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拉响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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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闱放榜那天,京城往北的街道上人满为患,听报信儿的,请客吃饭的,发疯发狂的,到处都是混乱一片。

    林一闪的贴身婢女莲序提前考虑到了此种情况,早就在秋声馆里备了三四天的菜,任外面翻江倒海,关起门我自风轻云淡。

    她监督后厨备完午膳,着丫鬟送到厅里,就去屋檐下面喂鹦哥。

    笼门开着,鹦哥不见了,几片羽毛黏在细铁丝上。

    怪事,鹦哥哪里去了?莲序在院里转了一大圈,去前院找到护院问话:“孙达旺,看见我养的翠头鹦哥了吗?”

    “没有,莲姑娘,你的鸟都养在后院,怎么丢了来前院找啊?”

    莲序将信将疑地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老孙,该不会是你养的狗扑了我的笼,你不敢跟我吧?”

    “嗨!姑娘可冤枉死我了,那畜生今天一天都没出现过,我也在找呢!”老孙指着空荡荡的狗窝。

    真是奇了怪了。莲序满是疑惑地走回中庭,突然听到偏厅里咣当一声清脆的碗碟响。

    她急忙冲进去,却看见布菜的丫鬟杜鹃惊恐万状地立在桌边,地上一个碎瓷器盖。

    “怎么毛手毛脚的,东西都破了。”“莲序姐,汤,汤……”

    杜鹃指着饭桌正中间的一盆汤,哆嗦。

    烫什么烫,烫也不至于这样,第一天伺候人啊?莲序不满地凑过去,一眼之下,惊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只见原本熬的一大盆鸡汤煲里,那只整老母鸡不见了,浸在汤里的是一只血淋淋的东西,身上还有几根没拔干净的绿毛。

    ——正是那只绿鹦哥。

    莲序也一时呆了,突然听到前院一声惊呼。

    护院老孙在南墙根的水井里,捞起了他养了三年的看家大黄狗尸体。

    黄狗背上插着一支冷箭。

    下人们慌乱了。

    莲序把管事们全部召集起来,稳住人心,要他们加强戒备逐个排查,有没有丢东西丢人。“主人出去的时候过什么时候回来吗?”“莲序姐,主人跟沈相公外出,要太阳落山才能回呢。”

    秋声馆的人惴惴不安着,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这边,林一闪和沈徵一起在西四牌楼北街上走。

    这种速度,从内城回到外城的秋声馆,少还要半个时辰。

    西四牌楼位于皇城根外西北角的内城,附近不少王侯府邸达官贵人扎堆修府建宅,还有好几处有名的寺庙和市集,物价房价都高的很。

    所以沈徵完全不理解林一闪为什么突然跑到这条街,还一掷万金地买下宝禅寺胡同里的一处宅子。

    她不是不喜欢寺庙吗?

    林一闪的解释是:“狡兔三窟。”

    外城虽然消息灵通便于藏身,但是鱼龙混杂也多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何况,她心中已起了某种预感。

    日落时两人抵达秋声馆外的大街。胡同口传来哭声。

    林一闪和沈徵一起过去,只见已经聚集了不少闻声而来的人,发现一个妇人嚎啕大哭,怀里抱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妇人哭天抢地,一个强人夺了她孩儿当街摔死,这些人俱是围观,无人相帮,真真没有天理。

    沈徵觉得妇人有点眼熟,过去一看,居然是林一闪那天在闹市救下的女孩娘亲。

    他惊呆了:“怎么会是这样?”

    直到晚上用饭,林一闪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

    她心里很清楚,秋声馆里外的种种事件,都是倪孝棠的警告。

    阁老的意思是,你也在我眼皮底下,你的行踪都在我掌握。无论是想要在她餐饮里投毒,还是在她门内门外杀人,都易如反掌。

    她所料没有错,今夜倪孝棠的晚餐餐桌上,摆着十二道荤素菜,一道大菜佛跳墙,大管家倪亨开了坛绍兴酒给他满上,倪孝棠问:“秋声馆的消息传过去了吗?”

    倪亨:“都办妥了。现在举家在收拾,要搬到内城的西四牌楼北街去住,看来是真吓着了。”着捧了个莲花式样的冰裂釉汝窑酒杯到他面前。

    倪孝棠轻轻哼笑了一声:“那个女的胆子比你想的可要大得多。”罢一饮而尽。

    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浮起丝丝病态的红晕。

    ——就在宫里下旨宣布太子担任本届会是主考的当天,得知一系列消息的阁老的勃然大怒。

    他聚集党羽部曲,讨论形势,分析情况。

    会试这件事,他们原本是想在笼络党权的方面多跨出一步,然而皇帝却把**推上主考位置,暗踩了他们一脚。

    让他们退一步,正是种无言的警示。

    输掉这一仗,除了皇帝意志,林一闪在其中干了什么?

    她破坏了阁老算计钟墨林女儿的计划,还明目张胆地保护了沈徵。

    林一闪向来是个首鼠两端的人,她的行动常常体现着厂督的意志;过去林一闪偏向自己,到如今竟然敢暗中捣鬼甚至公然敌对,是否意味厂督在其中微妙的态度变化?将来一旦自己稍微失势,厂督是否马上会倒向次辅陆文春?

    这是阁老决不能容忍的。所以,他立即采取了两个对策:第一,警告林一闪,于是才有今日秋声馆的种种令人不快的事件;

    第二,派人去关外的保安州,严密监视沈徵父亲沈沅,准备动手。

    要让那个女人知道,他倪孝棠不是吃素的,他可以成就她,亦可以撕毁她。

    灯光照得倪孝棠的脸惨白又晕红,他有些醉意了,这时候玉姨娘过来了,从倪亨手里接过杯子:“老爷,贱妾伺候您喝酒。”

    烛光映着美人头上的珠光,渐渐模糊,玉美人的影子摇晃变幻着,像是成了林美人。他伸出手,掂了掂美人光腻精致的下巴。

    ……

    秋声馆里,仆人各自匆忙地包东西,连夜收拾,林一闪的命令,明早全部搬到内城去住,就在她今天和沈徵一起看好的宅子。

    书斋里头,莲序安慰着受了惊风的林一闪。“主人,这不怪您,是倪孝棠太狠毒了,若您不救那孩,当天她就死了。”

    林一闪:“我早就该知道,有些闲事不是我能管的。走上这条道,就不能活得像个人。”

    主仆俩相对无话。

    外面走廊响起脚步声,书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徵不请自来:“把我交出去吧。”

    莲序急道:“你疯啦?不要命啦?”

    林一闪秀眉微蹙,烛火的影子在墙上跳动。

    沈徵:“把我交出去吧。倪孝棠要的是我的命,为了不让更多人受连累,你把我交给他。”

    他话语虽短,情词却恳切,莲序看着他,仿佛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他的羽睫之上,清澈得似一捧泉水。

    林一闪持笔的手停滞了一会儿,复又运笔如常,沈徵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知她在想什么。

    ……

    在一个雾气濛濛的阴沉早上,秋声馆开始全员搬迁。

    京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又叫做四九城,四和九,分别指内城四的四个门和皇城九门,能居住其中的,除了宗亲权贵和朝廷要员,只能是少数的富庶人家。

    林一闪要把住处从外城的秋声馆,搬迁到四九城西北的宝禅寺胡同,并非自认可以完全躲过倪孝棠的耳目,而是把自己更靠近皇权中心,受到此间的庇护。

    而且,这里和皇城正南面承天门外的北镇抚司,和东边保大坊的东厂署,刚好构成一个三角结构,从住处去这两头无论哪一处,都能几乎同时各自到达。

    新的住所没有挂牌子,弄做了寻常宅邸的模样,让下人们花费几天工夫出来收拾院子,另外备了两份礼物和一张拜帖,准备送出去。

    投名帖这件事,让她思考了很久,因为必须找到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人下贴,才能保证此行的顺畅无阻。

    旁边研墨的莲序:“大不了就写督主的名字,以督主的名义去,谁敢不见?”

    林一闪:“这个人还真不一定。”

    她想了想,把沈徵请到书房。

    新书房的格局换了,但那副《西园雅集图》仍然挂在书桌后面的墙上,林一闪坐在画的下面,按着纸笔问他:“沈徵,你们家跟陆阁老有交情吗?我记得是有的。”

    她指的是当朝次辅,陆文春陆中堂。

    陆文春跟忠诚伯相识,在沈徵父亲沈沅入罪时,陆阁老还为他上疏求过情。

    林一闪:“你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在这封拜帖上附个署名。”

    沈徵对文书类的东西很是谨慎,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才肯放下。

    她要去拜会陆阁老?

    陆阁老身为**的核心要员,和朝中清流关系良好,以他的亢直不阿,只怕不肯轻易接见林一闪。怪不得她要沈徵署名。

    这般想着,他更防备了,作为东厂的要员,和奸党过从甚密的一份子,她要去拜会陆阁老干什么,不会又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准备向倪孝棠表忠投诚罢?

    沈徵:“你别乱写,我可没应。”

    林一闪却无视了他的怀疑态度,持笔开始在拜帖上加字。

    她自在张晗指导下临钟的灵飞经,写得一手淡雅灵秀的楷,笔划皆工整妍媚,写下“沈徵”的名字。

    沈徵忿忿无言。

    ……

    去拜访那日,林一闪霜青直身扮,头戴黛色三山帽,系黛色披风,腰悬一根掐金丝绦,手握一把褶扇,男装扮相挺秀俊雅。

    在她身后,身后跟着一个满脸不情愿,时不时暗暗偷睨她两眼的高大年轻人,正是沈徵。

    ——为了不让林一闪以自己的名义行越轨之事,沈徵决意非要在当天跟着林一闪去,随行监督她的言行。

    作者有话要:

    跟榜原因,下次更新在6月7号星期五,祝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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