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A+A-

    五日后, 仁昭公主和离, 从徽州回到京城。

    若非是今时变故,朱赟不可能会允许其他皇室中人回到京城。

    仁昭相比两年前, 清瘦了不少。

    其实那徽州知府对她尚可,只是她不喜欢那程尚元罢了。后来那程尚元娶了妾室,妾室明里暗里的挑拨, 最终导致夫妻不和而和离。

    仁昭跟薛令微,回京是她最开心的事。当初迫于无奈被赐婚给程尚元, 她其实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回京城, 虽然已经物是人非, 她的父皇已经禅位,她也不再是皇宫里最受宠爱的公主了。

    仁昭公主并不在意,这两年的时光已经消磨了她少女时期的棱角,她比以前看淡了许多,大概是没有想到此生还能再回京城, 见到一直被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所以当可以回到京城的时候, 她已经很是满足了。

    两年过去, 皇城之中曾经最快乐恣意的两个少女,已经不复存在。

    仁昭就在薛令微的公主府住下了,顺便照顾怀有身孕的薛令微。仁昭只听薛令微怀的是王世仁的孩子,只是那王世仁早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真的是王世仁的?

    薛令微没有多言孩子的生父,仁昭也便没有多问。

    后来, 薛令微妹妹去东宫,总会带着仁昭去。

    有时候,她会找借口带朱缜离开,独独留下薄寻喻和仁昭。

    仁昭一直喜欢薄寻喻,只是她们并不知道,薄寻喻有没有喜欢过仁昭。

    从当年薄寻喻做她们的太傅起,一直到现在,薄寻喻都没有明确的表现过自己对仁昭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一入秋,接连下了好几场雨。

    朱赟的身体已经一日不比一日,他现在的身体,全凭汤药支撑,虽然看着还好,实则,他已经衰弱不堪。

    谁都不知道朱赟还能坚持多久。

    伺候他多年却被郑贵妃收买的那名老奴在事发之后已经自缢谢罪了。其实他中的毒并不足以致命,只是因他本非足月出生,体子虚弱,又自流离在外,生活艰苦,才导致今日的结果。

    下毒之事并无确凿证据证明是郑贵妃所为,所以朱赟便寻了个其他失德的罪名将郑贵妃禁足了半年。

    若是薛令微一开始是怨朱赟的,现在她是一点也怨不起来了。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好怨的了。

    朱赟批完奏折,喝完内侍太监送来的汤药,挥手让宫人们都下去。

    “你一直都没有去看过他吗?”朱赟瞧了薛令微一眼,“他似乎也不是很好,听他旧疾复发,一直在督公府里养着,不过……”

    薛令微知道朱赟的是谁。

    “没什么好见的。”

    即便是见了,又能如何?

    更何况,她还不知道要以什么心态去面对那个真正的赵珒。对她来,那张脸大概是她的心魔吧。

    “真的不算见?”朱赟,“朕可以传旨,让你想见的那个赵珒来宫里,单独见你。”

    “不见。”薛令微回答的干脆,“这并无什么意义。”

    见她确实不肯见的样子,朱赟也就罢了。

    朱赟继续看了眼她沉重的身子,问道:“腹中的孩子,快要降生了吧?”

    “嗯。”薛令微靠在椅子上,托着重重的肚子,“大约就在这几日。”

    “姌娘,朕想跟你一件事。”

    薛令微抬头:“什么?”

    “这个孩子的生父是赵珒,只要这个孩子一日无父,赵珒都不可能善罢甘休,即便你手上有你母亲给你留下的精兵,但朝廷大权,更多的还是掌握在赵珒手里,他日朕驾崩,朕担心仅凭你一人,不是赵珒的对手。”

    “皇上想什么就直吧。”

    朱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朕希望在朕崩逝之前,为你寻一门合情合理的婚事。”

    薛令微看着朱赟:“皇上心中已经有人选了吧。”

    朱赟会为她寻一门婚事并不意外,薛令微之前就想过。虽然她现在跟赵珒站在对立面,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归根究底是赵珒的血脉,朱赟怎么可能真的会放心?

    若观大局,她也的确需要一门婚事结合,用以抗衡赵珒。

    “就内阁的薄大人吧,你觉得如何?”

    “薄寻喻?”薛令微听到朱赟要给她寻的婚事竟然是薄寻喻,登时不由得一愣。

    “薄寻喻如今主理内阁,又极有才能和智慧,若是你与他结为夫妻,便能稳固朱氏江山。”朱赟徐徐道,“你毕竟不是赵珒的对手,阿缜年幼,将来朕哪日不在了,也有个人可以帮你。更何况,为你腹中孩子寻一个父亲,也能为你少去许多流言蜚语。”

    朝野间谁不对安阳公主腹中孩子的生父各种揣测?虽然是那王世仁的孩子,可谁又能信?

    “可是……”薛令微犹豫了。

    “可是什么?”朱赟看她竟然犹豫,“朝野上下,除了薄大人,也无人能配得上你的身份了。姌娘,你要清楚,既然回来了,就不能再感情用事,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皇上也同薄大人了此事?”

    “自然。朕昨日便跟他过了。”

    薛令微问道:“那薄大人……同意此事?”

    朱赟淡淡一笑:“薄大人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这就是朕为什么会重用他的原因之一。”

    薛令微知道没必要再下去了。

    须臾,她答应:“那就依皇上的意思吧。”

    ——纵观当下,与薄寻喻成婚,确实是一个办法。

    仁昭公主似乎也知道了薄寻喻要与薛令微成婚的事情。薛令微一回府,便看到仁昭眼眶泛红。

    “映月。”薛令微轻轻唤了她一声,却又不知该怎么才能让她不那么失落。

    仁昭公主回头,红着眼笑了笑:“没事,我都理解。他今日跟我了很多话……”

    片刻,薛令微对她道:“我与薄大人只是因朝堂之故才要成婚,你放心,等大权稳固,我会尽快与薄大人和离。”

    仁昭公主却忙摇了摇头:“姌娘,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仁昭公主看着是哭过,但她的眼神却没有半点的伤心,“我知道你们要以大局为重,我能在京城,待在他身边已是足矣了……姌娘,其实我也没有白白喜欢他,姌娘你知道吗?今日他跟我,他是喜欢我的,我就觉得,我这么些年其实也没有被辜负……”

    今日薄寻喻主动找她,与她了很多话。

    薄寻喻告诉她,他对她的喜欢,其实并不比她迟。只是身份尊卑有别,后来又发生了这诸多的事情,她嫁了人,他便再也无任何肖想。

    当仁昭听到他那番话之后,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喜悦。

    即便他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但仁昭已经很是满足了。

    薛令微听到仁昭的话,怔愣片刻,欣喜道:“薄大人他也是喜欢你的?”

    仁昭红着眼,重重点头:“所以我已经不过多奢求什么了,我只愿他能好……”

    薛令微是真心为仁昭高兴。她爱着的人也爱她。

    她握着她的手,郑重的对仁昭道:“你们迟早会在一起的。”

    寒露这日,赵珒站在朱雀楼上,望着薛令微公主府的方向。

    已经不知多少天,他都是站在能望见她府邸的高楼上,远远望着。

    钱仲来禀,薛令微已经临盆,产下一子。

    赵珒听了,只问:“她如何?”

    “殿下并无大碍,没有听生产过程有什么困难,母子平安。”钱仲回禀完,顿了顿,接着道:“督公……要不要去公主府看看?”

    毕竟那也是督公的孩子,孩子降生,生父应当要去瞧一瞧吧?

    这数月以来,钱仲看赵珒单相思的紧,自己都有点为督公心疼。

    为了让安阳公主安心养胎,他竟没有再去搅过她,也刻意避开她不出现在她面前。可私底下,却用了各种法子,悄悄去探望她。

    安阳公主生子,会有不少人去庆贺,钱仲想着,督公怎么着也会借着这个理由去光明正大的探望公主和孩子。

    没成想,赵珒却只了一句:“改日吧。”

    ——薛令微不会想见他,但他不可能一直不去见她。薛令微才刚生完孩子,他还是等她恢复几日,再去看她。

    那时候她身体恢复好了,见到他吵也好闹也罢,总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伤。

    郑贵妃在薛令微生子的前一日就解了禁,她自然也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若是以前,她或许会嫉妒的发狂,但是现在她不会了。

    郑贵妃甚至有些庆幸,她的赵珒是个阉人。

    即便他不爱自己,她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但起码,赵珒这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从某种意义上,他还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就算是曾经有过那个楚容郡主又如何,那个女人反正已经死了,他还是清清白白的赵珒。

    这一日,前来送礼祝贺的人确实不少,郑贵妃也属于其中一个。

    薛令微并不想见到郑贵妃,但她跟着朱赟来,也并未提前过招呼。

    郑贵妃的表面功夫着实修饰的一流。她心里恨极了薛令微,更没有想到自己对朱赟下手会让朱赟决定让薛令微回到京城是,甚至晋封为公主。不过心里再厌恨,表面却还是装的很和善,她靠近薛令微,温和笑道:“这孩子还真是可爱的紧呢——”

    罢,就要伸手去碰孩子。

    薛令微在她伸手过来的时候就抱着孩子巧妙避开了,不叫郑贵妃碰到。

    郑贵妃的脸色明显僵硬了一下,干笑了声:“殿下怎防狼般的防着本宫,难道当着这么多人跟前,本宫会对这孩子做什么不成?”

    薛令微扯了下唇角:“贵妃娘娘心中到底怎么想的我又怎么清楚呢?”

    “你!”郑贵妃怎会想到薛令微竟然如此不给面子?

    朱赟不动声色的断正要发作郑贵妃,道:“朕来瞧瞧朕的外甥。”

    薛令微心翼翼将孩子递给了朱赟,朱赟抱着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婴儿,目光由衷的透出一股子疼爱。

    刚出生的婴孩粉粉嫩嫩,又又软,仿佛稍微用力,都会伤到他。

    “真是可爱的孩子。”朱赟将孩子还递给薛令微,吩咐内侍呈上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亲自交给薛令微,“这是朕第一个外甥,就愿这孩子,以后能做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吧。”

    “姌娘替孩子谢皇上隆恩。”

    郑贵妃干站在一边瞧着,气不一处来。

    这个薛令微,数月不见,对她的态度竟然如此张狂了?!

    倒还真是一个厉害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