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敌情,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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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一时稍激动了些,引发咳嗽,急促得喘不过气。
沈徵冷冷地靠过去,又给他递了杯水。
并不是鼓励他下去,或是赞同他所,而是沈徵觉得,让这么一个理直气壮祸害国家的佞臣病死,未免太过便宜他。
擦拭了下嘴角,倪孝棠继续道:
“山容似铁犹能改,世事如期未可知。二十年,再过二十年,你就明白了。你要坐到我的位置,不过也是第二个我罢了。想做好一个官,首先就要抛弃一个“我”,你先是皇帝的臣子,然后才是大明朝的官员。”
为官已久,浸淫已久,至于那个真正的“我”,早就抛到很远,微不足道,谁会在意?
时间终将是不败的王者。
“句大不敬的,皇上终日求仙问道,想要长生不老,他老人家如今百病不侵了么?太医院开往宫里的方子,还不是年年增多,”倪孝棠又叹了口气,这会,他像是彻底看开了,窥破红尘了,“谁也逃不过时间,我死在这,实话,我不怨。”
沈徵又淡淡怼了他一句:“的确没什么好怨,要怨也该是被你爷俩害死的那些人怨,还轮不到你。”
倪孝棠不怒,反而戚戚然地笑了,“你得对,”他点点头,“我死了以后,告诉林一闪,把我就地埋了,把这块玉还给我爹,那时候,他老人家一定很伤心……唉!那也没法的了,和他,我名字里有个孝字,我所有一切都是他给的,来生我还做他的孩儿孝顺他。”
他一直淡然无谓地到最后,提及父亲倪宗尧时,却声音哽咽,红了眼眶。
沈徵斜眼睨着他,心里满不是滋味的。
实话他真心瞧不上这对祸国殃民的狗爷俩,但是倪孝棠对他爹的这份心,倒是当得起他名字里那个“孝”字。
沈徵心地接过那块玉,包好之前检查了一眼:这是一块雕刻了景山水的羊脂白玉,那条河流代表了倪孝棠的老家江西分宜,当地最大的一条河流袁河。
倪宗尧将这条孕养故乡生灵的河刻在送给儿子的贴身玉佩上,也有点他不忘根本之意。
沈徵盯着看着,突然之间,眼圈红了,脖颈上青筋暴涨!
他的父亲沈沅,贵阳人,名字里有一个“沅”。
《尚书》记载:“楚中九江,五曰沅江,出沅州西蛮界”。
沅江出清水、入洞庭,犹如父亲一生从头至尾清澈如冰;父亲坦坦荡荡地来世上,却没能清清白白地走!
这一切,都是因为倪氏奸党的迫害!
这一瞬间引爆了沈徵的仇恨,他攥着那块玉,掌心骨节“格格”作响,再多一分力,只怕就要化为齑粉!
发觉他神色陡变的倪孝棠看过来:“你怎么了?”
沈徵强忍着,按捺着,一边告诉自己“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一边劝自己大局为重!
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收住了力道,把玉佩放进胸口贴身的夹层衣兜,犹如吞下一枚尖刺。他冷冷地:“没什么,阁老,你歇吧,大可以放心地睡,我在这里不会害你,因为我要看着你,倒底是老天来收你,还是我大明朝的律法来收你。”他相信,世间总有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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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宴席撤去,林一闪宾主移至偏厅话。
既然知道了茶伯就是曹察本人,林一闪问候客套一番,便略展前情,重提旧事,再讲到了此行的目的:
“那桩变故发生以前,也就是在午门行刑前,刽子手清点人贩,少了一个女婴,当时的官员害怕担责隐而不报,过后被查出;有消息来源,那是端妃娘娘生前的三公主宁安,不知道这件事,老前辈知不知道?”
茶伯福建人,因曾在京师久住,开口还是股地道京片子:“恕老朽冒犯,想问天使大人一句:那时候头天发生叛乱,第二天就将贵妃娘娘问斩,案子审结得如此之迅速,行刑执行如此突然,我们这些亲属的还是等到菜市口的人看见回来递消息,才接到这晴天霹雳。贱内受不住击当场昏厥,我们一家人时至今日,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知道,试问如何能知道当日当时,刑场之上发生的内情?老朽也想问一句,这件事的始末,上面到今天,究竟弄清楚了吗?娘娘的冤屈什么时候得以伸张?”
这茶伯,虽然垂垂老矣,但是话不紧不慢,有条有理,中气仍然很足。言至末尾,悲从中来,亦带不平之激愤,倒将林一闪的话头堵住了。
林一闪顿了顿,颦眉怜惜道:“老前辈勿惊,问这一句,也是出于上面对娘娘血脉的惦念;上面的意思是,知道这么多年您担担子受委屈着呢,一直想尽份心,弥补您这些年的失意。”
“示意?”茶伯戚戚然冷笑,“老朽的失意又算得了什么,只是盼沉冤昭雪,经年累月,这一颗心都盼凉了!”
林一闪无法安慰这位失去女儿的老者,但更不能任何皇上的过错,只要是皇上做的事,非议半句都将成为罪过。
一时间又冷场。
幸好此时,侍女端茶上来,揭开盖子是上等的铁观音,香气乍闻浓郁,再嗅悠长,馥郁中带着一股轻盈。
茶伯:“天使大人请用吧,这是我们自己种的茶,年年都送往宫里。”
这么多年,他不敢喊冤,有苦无处诉,唯有回到故乡翻新了女儿儿子时候住过的庭院,种上新茶,年年送往宫里。
借这一股历久弥清、萦绕不绝的茶香,以无声传达心声,诉心中冤屈苦痛的衷曲。
林一闪不能提宫里的过失,但是安慰一下茶伯的话还是可以的:
“娘娘的确让人痛惜,为皇上诞下子嗣,却落得如此结局。”
林一闪也有所耳闻,当年曹端妃在宫中圣宠一时,风头无俩;开罪了不少贵人。
茶伯闻言,双目中流出两行浊泪,又自己默默地拭去:“是我这当爹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蒙冤受屈,死不瞑目,时至今日也未能为九泉之下的她洗刷罪名。
曹察得很压抑,很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显示他内心的不平。
甚至林一闪可以从他极端的平静中,感受到一丝尖锐的怨怼。
茶伯:“我知道,皇上不会翻案了,天使大人,您替老朽回复圣上,感激他这么多年还能惦记着曹家,曹家子子孙孙都会感谢他老人家,祝他龙体圣安。至于补偿,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我们曹家原就是本无一物,连个清白也留不住,又求个什么呢?”
他的全部在理,人家求的是个公道,不是物质上的补偿。
偏偏皇帝能给的不想要,想要的给不了。
林一闪再这么陪他坐下去,勾起他的伤心事,恐怕也无济于事了,于是按照惯例,再问了一句:“老前辈,这些年来真的没有任何人来同你起过宁安公主的消息吗?”罢留心注意他的神色和每一个字。
茶伯敛衽正色道:“天使大人要不提,老朽以为公主已经同娘娘一起去了,至于丢了,还能不能幸存于世,老朽也想知道,若您查到线索,请劳烦托人告知,但愿有相见之日,老朽自当感恩不尽,来世结草衔环报答贵人。”
林一闪暗忖,这老头听到自己的孙女没有死,不该是这么波澜不惊的态度。
根据经验,这不太正常。
除非他早就知道,刻意隐瞒。
由于曹察态度防备,谈话间有没有什么确凿的把柄留下,林一闪也不好多什么,起身预备告辞。
这时候,突然,外面响起一种急促的敲金属器皿的声音,越敲越急,越敲越响。
茶伯面色大变。
林一闪还来不及问,就有个高大的年轻人跑进来:“茶伯,倭寇又攻进村了,我背您转移!”
角楼上,村民用力地敲梆子,急促地指挥人群躲藏,家家户户都拖儿带女,扛起衰病的老人们往地窖里冲去。强装的年轻男人们带着枪械棍棒,掩护他们转移。
茶伯:“天使上差,贼情危急,请跟老朽这边躲避吧。”
林一闪跟着他们躲进一个石堡,这石堡浇筑坚固,相对易守难攻,有当地年轻人自发组成的武装保护。
茶伯安慰陆续前来躲避的人群们:“这些倭寇每次来多半为财,你们躲在这里,他们攻不进来,抢完庄户里的东西就也退了,各家把女人和孩子们藏好些。”
林一闪站在石堡上观察情况,眼见那些茶山丘陵的田埂道路上,冲进来几十队贼人,大概有五六百人,问:“这么多倭贼哪里来的?”
茶伯:“他们的首脑是东瀛武士,但是招募的大部分贼兵却是本地土匪,他们过去很多做过渔民和商人,熟悉当地情况,又颇有家资和根基。”
林一闪:“照你所言这么多贼寇必有其窝点,当地衙门和卫所不管吗?”
茶伯叹息道:“这些人都是按人头给卫所上贡的,自从福建开始海禁以来,这些沿海卫所没有关税油水儿可捞,就对这些走私的倭寇强盗睁只眼闭只眼。”
他旁边的青年人愤怒地:“你们这些狗官,只会和贼勾结,也不管管!”
林一闪没理他,左右找人:“沈徵呢?”
茶伯派人去找。有人:“他好像带着跟你来的一男一女转移另一处地窖去了。刚刚太乱,现在都跑散了,太乱了找不到。”
林一闪这才焦急起来:“糟了,我现在行动不大利索,没法突围出去搬救兵。沈徵个狗才!用他的时候就没影了,坑死我得了。”
石堡后方,村子的另一头,沈徵停下来狠狠了个喷嚏。
他背上背着倪孝棠,手里牵着蓝祐儿,跟哪些拖家带口着急忙慌的村民没什么两样。
作者有话要:
最近天一热就吃不下饭……索性早点把文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