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来几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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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去,沈徵好奇,在书房看她弄文件的时候问林一闪:“今天你跟陆阁老谈什么了?”
林一闪放下文牍,反问:“那顾师秀他们跟你什么了?”
“我先问你的啊。”
“那我也不告诉你。”
沈徵:“……”
林一闪又问:“你不告诉我还想我告诉你,未免想多了,我的手巾呢?”
沈徵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啊,被陆三姐丢了。”
“丢了?”林一闪站起来,纳闷,“她这就丢了,你不知道捡回来吗,拿人东西要还。罢了罢了,一条手巾。”
她穿着一件常服,头发松松地挽着,怀抱书卷踱步自我劝的样子,有点好笑,沈徵看了半天,问:“你真的不生气。”
林一闪:“……一条手巾能有多值钱,也许苏绣我会心疼一下吧,可那是绢丝而已。”
沈徵劝解道:“陆姐性格刚强纯朴,复杂些的事情她理解不了,今天她没理你,你也别在意。”
林一闪笑道:“……我为什么要在意,事情她做不得主,大事情又拎不清,我情愿跟她老爹话,还算个明白人。”
沈徵想想也是。四姑娘是受缚于礼教的名门闺秀,没有一件大事是可以参与的,不像林一闪坐言起行,大胆妄为却又有几分敢作敢当的风格。
正胡思乱想着,头上就被竹简卷子轻轻敲了一下,林一闪问他:“你又在想什么?想着怎么替陆姐话?这般怜香惜玉,那我以为你是不是该先替她把手巾赔了。”
沈徵一听赧然了,垂下眼睛,忙道:“我赔,我赔,你别再和人乱。”
“嘁,我和谁。”
深闺大院里,陆展眉主仆在抱厦厅上看月光,吴妈妈给她披了一件衣裳:“夜深了,姑娘还在愁什么?”
陆展眉:“妈妈,我实在担忧得很。”
吴妈妈不解。
陆展眉微侧过身:“妈妈今天看到那个女人了吗?”
吴妈妈料想到了:“白天登门见老爷的那个吗?的确是个仙女脸蛋……呸!”看到姐不悦之色,立即呸了一声改口道:“呸……配!她也配做神仙?假模假式的狐惑妖姬罢了。”
“岂止是妖精,要是祸水也不为过。”
“姑娘怕他祸害咱们老爷?不会的,”吴妈妈搔了搔头,“老爷见过多少世面呢,哪看得上这丫头片子?再这年龄,它也不合适啊!”
陆展眉烦躁道:“谁是我爹了!我是……唉。师相他精通音律,他那把琴,是一把宋朝传下来的名琴,修过几次,音有些失准,今天那个女人来,几下子就把琴音对准了,保不齐她是个音律的高手。”
吴妈妈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不会把,就算如此,那又怎么样?琴棋书画都是暗门子里取悦男人的花哨手段,正经人家的女孩儿哪有专攻那个的,我看她除了这也不会啥了吧?姑娘你从就跟着夫人学管家看账,还会读书认字儿,放眼京城也是百里挑一呢?论名声论出身论家底,她比都不配和您比,就好比凤凰之于野鸡。”
陆展眉忧思萦怀,长叹一声:“唉,师相最喜欢音律了,她今天只是拨了一下琴,师相就为她了一通的好话。我生怕她会就此缠住师相。”
“哎哟喂我的姐,您可别多心了,我看顾师相不是那种人。您别贬低了人家,也看轻了自个。夜深了咱们回去歇着吧。”
陆展眉沉吟,随即点了点头:
“妈妈你得对,她只不过是样子惹眼了些,并没有什么特别,我这看着觉得她炫目,也许她在背后羡慕我更多呢。”
陆姐不幸一语成谶,半个月后,林一闪和顾师秀在茶楼见面。
二楼正南面,雅间官座,顾师秀将一封开了封的公文放在按上,推到林一闪跟前。
她拆开,公文是司礼监对刑部重审沈徵案件的批红。
就在前不久,由兵部侍郎顾师秀牵头,在朝臣会议上提出忠诚伯的世孙沈徵涉案有疑,要求重审,次辅赵阁老等一众官员附议。
阁臣倪孝棠自然激烈反对,可是偏偏在内阁会议上,顾师秀和他针锋相对,坚持要重审,还把刑部的邹琳推荐成了主审。
据出了皇宫,倪孝棠就大怒不止,骂长随踢轿夫,及至回到府中,对上来贴身拍马讨好的玉姨娘一反常态,大骂她不会看颜色行事,一耳光拍在花容月貌上:“滚!”
林一闪把文笺恢复原样:“让师相和陆阁老费心了,倪孝棠父子非善罢甘休之人,请师相最近出入务必心。”
顾师秀脸上,总是挂着安静慎重的微笑:“这倒不必多虑,怕只怕他昨日在内阁折了颜面,回头在案子上做文章找补。”
林一闪:“师相的意思是,他会在什么地方做文章呢?”
顾师秀:“这桩案子本是他给沈徵罗织的罪名,但想要洗刷清白,还差一个关键。”
他罢,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写下两个字。
写完笑道:“我就不方便出面,要靠你了。”
林一闪看完,会心一笑。两人一同看去,戏台上红妆的花旦扮作貂蝉,唱念做,演的正是时人王济写的《连环计》。
……
京城德胜门郊外,有一座白云庵,贫女黄瑶姑和母亲刚刚搬来,寄住在此。
这日瑶姑出去庵外的溪浣衣,远远地来了一行人,为首的女子身姿挺秀,玉树临风,领着几个娇俏可人的女仆溪边经过。
瑶姑抬起头,一袭天青色的裙袂已经翩然到了跟前,林一闪弯腰问:“恕我冒昧,姑娘可是黄瑶姑?”
瑶姑目中闪过一丝警惕。
自那日父亲黄老汉得罪了田庄庄主,他们就举家搬迁到城郊来避难。因为听那庄主倪字头,和当朝首辅沾亲,朝中颇有势力,他们一家升斗民不敢得罪,索性连祖产的田地都不要了,一起逃难来。
“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少废话,”侍女莲序将一张画影图形在她面前抖开,指着和瑶姑鼻子上一模一样的痣,“分明就是你,为什么谎?现在有一宗官司需要你作证,请你和我们走一趟罢。”
黄瑶姑连连后退,莲序步步紧逼:“你知不知道跑流氓的那个侍卫,他为了救你们全家,得罪了人,落入了诏狱,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翻案,你们只要去刑部衙门把那天发生的实情出来,就可以帮助他!”
黄瑶姑一张冷汗涔涔,一张蜡黄黑瘦的脸变得煞白:“你们不要逼我了,我们家自身都难保,不要逼我了!”
罢,丢下木盆,径直跑进了庵内。
莲序一个眼色,众人皆跟了进去。
“你们这些千刀万剐的,就知道欺负我们百姓!”尼姑庵里,黄母坐在梧桐院里大哭捶地,“可怜我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要是这么上了公堂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作证,那叫什么事?要是落了闲话儿,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你们滚,都给我滚!”
莲序气炸,这个老太婆这么能撒泼,这么当天没把倪家的恶奴走?若不是沈徵路见不平救下她闺女,清白身子都没了,还屁个名声!
可是这老太婆战斗力实在太强,一边骂一边脱下鞋子,抄起来就往莲序等人身上。几个丫鬟没有得到林一闪的指示,只好练练躲避。黄瑶姑只会掩面在一边哭着看。
林一闪:“黄姑娘,他挺身助你,然后落得这个样子,你真的不肯帮他吗?”
黄瑶姑看林一闪衣着清贵,斯文款款,便朝她哭泣:“你们这些人都是站着话不腰疼,自古民不与官斗,已经牺牲了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再平白多牺牲我们一家?他愿意出来做好人,就让他做倒底啊,为什么要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黄母更是怒叱:“你们明知道倪家是吃人的老虎,还要把我们娘俩往火坑里推,你们比老虎更可恶!”
莲序目瞪口呆,一时间接不上这样恬不知耻的话,正要按下怒火同他们理,便被林一闪纤手一抬,阻挡住了。
林一闪掌心托着个盒子,满脸索然无味的表情:“她敢冲我们大吼大叫,却不敢抵抗倪家半分,无非因为我们比倪家更讲道理罢了,你去把这六十五根针都扎到她身上,先让她们明白咱们是什么人,再同她们道。”
然后对震惊无比的黄氏母女:“等你们从刑部过完堂,再来找我取针。针头有毒,十天内毒发,扎过的四肢便会残废,到时候即使再想找我求救,也来不及了。”
六十五根针扎完,黄母抽搐着躺在地上惨嚎。
黄瑶姑早就面无人色,惊恐发抖地跪在地上,她看着不成人形的母亲,再看看林一闪,从她的冰肌玉骨中感受到一股刺心的冷酷。
林一闪看着她:“我这里还有一个。你也要来几发吗?”她口气平淡,使人不寒而栗。
黄瑶姑看到母亲的惨状,想想自己,险些吓昏过去,这才哭着倒伏地面:“求求贵人不要,奴家愿意,愿意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