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续四、

A+A-

    姑苏,云深不知处。

    蓝家先生蓝启仁的居室中,案桌上的茶壶仍透着袅袅茶香,而在叔父大人手中的茶盏却无半点余温,徒有杯盏之上因曾被大力磕到而留下的裂纹,证明茶盏的主人几次的怒气翻腾。

    案桌对面的蓝臣回神后从容起身,接过叔父手中大约已经使命将尽的茶盏放好,再执起茶壶、重新另斟了一杯清茶递过去,顺便有意无意地遮挡住叔父针对弟弟的部分灼灼目光。

    顶着叔父即将再次吹胡子瞪眼的压力,蓝臣面上不为所动,只道:“叔父,我们几人此番际遇实在匪夷所思,似乎并不能与外人道之,所幸姑苏蓝氏仅有我们三人知晓,倒无甚妨碍。”

    话到此处,蓝启仁点头表示同意。此次过后,仙门百家必将迎来又一次动荡,他们几人得此机遇,那不管‘动荡’如何,既已尽占先机,便由不得那些阴险人再兴风作浪。只是,如何行事,还需再好生筹谋一番才是。

    再有,看了眼似乎心不在焉的另一个得意弟子,认定之人虽非佳偶,但总好过十几年苦涩煎熬,罢了罢了。

    虽然自意识到已回了云深不知处那一刻起,蓝忘机就迫不及待地想奔赴夷陵,好时时刻刻守在那人身边,但自身的理智之下,到底忍住了心中所想,且先听从叔父与兄长安排。只是,蓝忘机看了看一并出了空间却落到此处的第四人——某个一直被他们忽略的蓝家豆丁,眼见孩儿眼底又开始蓄起了泪水,不得不开口断另外二人,提醒道:“叔父,兄长,景仪尚在此处,如何处理?”

    所谓‘处理’并不是某种危险所指,而是三岁儿已有所知,所见所闻更有记忆,但却并不明了其中弯弯绕绕,若放之任之,孩闹着要找新认识的朋友,言语之间恐怕会漏出些马脚。

    蓝忘机所言不错,突然被送走又突然回来(?)的景仪,此时真的很慌,伙伴突然不见了,漂亮的情姐姐(和阿苑学的)也没了踪影,只剩他一个人(?)对着凶凶的先生,真的很可怕啊,眼泪快要忍不住决堤了嘤,然而还是要忍,“呜我要阿苑我要我爹呜呜呜~”

    才了句‘仅有三人知晓’的蓝臣,看着坐在地上堪堪与案桌齐平的景仪,不免陷入了深思,也许……是三个半?

    同样忘了有第四个人的蓝启仁:……

    景仪:( p′︵‵。)

    ……

    从蓝启仁居室离开的路上,蓝臣怀抱哭唧唧的景仪,不时逗弄哄劝,偶尔还要在路过、了照面就如遭雷击的门生弟子齐齐瞩目时致以问候,看起来稍有些手忙脚乱,却尽显从容不迫风度,嗯,如果忽略被景仪拿在手中敲敲啃啃的法器裂冰的话。

    泽芜君微笑脸:无羡传授的方法果然很好用。

    没有佩戴抹额却浑然不觉、招摇过境的蓝忘机,对此点头加以肯定。

    沿途悚然的门生心中惊恐不断:不得了了!宗主和含光君都被人夺舍了!!

    ……

    蓝臣正腾出一只手心给景怡擦着脸,口中仍劝道:“忘机,我知你急于去往夷陵守着无羡,他那边的事也的确很要紧,你尽可向叔父那边告个别自离去,景仪由我送到堂兄处、于他解释清楚即可。姑苏你也放心,这边有我在,一应事宜都会与叔父一起商量行事,必不会耽误了你和无羡的终身大事。”

    便是被中了心中所想,蓝忘机面上也依旧分毫不显,依旧如常道:“我御剑去往夷陵,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景仪的事,除了需要解释此片刻行踪之差,还有他五岁后进学的事,也要一并与堂兄及叔伯母声招呼才是。”

    蓝臣:叔父为了蓝家的雅正也是拼了,希望景怡日后走好,不对,叔伯母还不一定同意呢。起来,叔伯母也算是蓝家女修之首,家规之严苛不在叔父之下,怎的教出的孙辈日后会如此……跳脱的呢?

    蓝臣并不再劝,道:“堂兄与叔伯母一直对你赏识有加,去声招呼也好。”毕竟他们的后辈,是日后最像无羡的蓝家人了,前提是这辈子景仪能坚持下来吧。

    蓝忘机点头应是。

    蓝臣又道:“前面听闻,乱葬岗上物资匮乏、甚是拮据,你等会儿过去的时候,记得去账房多支些银钱,或者在乾坤袋中多备些衣裳被褥,如果是你的话,他们应当会接受的。”

    蓝忘机:“……”

    蓝臣接着道:“若实在不肯,你便可托言,为家中长辈向温氏医修们多讨些温补身体的丹药即可,对了如此一来,也需再多备些药材方可。”

    完才觉得弟弟已停下脚步、落后了两步了,蓝臣问道:“忘机,怎么了?”

    蓝忘机道:“玉牌。”

    蓝臣僵住,弟弟的玉牌在空间中时,便被亲自系到无羡身上了,这会儿没了玉牌,自然连走出云深都成问题。难不成他真的老到记不住事了吗?

    静立片刻,蓝臣回头笑着道:“无事,先持我的玉牌去支,临走前,还是要补上玉牌吧。”

    蓝忘机答‘是’,然后对着面前的背影道:“兄长。”

    蓝臣应道:“何事?”

    蓝忘机道:“很多事情,兄长不必太过介怀。”

    蓝臣:“……”

    蓝忘机:“赤锋尊与敛芳尊此时仍在,尚有挽回余地,且都愿意去挽回。”

    沉默片刻,蓝臣道:“……我知。忘机你也不必担忧,我自心里有数。”

    蓝忘机:然而我并不喜听到‘心里有数’之类的话。

    见兄长如此情态,蓝忘机无法因对方一句‘不必担忧’便真的放下心来,只是心结二字,只能自己去解,哪有旁人几句话便能开解的道理。但又不能如此撒手不管,想了想,蓝忘机又劝了句‘保重’的话,接着话题一转,道:“忘机有事想让兄长帮忙。”

    蓝臣听得稀奇,什么时候他这弟弟如此直白地过‘帮忙’二字了,饶有兴致地问道:“帮些什么?”

    蓝忘机道:“魏婴曾言,他已不记得父母相貌,我便想拜请叔父赐下二位长辈画像,作赠与魏婴之礼;也想让他见面我的父母,故此,请兄长帮忙作父亲、母亲画像。”

    蓝臣笑道:“自是应当如此,我这做兄长的分内之事,忘机又何言‘帮忙’二字。”

    蓝忘机抬手施礼道:“多谢兄长。”母亲曾经的教导之言犹在耳边,想必会比自己的话更有用的。

    ……

    蓝臣在山门前,望着自家弟弟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得从看到大的弟弟的确变得不一样了,连父、母亲都搬来劝导与他,自己又怎能辜负弟弟的一番苦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