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赵珒眼神示意她手边那枚剥好的鸡蛋, 薛令微只得乖乖顺从。
赵珒见她吃了, 收回目光,道:“你不想问问薛淑河的事情?”赵珒又给她剥了一枚鸡蛋, 放到她的碗里。
薛令微咽了咽嘴里的鸡蛋,狐疑道:“莫非你知道?”
赵珒平静回道:“她是你的姐姐。”
“姐姐?”薛令微登时愣住,她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姐姐。
“薛淑河是你父亲和原配贾氏所生之女, 当年在你父亲和贾氏死后,你母亲本来是派人想将薛淑河斩草除根, 只不过你母亲不知道, 薛淑河被一个东瀛武士救走, 后来便成了幕府的人。”
薛令微错愕交加,她哪里知道这些事情?母亲也从未跟她过自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本来以为自己只有仁昭公主这么一个姐妹而已。
不过既然是她的姐姐,那她们就该是这世上彼此的亲人。为什么沈芸会让她要心薛淑河?
还有赵珒,是怎么知道她这个姐姐的事情的?
薛令微本想问一问,结果这时候钱仲却进来了, 禀告:“督公, 青妍姑娘……”钱仲看了一眼一旁的薛令微, 又继续道:“突然中毒了。”
赵珒眉头一簇:“中什么毒?”
“目前未知。只是婢子去送饭的时候, 她便突然浑身抽搐,不省人事,现在已经去请郎中了。”
钱仲禀告完便下去了。赵珒下意识看向薛令微,见她不知在愣什么神,须臾,他问她:“等她醒了, 要不要过去看看?”
薛令微回神,将手里剩下的鸡蛋一口塞到嘴里,顿了顿,最终还是点点头。
纵然有了真相,但是有些话,她还是想亲口问问她。
青妍的毒并非是突然有的,而是她一直都在服用一种名为金云丹的药丸。金云丹药性缓慢,却能在几日之内置人于死地,不过若是每月一直按时服用就能保无虞。青妍突然毒发,显然是因为这个月没有服用金云丹造成的。
虽然薛令微不知道青妍为什么要服用这种药,可她为郑贵妃做事,此事定于郑贵妃脱不了干系。
郎中在青妍的手指上放了一些毒血,再配以施针,这才稳住了青妍的心脉和气息。奈何金云丹的毒性深入骨髓,放了这些毒血也只能让青妍多苟延残喘几日而已。
也许青妍等不到醒过来,就会彻底毒发身亡。
夜里,薛令微用浸了温水的热巾替青妍擦拭身子,帮她身上受的皮肉之刑伤痕细细上着药。就算青妍一直在骗自己,她之前也恼她,可知道青妍或许到死都醒不过来时,薛令微便没有之前那么怨恨她了。
不管青妍是什么理由,亦或是身不由己。在青妍这最后的几日,她还是愿意尽这曾经来之不易的友情。
京城,真是一块人心难测的是非之地。
她静静的望着青妍毫无生气的脸。也许,不等青妍醒来,她就会离开这里了。
青妍一事暂且搁置下,薛令微跟赵珒待在一起的时候,赵珒也没有再多提及。
薛令微也不愿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了,赵珒既然不主动跟她提起,那就是不会提起。毕竟这涉及郑贵妃。
郑贵妃和赵珒,一个控制后宫,一个制约前朝,薛令微大概能懂赵珒不为这些事情去问责郑贵妃的原因。可这些本该与她没有任何干系,郑贵妃是个狠毒的角色,谁人都可以杀。只要她还在这里,郑贵妃必定不会放过她。
她也要为了自己考虑。
赵珒这两日几乎都在府里,即便是有什么公事要处理,也都是在府里处理。
而且大多时候,他都要她陪在一边,不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
赵珒还是怕郑贵妃又会杀了她吧?她心里是恼他把自己往火堆里推,不过想到自己能够离开京城,她也不计较这些了。
薛令微特意为赵珒炖了一碗汤,她是郡主,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但那一年她却将这些事情都学会了。虽然她还是不会做很多,但基本的对她而言还是简单的。
薛令微端着已经不太烫的汤放在了赵珒的桌案旁,搓了搓手,满心欢喜的对坐在那里处理公事的赵珒道:“你快瞧瞧我给你做了什么?”
着薛令微便揭开了盖,一股鲜香迎面扑来。
赵珒的看到那道汤的时候,目光一滞:“这是……”
“这是以前你经常给我煲的啊,现在你已经不能给我煲汤了,那就只好我给你煲了。”薛令微着便已经给赵珒盛了一碗,“你快尝尝,是不是以前你做的那个味道?”
赵珒接过她递来的那碗汤,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发什么愣?”薛令微觉得赵珒是在怀疑她是不是在汤里做了什么手脚,这一点她自然也想到了,便给自己另外盛了一碗,喝了一勺,自我赞叹:“味道很香啊,你快尝尝?”
赵珒看出薛令微这个举动的意思,不过他根本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在汤里做手脚。他宠溺一笑:“没心没肺。”
“这可是我第一回 给你煲汤,你即便是不想喝,还是要尝一点,意思一下吧?”
于是赵珒便抬碗喝了一口。
“如何?”薛令微自己是觉得自己做的东西好吃,可不知道落入赵珒嘴里会如何。毕竟赵珒曾经在冬天给她煲的汤,都十分的美味,她也只是凭着回忆里的那个味道瞎做的而已。
“你以前不会做这些东西。”
“今非昔比了,要我再不学着做,我早就饿死了。”难不成,还指望她那个名义上的婆婆王陈氏给她做?
赵珒优雅的笑了下:“倒也还能入口。”
薛令微笑嘻嘻的:“能入口就行,反正跟你做的也没法比。”
赵珒虽然她做的汤还能入口,但还是将那一碗汤喝了个干净。
他将碗放下,大概能想像的到她在福州时学做这些事情的景象,于是趣她:“你刚学做饭菜的时候,没有烧着过房子吧?”
赵珒一下子中曾经发生过的事实,薛令微笑容一僵,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烧没烧着房子?反正我是学会了不是?”
“那就是烧着过了?”
“哎呀烧着就烧着了,我现在又不会把你的提督府给烧着,想给你做汤,你怎么总是些煞风景的话呢?”
赵珒朗朗笑着,明明现在是冬天,可他看着她的眼睛却全是春意:“那我不就是了。”
薛令微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的眼,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今日你可得把这汤都给喝完。”
赵珒抬手刚碰到那碗汤,薛令微的手便适时一松,汤碗掉落在赵珒身上,浓香的汤将赵珒身前浸湿了一大片。
赵珒下意识站起来,碗随着他的动作落到地上,汤也在地上滴了好一片。
薛令微低呼一声,赶紧掏出自己的手帕赶紧给赵珒擦拭,像是真的做错事了一样边给他擦边不住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拿稳,没烫到吧?真是罪过,罪过……”
身上溅了这么多的香汤,一块手帕子能擦的掉什么?薛令微也只是象征性的做做样子罢了。
赵珒一把握住薛令微在他身上瞎碰的手腕,并无责怪之意:“没事。可有烫到你?”
刚才薛令微离他很近,那汤也溅了一点在薛令微身上。
薛令微摇头,“我没什么。只不过污了你的衣裳,你还是赶紧去换身衣裳吧。”
这汤是薛令微特意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扇凉到合适的温度才抬过来的,就算是全部倒在身上也不会烫伤人。
赵珒素有洁癖,肉汤倒在身上,她不仅要换去衣裳,还要去沐个浴才行。
赵珒出去后,薛令微便唤了下人来收拾污渍,下人出去后,她在门口观望一圈,无人在意到她。她便合上书房的门,直奔已经收拾干净的桌案。
钱仲今日被赵珒派出府了,她正是借着这个机会演这一出戏,支开赵珒,好找他的私印。
赵珒的腰牌她不可能拿得到,即便是拿了也很快就会被发现。只要在赵珒平日所用的信纸上盖上赵珒的私印,届时便能伪造一份出城的文书。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真的顺利出城,但尝试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这京城,她绝对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赵珒的私印就放在墨砚旁的锦盒里,其实这书房除了赵珒,没有人可以随意进来和逗留。本来这私印赵珒是放在屉中锁着的,但今日她端汤来的时候,赵珒正好拿出来用,后面被她断,就没有放回去。
薛令微偷了两张信纸,在末尾处快速盖好赵珒的私印,又赶紧物归原位,将那两张信纸细细卷成筒状,塞进原先准备好的拇指大的玉筒子里,藏在绑着襕裙的腰带里,然后镇定自若的离开。
赵珒平日沐浴的浴房离他的卧房并不远,薛令微以前只是经过,但并没有进去看过。况且,她也没闲到有想去赵珒浴房看一看的想法。
赵珒沐浴从来不让人伺候,不仅是现在,就算是以前在长公主府的时候,赵珒也没有跟别的太监一道沐浴过。她还记得十四岁葵水出至之时,赵珒不让她跟他再睡在一起,她便好奇太监那不可言的某部分跟女子到底是不是一样的,所以后来就去偷看了赵珒洗澡,但赵珒这家伙机警的很,她才刚看到他要解裤子,便被他发现了。
那时赵珒生气极了,红着脸呵斥她这样的行为不可取,从未跟她大声过话的赵珒突然这样生气苛责,她也快被他吓哭了,以至于之后好几天她都没有理他。
那时她根本没想别的,当时就觉得赵珒真是气,看一看都不肯,又有什么?她一直觉得太监被割掉了根子,就跟女人一样了,后来赵珒跟她解释了一通,她才完完全全的明白。
赵珒一直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身子,藏得像块宝似的,就连她都不给看。
她唯一看到过赵珒最裸.露的地方,大概就是十四岁那年她偷偷看他洗澡那回了。
薛令微远远的经过赵珒的浴房外,整座提督府,也就赵珒沐浴的时候,这里的防守最为松懈了。
她顿生疑惑。赵珒每次沐个浴,居然都要把人全部遣散走,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她越来越怀疑了。别的太监也没有像他这样。
于是薛令微便鬼使神差的悄悄靠近浴房,等到了边上想先听听里面的动静,结果她却发现浴房的门是开着一条半个身子宽的缝隙的。
她透过门缝往里面看,一眼就能看到那冒着热气的浴池子,想来是刚准备好热水,不过她并没有看到赵珒。
接着,她又听到浴房另外一边隐隐传来钱仲的声音,好像是在跟赵珒话。
原来赵珒还在外面。
她猫着身子靠过去,只听到钱仲了句:“……已经准备妥当。不过督公,郑贵妃真的会就此罢手?”
“若是知道是徒劳,她不会继续下去。”
钱仲又有几分担忧:“可是郑贵妃……并不是一个轻易善罢甘休的人,而且郑贵妃又极为偏执,属下担心,”钱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以后她会对督公不利。”
只听赵珒哂笑一声:“一直在一件事情里糊涂的人,不会成为我的威胁。”
“可,若是她利用督公旧日的情分……”
“容忍并非是放纵,钱仲,你觉得,会是谁在利用谁?”
须臾,钱仲回道:“属下明白。”
“你先下去,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若是有无端接近这里的,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听到“格杀勿论”这几个字,薛令微浑身就是一个激灵,听到那二人即将结束谈话,赵珒马上就要过来,她要是这时候再走恐怕还没到拐角就会被赵珒发现,紧急关头,她想也没想就往浴房里面藏去。
刚藏好在浴池五步之外雕着梅兰竹菊檀木屏风的角落里,薛令微便听到推门声了。
屏风上挂着赵珒要换的衣裳,她看不到屏风那一面的情况,她也希望赵珒不会发现她。
薛令微听到解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便是赵珒今日穿的那件污了的圆领袍和蹀躞带挂了上来。
接着又是中衣,以及中裤。
薛令微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响,便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抬头再看,生怕一抬头就会看到赵珒的脸。
不过赵珒好像确实没有发现她,脱去衣裳之后,便下了浴池子了。
浴池子里涤荡的水声声声入耳,薛令微现在虽是紧张,但那水声还是不免让她不受控制的想入非非。
没有见过的事情,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比如那被人拨起来擦拭的水声,虽然薛令微看不见,但她眼前还是不自觉的浮现赵珒洗澡时的情形。
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她怎能想这些?
若赵珒是个正常男人,浮想联翩倒还的过去,可赵珒是个太监啊——她怎么对太监也能如此浮想联翩。
太有辱斯文了!
薛令微觉得自己躲在这里就是煎熬,她还真是闲的没边了,会想来看看赵珒沐浴?
先前的那点好奇心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现在只想赵珒能赶快洗完离开,能别发现她。
不过就刚才赵珒对钱仲的最后那几句话,更让她觉得赵珒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了。
会不会……是觉得那不可言的地方让人看到,会有伤自尊。
赵珒虽是个太监,但自尊心可一直都强者呢。
一刻钟不到,她终于听到赵珒从浴池子里起来了。踩着水声,往屏风这边过来。
薛令微大气也不敢出。屏息闭眼听他一件件拿衣裳穿上。
最后,听到房门被关上,薛令微憋了许久的气这才敢松下来。
她紧张的手脚发麻,从屏风后出去。迈着步子快速往门口奔去。
可大多事情往往就毁在最后一刻,她才刚跑到浴池子边上,门便突然的被人推开。
一道冷风从门外灌进来,站在门口的人是赵珒。
赵珒才刚沐浴完,头发还只是用一根黑檀木簪别在脑后,身上着了件天青色的直裰,腰间系了根络穗。原本蕴着浓厚杀意的脸在看到薛令微的那一刻变为错愕。他的手还扶在两边的门框上,清冷又略带疑惑的脱口而出:“薛令微?!”
薛令微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脚一软,下意识就想往回跑,才刚一步脚下一滑,一头栽进水里。
幸好薛令微识水,虽然惊慌失措间她不免的被呛了几口水,不过很快她便从浴池子里浮到一边爬了上来。
她浑身都湿透了,狼狈不堪。
赵珒愕然的表情一沉,冷声质问:“怎么是你?”
“我、我……”她要她是因为临时起了好奇心,可能——可能赵珒还是会动怒吧。
因为现在赵珒的脸色已经不是很好了。
赵珒的脸的确是阴沉了下来,他目光犀利,仿佛要将薛令微浑身都给射穿了一样,这瞬间,薛令微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被他抓了个现行的赵珒。
作者有话要: 赵大人可别剥鸡蛋了,会胆固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