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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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子澜觉得心寒。

    他也是皇子。

    他也是祁政的儿子之一。

    只因为他生来没多久就失去了母妃, 转头又被记在了皇后名下, 如今就连成婚, 都要与一个随时可能死了的体弱女子成婚。

    更为荒唐的,那圣旨的是人话么?

    因为他长得好看,因为那女子也长得好看, 所以他们是天生一对,就是天定的仪亲王和仪亲王妃。

    滚他犊子的!

    祁子澜气得摔光了屋子里所有的物件,眼内全是恨意。恨皇帝, 恨皇后,恨自己,也恨那即将要嫁给他的女子。

    这人既然体弱,为何不能直接早死两天?最好在那洞房花烛夜直接死了, 喜事变丧事, 天下太平!

    他冷笑一声,觉得世事荒唐可笑。

    “殿下,陛下自有他的想法。”罗书兴低声劝他。

    祁子澜看向罗书兴,胸口起起伏伏,眼前发黑,最终只了一个字:“滚!”

    他再怎么恨, 一切都要听从宫里头那最尊贵的两个人的意思, 迎娶谭家的嫡女谭潇月。

    婚事一切都是交给下人办的,宫里头还派了太监来。

    赏赐的仪亲王府, 由于他不受宠,刚搬进去, 院子里的花就全死了。

    一切都彰显着:这是一场注定不会惹人喜的婚事。

    祁子澜迎娶了谭潇月,在新婚第一夜,连盖头都没去掀,直接回了自己房去睡。至于那女子有没有在等他,又是如何看待这场婚事,与他何干?

    他们连一个孩子都不会有。

    他根本不会碰她。

    一夜醒来,祁子澜换了衣服直接让人去叫那女子起床。

    今个要进宫见皇后。

    既然成了仪亲王妃,该做的事情她一件不能少。

    等人真到了他面前,祁子澜发现谭潇月确实很漂亮。那双眸子是微微发亮的,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常年躺在病床上的弱女子。

    他刚这么想,就见谭潇月轻咳了一声。

    一股厌恶感自心里蔓延全身。

    是了。

    皇后为了恶心他,千挑万选选出了个病秧子,为了让他断子绝孙!

    祁子澜冷漠开口:“我们现下进宫去见皇后。从今往后,你就是仪亲王妃,在外记得做好你该做好的事。在府内,你什么都不用指望。我不会碰你一根手指。”

    这女子就看着他,微微露出了浅笑:“我明白了。”

    没有排斥,没有不甘,没有怨恨。

    唯有一句“我明白了”。

    祁子澜迈开腿,径直上了马车。

    他一辆马车,谭潇月一辆马车。

    车轮滚滚入宫,又滚滚出宫。

    晚上又是分屋睡。

    随后是回门。

    他知道谭家在京城中算了不得,那谭阳即将就要去考秋闱。

    左右这人今后会是太子的人,与自己不会有丝毫的关系。

    祁子澜根本没算跟着去谭家:“我不去,你自个住一晚,第二日记得回。”

    谭潇月又是那样浅笑:“好。”

    这人怎么自己什么,她都只会应?

    祁子澜恶意揣测着谭潇月的心思,莫不是这人以为入了仪亲王府,就彻彻底底是仪亲王府的女主子了?

    “罢了,指不定这两年就死了。”祁子澜出的话要是被人真听到了,恐怕会引来一阵怒骂。

    可反正也没人在意他。

    他直接选择了去金玉满堂消遣。

    然后京城里没多久爆出了一场红玉膏的案子,随后又迎来了科举考核。

    太子与五兄在朝堂前朝堂后都斗得咬牙切齿。

    祁子澜每日则是去上课,半点没学会,随后又因为金玉满堂的事,被牵扯入了这两位兄长的斗争中,还被祁政骂了个狗血淋头,罚抄书禁足。

    书交给了罗书兴去抄。

    至于禁足?

    祁子澜干脆叫了戏班子上门唱戏。

    近来流行昆曲,他就听昆曲。

    咿呀呀完全听不懂。那些个关于情情爱爱的东西,怎么可能存在?穷苦百姓要为了生存而拼搏,皇家为了权势而拼搏。这世上所有的情感,全都不可信。

    主演的角可以是个男的,会唱女声。

    他听完就赏两银子,听完就赏两银子,觉得戏班子和皇家一样,唯有哗众取宠才能够得到点甜头。

    至于谭潇月?

    眼不见为净。

    他们一道都在这仪亲王府,一天到晚都碰不上面。

    极为兄长掐得风生水起,他嗑瓜子喝茶听曲,日子过得也还成。

    反正那些人争权夺势到死,都与他无关。

    到禁足日过了,他又回归到混沌度日。

    这就是皇帝和皇后想要的。

    不是么?

    祁子澜漠然过着自己的日子,觉得活着怪没有意思。

    覆巢之下无完卵。

    祁子澜被送进高墙时,眼内是一片死寂。

    谭潇月平静站在他身旁,跟着他一道被关在了高墙之内。

    被关在高墙里会怎么样?

    会变成傻子。

    外界什么东西都接触不了。自杀也自杀不了。吃穿用度就那么点。连匹马都见不着。

    他被自己的父皇,亲手送进了这高墙。

    高墙里头很安静。

    没有人唱曲,没有人喧哗。

    比后宫中的冷宫更像冷宫。

    所有下仆都不会话,全是哑巴。

    这儿会话的就两个人。

    一个他,一个谭潇月。

    他们两人原先用惯了的下仆,一个都进不来。

    他看着谭潇月安静走向自己的房间,在她身后了一声:“谭家不要你了。”

    谭潇月转过了身,又是那一模一样的浅笑:“殿下,谭家不会放弃我。陛下也不会放弃殿下。”

    这笑容虚伪得很。

    祁子澜恨不得想要撕碎那张脸,却是扯开一样的浅笑:“不。谭家完全舍弃了你。而我的父皇,亲手将我送进了监狱。”

    谭潇月又转了回去:“殿下,您该好好休息了。”

    高墙就是罪者才会待的地方。

    该休息的不是他,是这个至今为止都不曾变色过的女子!她到底从哪里来的自信,相信谭家不会放弃她?谭家敢为了一个女子和皇帝对上?

    谭阳刚入朝,救她就等于放弃了谭阳!

    他一个人过日子,不自觉就开始多话。

    那女子偶尔看到他,时常就带着那张虚伪的浅淡笑脸。

    祁子澜一边想这人什么时候会死,一边开始不想要这人死了。

    要是这女子都死了,他在高墙中,生不如死。

    谁料谭潇月也觉得无聊,不自觉就会来他面前晃悠,偶尔逗他一下。有的时候是拿了编织出来的螳螂放在他窗台上,有的时候是花环。

    这些都比较正常。

    过分的是有的时候,开始给他背书。

    背什么书??

    她竟然还会背孔孟。

    这女子太可怕了。

    如此可怕,日子倒是没那么无趣了。

    他发脾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反正,这一切不会和谭潇月有关。他这样想的。

    谁知道在高墙这短短的时日中,送东西进来的人,送了两回的白布。

    一回太子死了。

    一回三哥死了。

    前者是暴毙,后者是死于天花。

    京城里有好些人都得了天花,肆虐了许久。一直到差不多收敛,他又一无所知茫茫然被带了出去。

    带出去的那天,他浑身一个哆嗦,觉得京城很冷。

    旁边的谭潇月面容淡漠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

    他看着她那神情,忽然觉得自己怪没意思的。他责怪她又有什么用呢?身子弱不是她想要的,被莫名其妙嫁给自己,被关入高墙,又整日被自己忽视。

    她和自己,同样无辜。

    自己与父皇又有何种差别?

    祁子澜看向谭潇月:“我们出去了。”

    谭潇月微微颔首。

    祁子澜想对不起,可话卡在喉咙口,最终被他咽下了。

    他们回到了府里。

    祁子澜不自觉开始注意起了谭潇月。她喜欢穿艳丽的衣服,她喝茶和酒的姿势与常人有细微的差别。她喜欢吃猪肉,还喜欢吃瓜果,最喜欢喝酒。

    体弱能喝酒么?

    祁子澜一脸疑惑。

    他无聊到开始学谭潇月。即使猛然被拉上了朝廷战场上,他依旧觉得自己心里头是无聊的,荒芜如高墙,唯有那艳丽的裙摆,能消减一点这无趣。

    接着,刺杀袭来。

    罗书兴替他挡下了几回。

    暗中不知道是谁,还替他挡下了几回。

    估计是父皇的人。那男人不会想自己的儿子死光的。

    这天他和谭潇月坐在一块儿。

    谭潇月忽然就来找他下棋。

    女子都会那么多东西么?祁子澜回想自己荒废多年的各项课业,陷入了疑惑:莫不是自己王妃会的东西比自己还多?这有点不太妥当吧?

    谁想,暗杀猝不及防。

    谭潇月就那么倒在了他面前,替他挡了刀。

    他头一回知道,人能够流那么多的血。

    他听见自己哭得惨烈,发现自己丢了谭潇月,也丢了自己。

    五王爷、皇帝、皇后、指挥使、宋公公、丞相、就连戏子都有别的身份……

    祁子澜越是变得杀伐果断,知道的越是多,越觉得所有人都荒诞的可笑。

    他丢了最宝贵的东西,全因为这群人。

    最后,他知道谭潇月是锦衣卫了。

    她这一生最大的使命,原来就是护着自己。

    他没要皇位,最终守在了祠堂。

    他知道谭潇月喜欢花,给她的牌子上刻了一朵。

    锦衣卫也没事,她对他很好。即便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王爷,甚至不是一个好人。她对他还是很好。

    她其实该是跳脱的性子,从高墙中就有隐隐看出。

    那些时日,她该是能收到外面消息的。她或许还能出去,可她就在高墙里陪着自己。

    她既然是锦衣卫,那或许可能还活着。

    那些刺客的刺杀水准,根本比不过她一根手指。

    如果没活着……

    “来生,我们再做一次夫妻,好不好?”

    恍惚间,他似乎有感受到有怪风吹过。

    他回头看了看牌子,开始起一些无聊的话。

    他的世界一片荒芜,连艳丽的衣裙都看不见了。

    一闭眼,一睁眼。

    “殿下,快起床,今日头一天拜见先生,可不能赖床。”

    祁子澜睁眼,愕然:“嗯?”

    作者有话要:

    番外就那么一个啦!

    鞠躬,爱你们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