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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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无羡绕着一丛枯花走了五十多圈才勉强冷静下来,听到最后一句哭笑不得。正在此时,忽听身后传来枯叶被踏碎的声音。……魏无羡迅速调整好表情,一转身,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身后不远处一株死树的阴影之下。

    这道身影很高、很挺拔、很有威势。

    只是少了一颗头。】

    只是少了一颗头……

    聂怀桑僵硬着脖颈又看向了他大哥,拿着扇子的手握得死紧,期待着他大哥能些什么好安他的心。

    聂明玦即便听了这话,猜得这无头之人是怎么回事,也只是蹙了蹙眉,并无太大反应。察觉到自己弟弟看了过来,聂明玦眼帘微合,了两个字,“继续。”

    “大哥!”

    “借用姓魏的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若是直面都不敢,何谈顶天立地?”

    魏无羡:我原话是这样的吗?

    大哥,这应该是那啥后的你吧,要直面不应该是你直面吗?聂怀桑叹气,平生第一次如此认真地默背了一遍聂家霸气刀法……的开篇,才又接着读了下去。

    【狡童第十

    ……篝火那边,蓝家的辈们也看到了这个影子,个个汗毛倒竖,瞪大眼睛就要去拔剑,魏无羡将食指抵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蓝景仪把剑横在身前,颤声道:“这、这是个什么妖怪!”

    魏无羡道:“一听就是基本功课做的不好。妖是什么?怪是什么?这个明显是尸,属鬼类,怎么会是妖怪?”

    ……魏无羡把双手拢在嘴边,高声道:“真的没事!……但是……有火光!热!活人多,而且还都是男的!阳气重!他看不到、听不到,但是他可以朝他感觉热闹的地方走。还不赶紧的把火灭了,都散开散开!”

    ……果然,篝火一灭,人一散开,这无头人便失去了方向。……忽然,他又动了起来,并且准确无误地走向其中一名少年!

    魏无羡……他拾起足边一枚石子,一翻手腕,朝无头人掷去……道:“…这个无头鬼修为很高,若是你们移动速度太快,身旁带起微风,也会被他觉察。”

    蓝思追道:“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是在找他的……头吗?”

    魏无羡道:“不错,他在找他的头。这里的头这么多,不知道哪个是他的,他就会把脑袋从每个人的脖子上揪下来,安到自己脖子上,看看合不合适……”

    …众少年齐刷刷举手护住头颈,开始慢悠悠地四下“逃窜”起来。…蓝景仪无法忍受了,道:“我们就这样一直这么走下去吗?走到什么时候啊!”

    魏无羡想了想,道:“当然不是。”

    完,他高声喊道:“含光君!含光君啊!含光君你回来了吗!救命啊!”

    见状,其他人也跟着他一起喊了起来…一个喊得比一个高亢,一个喊得比一个凄切……忽然响起一声幽咽的箫鸣,紧接着,是一声清洌洌的弦唱。

    ……这群辈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呜呜呜呜含光君!泽芜君!”】

    聂怀桑木着脸读完了这段,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之前晓星尘诵读时的心情了。这是他大哥,被分尸又化为邪祟的大哥啊,居然被夷陵老祖当成教导蓝家辈的实体教材,魏兄你什么时候这么好为人师了?还游戏般带着辈玩捉迷藏?这人是有多喜欢玩捉迷藏?大哥你怎么没暴起把魏兄按在地上揍一顿呢?

    聂明玦轻哼,这姓魏的还知晓喊人来制服他,若是敢用那邪门歪道压制驱使于他,他的霸下绝对长刀出鞘定斩不饶!

    蓝启仁一时间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当年清河聂氏春秋鼎盛,聂老宗主所向披靡;现如今聂氏也是如日中天,聂宗主意气风发更胜其父。将来呢?叹罢却又自嘲,他们这些仙家名门,不都是如此的么?不管如何,仙门百家的未来,还得靠这些辈去闯。然而凝神却见辈景仪和温家稚儿、凶尸玩儿得正欢,顿觉蓝家未来一片灰暗!

    【两道修长的身影闪现在花圃破败的园门之前,一般的身长玉立,一般的冰雪颜色,一持箫,一负琴,并肩而行。两人一见那道无头的身影,都微微一怔。

    蓝臣的神色尤为明显,几乎可是震惊了。裂冰不再发声,避尘却已出鞘。……那无头人身手也敏捷矫健得很,纵身一跃,擦身错开避尘掠过的锋芒,反手一抓,竟然就这么抓住了避尘的剑柄!

    ……这时,蓝臣却已回过神来,将裂冰送到唇边,凝眉吹奏……三音齐出,他终于失去了力气一般,身形晃了晃,倒下了。准确地来,并不是倒下,而是散架了。手是手、腿是腿、身体是身体,支离破碎地散在堆满残叶的地面上。

    蓝忘机翻手收琴,召剑回鞘……一群辈惊魂未定地围了过来,先给泽芜君行了礼,不等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蓝忘机便道:“休息。”

    蓝景仪愣愣地道:“啊?可是含光君,亥时未至啊?”

    蓝思追则拉了拉他,恭敬地道:“是。”这便不再多问,带了其余的辈们,寻花圃的另一处,重新生火休息去了。

    尸堆旁只剩三个人,魏无羡对蓝臣点头致意,蹲到地上,正准备重新封尸入袋,拿着那只左手往乾坤袋里塞,塞了一半,蓝臣道:“请等一等。”

    方才魏无羡见他表情便知有异,果然,蓝臣脸色苍白,重复道:“请……等一等,让我看看这具尸身。”

    魏无羡收住动作,道:“泽芜君可是知道此人身份?”

    蓝臣尚未应答,似是不能确定,蓝忘机却已缓缓点头。

    魏无羡道“好了,我也知道是谁了。”他压低声音,道“赤锋尊,对吗?”】

    在众人都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谜底揭穿地无波无澜。

    可聂怀桑到底还是再次红了眼眶,猛然抓住了他大哥的右手!手指带茧、掌心也很硬,可就是这双手,在他牙牙学语时抱过他,在他蹒跚学步时扶过他;后来,父亲过世,母亲病故,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也是这双手教他、他;而如今,他还能握着这手汲取暖意,而不是,多年后冰冷的断肢残臂……

    难得的一瞬,聂明玦任他弟弟握着,没有嫌弃地甩开。也仅仅是一瞬,片刻后,他拉起聂怀桑自己的衣袖往他脸上扔,恶声恶气地道:“给我收起你那副哭丧脸,就是我没死,你也要担起一宗之主的重责!”

    聂怀桑哭:都了我只是个纨绔,谁要当什么宗主啊摔!

    蓝臣现在也是面色苍白,他这结义大哥弱冠之年便能撑起一宗之派,正气禀然、顶天而立,究竟为何会有如此下场?

    金光瑶低着头,却双手成拳渐渐紧握……

    【……魏无羡道:“泽芜君,含光君对你过了我们一路的见闻吧。莫家庄,掘墓人,义城那些。”

    蓝臣颔首。魏无羡道:“那含光君也应该和你了,那个在常氏墓地出手抢夺尸体的雾面人,对姑苏蓝氏剑法了如指掌。……”

    蓝臣默然不语,魏无羡又道:“他抢夺尸体便是不愿让旁人发觉赤锋尊被肢解了。赤锋尊尸身一旦被拼凑齐,情况便会对他不利。这是一个了解清河聂氏祭刀堂秘密的人,一个可能和姑苏蓝氏非常亲密的人,一个和赤锋尊颇有……渊源的人。”这样一个人,最有可能是谁,不必明言,谁都心中有数。

    蓝臣神色虽是凝重,闻言却立刻道:“他不会这么做。”

    魏无羡道:“泽芜君?”

    蓝臣道:“你们探查分尸案、遭遇掘墓人,都是这个月的事。而这个月里他几乎一直同我秉烛夜谈,前几日还在共同策划下个月兰陵金氏的百家请谈盛会,分身乏术,掘墓人不可能是他。”

    ……蓝忘机道:“他不必本人去。”蓝臣仍是缓缓摇头。魏无羡道:“蓝宗主,你心中知道,嫌疑最大的那个人是谁,只是你拒绝承认。”

    ……默然一阵,蓝臣道:“我明白,因为一些原因,世人对他误解颇多。但……我只相信这么多年来我亲眼所见的。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蓝臣为这个人辩护,倒也不难理解。实话,就连魏无羡本人,对他们怀疑对象的印象也不坏。也许是出身原因,他待人十分谦逊亲和,是那种谁都不会得罪、谁跟他相处都能觉得舒服熨帖的人。何况泽芜君还与之交好数年?

    聂明玦生前那段日子,正是清河聂氏在他的执掌下如日中天、声势直逼兰陵金氏的时候。聂明玦之死,对谁最有益处?

    大庭广众之下走火入魔发狂而死——看似无懈可击、无可奈何的一桩憾事,事实果真如此简单吗?】

    下手作案之人初步揭幕,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聂怀桑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所以,是三哥……吗?”

    聂明玦狠狠一闭眼,亲手掐灭心中仅剩的一丝侥幸,陡然抄刀而立直指蓝臣后方的金光瑶,怒喝道:“孟瑶,这就是你口口声声保证过的会改过自新、重新向善?你还待如何狡赖!”

    聂明玦盛怒之下竟是叫出了金光瑶认祖归宗之前的名字,想想从前他一而再再而三放过这人多少次,结果呢?暴毙而亡、分尸镇压!他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蓝臣被猛然叫回神魂,下意识地起身去拦,然而口中像是被禁了言一般吐不出半句话来……

    即使被长刀所向,金光瑶还是低着头,似是入定了一般,不发一语,也不教人看出丝毫情绪。

    金子轩也脸色铁青地站起身,道:“聂宗主,天书石所述也是猜测,尚未证据确凿,看在你是他结义大哥、当前无碍的份上,先把刀放下,他已经被正魏无羡控制在手、逃脱不得了!”

    还坐在地上的金光瑶缓缓抬起头,望着还挡在身前的结拜二哥,还有替他话的血缘兄长,然后视线定格在大哥聂明玦刚毅的脸上,再一次看到了失望痛恨、深恶痛绝。他轻笑,即便到这个地步,大哥也没有露出像那些视他如污秽恶心之物的眼神。

    赤锋尊聂明玦这样的,曾经也是他想活成的榜样,只要勤加修炼、再御下有方,所有的东西都唾手可得,多好。更何况还与他还有知遇之恩、结义之情,可他为什么会杀了这个人呢?金光瑶细细思量,即便只是只言片语,也足以知晓这事是他动的手脚了……回过神来扶上肩头的白骨,脑海中突然浮现夷陵老祖那句‘三位兄长的人品’,罢了,就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还不一定会死,不是吗?

    金光瑶对聂明玦道:“大哥,你先冷静下听我完,即便之后还是想取我性命,我也绝无怨言。”

    聂明玦此刻已经怒气稍敛,见这一句金光瑶的语气很是心平气和,没有被戳破之后的紧张无措,更不像之前几次那样急于撇清,又再有蓝启仁前辈稍加劝解,终是再次席地坐了下来。

    聂明玦端坐在金光瑶的对面,惊魂未定聂怀桑还是黏在背后,两边是蓝启仁、蓝臣,其它人则是都没动。

    这样严肃正经、几方会审的架势逗得金光瑶又笑了出来,在他大哥再次怒气蒸腾之前,他轻咳了一声,道:“从哪起呢,就从,射日之征后,我认祖归宗、踏入金陵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