绵赶到急诊室时，周星域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医院的蓝色塑料椅上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朝走廊尽头的声音来源瞥了一眼。

    许延舟牵着丁绵正往他的方向走，丁绵双颊红扑扑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盲目地跟着身前的人。

    “来了。”他笑嘻嘻地与这对足够闪瞎人眼的情侣招呼。

    许延舟站在他身前，低着头问：“冯皓怎么样？”

    “这货自己作，空腹猛灌酒，这不喝着喝着就吐血了吗，我赶紧给他送这儿来了。”

    喝酒喝到胃出血，在周星域混的圈子里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喝酒之人往往不懂得量力而为，非要喝到身体出毛病了才罢休。

    都是自己作出来的毛病。

    许延舟应了一声：“……没事就好。”

    周星域揉揉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下许延舟的眼神，他怎么觉得对方这句话是咬牙切齿出来的？

    ……

    冯皓这时候躺在病床上输液，另一只手盖住自己的脸，只留下一张毫无生气的嘴。

    平时傻乎乎的大个这时候像枯萎了的芦苇一样，不声不响，别人来看他他也不理，好像听力受损一样。

    丁绵有些担忧地问：“冯皓这样，要不要叫茉过来看看？”

    “啊？不好吧，这俩不是刚分手吗。”周星域想了想，答道，“她不来还好，一来又戳冯皓一刀。”

    丁绵撇撇嘴：“茉才不是这样的人。”

    “分手这事吧，谁痛过谁知道，不是一时半会儿好的了的。哥这会儿是钻牛角尖了，等他慢慢想通了就好了。”

    周星域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劝丁绵，一边又拍了拍许延舟的肩膀：“你们要有事先撤了也行，他经纪人一会儿就过来了。”

    许延舟点头：“再待一会儿就走。”

    丁绵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借口要去洗手间，实则是偷偷去给江茉发了一条信息，知会她冯皓喝酒喝到胃出血的事。

    【茉，我和许延舟在华岛xx医院，冯皓喝酒喝到胃出血了在这住院，你……要不要来看看他？不来也没关系，就是想告诉你一声。】

    得到的却是江茉寥寥几个字的回复：【哦，知道了。】

    以往的江茉就算冯皓手指刮伤了都会大惊怪地尖叫，这次能不动声色成这样，看来她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不回头了。

    丁绵摇摇头，走回冯皓的病房。

    ……

    病房里的白炽灯很亮，冯皓把手从眼前拿下，皱着眉盯着天花板的灯看了几眼，嫌弃地：“这灯也太亮了，要亮瞎我了。”

    他反反复复地重复这句话，最后眼睛竟然好像真的被这亮光刺的受不了一般，掉下来几滴眼泪。

    这眼泪一掉就收不住了，冯皓眼睛越哭越红，身高将近一米八的男人躺在床上身形也显得长，此时嗷嗷哭的样子显得十分怪异。

    经纪人这时候赶到了，一见到冯皓这个样子，恨不得直接丢过去一个毛栗子。

    “你一个大男人在这边哭哭啼啼算怎么回事。”

    冯皓的经纪人是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见到许延舟，神情颇显意外，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多谢你关照冯皓。”

    冯皓委屈巴巴地还在那儿掉眼泪，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又在抱怨：“这医院的灯实在太亮了。”

    许延舟见冯皓经纪人来了，与她寒暄了一句，就拉着在一旁的丁绵出了病房。

    周星域此时正在门口抽烟，见许延舟出了病房，下意识地递过一根烟：“来一根？”

    许延舟摇摇头，他被人挽着胳膊，丁绵探出个头，跟在许延舟身后。

    周星域笑嘻嘻地：“哦，我都忘了，许哥交了女朋友后就学乖了。”

    许延舟转过头对丁绵：“你别听他乱讲，我本来就很少抽烟。”

    丁绵对男朋友抽不抽烟这件事倒是不太介意，只要没有烟瘾，她也不是太排斥。

    不过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回了周星域一句：“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周星域哈哈一笑，对丁绵的劝诫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我也是随便抽着玩的，这不怕自己睡着了嘛。好了现在也不早了，你们回家慢慢秀恩爱吧，天气凉心感冒。”

    随后他熄灭了烟，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单身狗回去照顾另一条单身狗了，回见。”

    ……

    周星域走后，丁绵有些好奇地揪着许延舟问：“周总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啊？”

    许延舟挑眉：“不然你自己问他？”

    “那我哪好意思啊。”

    许延舟勾起胳膊，给丁绵一个眼色示意，丁绵立刻乖巧地勾过他的胳膊，俩人并肩朝停车场的方向走。

    今晚的雾色极浓，将月色完全遮掩住了，晚风吹得路边的夹竹桃婆娑作响。

    许延舟低沉的声音透过来：“他以前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后来分手了，他就一直单身。”

    丁绵有些不可思议道：“看不出来他这么深情哦。”

    “那是很后来的事了。之前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许延舟的这个“也”字用的巧妙，丁绵一下就抓住了他话中的别有深意：“你这个也是明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吗？”

    许延舟转过头，垂眸深深地看了丁绵一眼。

    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丁绵的耳垂，丁绵惊得立即声“呀”了一声，赶紧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娇羞地低下头去。

    许延舟在她的耳边低语：“我好不好，绵绵，你不是最有发言权吗。”

    ……

    好，真是好极了。

    -

    周星域抽完烟，又去便利店买了杯关东煮，吃完了之后才返回医院。

    他又翘着二郎腿在医院长廊里继续坐了一阵子。

    有几个换班的护士路过，他就笑嘻嘻地与她们招呼，有一个年纪很轻的护士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还特地停下来和他聊了几句。

    他单手撑在一排座椅的边缘，随手拨了拨剃得极短的头发。

    冯皓的经纪人还在房间陪着，是陪，不如是全程给冯皓做思想工作，外带数落他的前女友。

    周星域停下来，大致意思就是冯皓这一个根正苗红的娃娃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十八线明星给害惨了，对方攀上他完全是为了他的名气之类的陈词滥调。

    周星域听得不由地冷哼一声。

    按理冯皓的经纪人来了，他也就功成身退了，不过他一时之间也无处可去。今天是接了许延舟的电话从南城赶过来的，本想住在许延舟那里，结果这家伙竟然金屋藏娇，反倒让他变成了个无家可归的单身狗。

    他慢悠悠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得了，天都快亮了。

    他见没有人赶他，就趴在医院长凳上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人的声音变响了一些，他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清的太阳已经照进了病房，病房外的树苍苍郁郁地盖住了窗外的大半景色。

    他在走廊尽头看见一个探头探脑在寻找什么的女孩子，矮矮的，身形却让他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不止见过，还见了很多面。

    他眯着眼，在脑海中搜寻这个身影，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这不就是冯皓刚分手的女朋友吗？

    哟，终于还是来了。

    ……

    江茉裹着条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其实她这副装扮完全不是为了躲避粉丝，来惭愧，她进演艺圈也有几年了，在路上被认出的几率还不如丁绵这个网络主播。

    她只是想来看看冯皓，偷偷的。

    收到丁绵信息的时候，她起先狠了心地拒绝她，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好像一定要去医院确定一下他没事才能安心。

    所以一大早，她就爬起来赶到医院。

    远远地看见周星域，她一时之间无语，只能朝他点点头。

    她原本以为周星域见到她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他们这些狐朋狗友，都是同一个鼻孔出气。

    出乎她意料，周星域见她来了，也没多为难她：“你来看冯皓吧，我刚刚看了一下，他的经纪人不在这儿，你要不现在进去看看他？”

    江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就不进去了。”

    她通过门的缝隙朝里看，冯皓仍旧躺在床上，皱着眉，毫无生气的模样。

    平日生龙活虎的大男孩突然就这么安静地睡在那里，让她无所适从。

    只看这么一眼，她就双眼通红。

    可她仍旧眷恋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他这次真挺伤的。”

    周星域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传来。

    江茉死命地绞着手指，眼睛睁得很大，以为这样眼泪就不会用眼眶里掉落。

    可她最后只是对周星域：“你让他好好照顾身体。”

    然后转身就走。

    既然决定分手，那就分得干脆果断一点，对两人都好。

    江茉走后，周星域望着她的背影，瘦瘦一只，却比任何时候都决绝。

    他感叹道：“唉，女人狠起心来，也是要人命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