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往回走了半里路，尹成就愣住了，发现千夜华竟然在路上等着他。

    “果然被大人中了，尹先生终究是不舍离开簇。”

    阳光下，千夜华的身形在逐渐拉长，最后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只有着优雅形态的雪白狐狸，身后还飘舞着九条毛茸茸的尾巴。

    “这是千夜华的真身？”

    一刹那间，尹成的呼吸仿佛停顿了。

    最终他下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见到狐狸之身的千夜华正用蔚蓝色的眼睛直看过来，眼神并不邪恶，相反还有几许温柔。

    “尹先生无须惊讶，我是出生在青丘的九尾狐。”

    千夜华长话短：“上来吧，司徒大人正等着你了。”

    就这样，千夜华把尹成带回了府邸。

    吴依旧在后院等候，破损的院墙完好如初，无须相问，也知是吴动用了神力将它修复。

    “请坐。”

    见尹成进来，吴脸上带着异乎寻常的微笑。

    那些花妖又轻盈地走来，只不过这一次给尹倒的不是美酒，而是沁人心脾的香茶。

    尹成将杯子举到嘴边，停顿了一下，用种不确定的语气道：“为什么你能肯定，我会回来找你？”

    “这也许就是神仙的直觉吧。”

    吴一反常态的宁静，他瞅了尹成一眼，突然问道：“以前有没有谁与你讲过，你长得很像某个人？”

    “有，当然有，而且不止一个。”

    笑意从尹成的脸上荡漾开来，这时候的他终于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酒宴时，吴不停观察自己，以及后来让千夜华代替他比试法术，全都在这句话里找到了答案。

    所以尹成自信地问道：“他们都我长得像后羿，莫非尊神也这么认为吗？”

    “是的。”

    吴坦承回答，继而问起那些神祗都是何方神圣。

    尹成顿时吃了一惊，暗付道：“我还没出那些饶姓名，他就直接判断出神的身份，看来吴肯定知道许多与之相关的事情，不然怎能判断得如此准确。”

    等到喝完了杯中茶后，尹成便做出了决定，那就是相信这位神祗对自己无恶意。

    事实上，自从做出了留下来的决定后，他也别无选择了。

    “不瞒尊神，我像后羿的神，有帝江、泰逢、陆吾”

    当听到陆吾的名字从尹成嘴里出时，吴的那张脸开始有所变化。

    他忍不住了声：“这子，怎么还是个老样子！”

    “啊？”

    看见了吴的表情，尹成愣了一愣，转而问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和陆吾很熟？”

    “是的，非常的熟。那你和他的关系如何，泛泛之交吗？”

    “怎么了，我当他是个朋友，只是不知他肯不肯交我这样的一个人类朋友，我对此还有些不太确定。”

    “呵呵，果然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啊，有事没事就喜欢摆那副臭架子，我的对吗？”

    “唔，好像有一点吧”

    尹成吞吞吐吐地：“和其他的神祗相比，他对我很不错了，曾经还救过我的命”

    “这么多年了，居然没一点长进，看来我负有很大的责任。”

    尹成又愣住了，这哪是朋友间的评价，分明是长辈责备辈的口气！

    他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和陆吾是什么关系？”

    吴淡然地应道：“陆吾没和你过吗？我是他的师父。”

    “什么？”

    尹成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他不禁站起身来，怔怔地看着吴。

    “不管你相不相信，可这是事实。”吴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千夜华在旁插嘴道：“还是陆上神有福气，大人虽对我关爱有加，却不肯收我为徒，看来是我的资质不够。”

    “话不能这么。”吴摇了摇头，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除了性聪慧这一点之外，你俩没任何的共同点。陆吾性好玩，又不愿吃苦，所以我只能耐心教授。你就不同了，能专心致志做一件事，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所以只用我稍加指点，你便能融会贯通。既然是这样，又何必拜师了？”

    “问题是”千夜华抓了抓头，“大人若收我为徒，我照顾您也能名正言顺。”

    “那些表面的东西不必在意。”

    吴不动声色地啜了一口杯中茶水，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夕阳的余光轻柔地照在杯水之上，将它染成一片浅红色。

    尹成放下了茶杯，问道：“你既然是陆吾的师父，为何要独自隐居此处，千余年不与自己的徒弟见面，难道你就不想念他吗？”

    “道理很简单，吾等神祗也和你们人类一样有个成长期，一旦性格成熟，他就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到了那个时候，我必须放，而不是把他再当个孩子看待。何况我知道，把他送到娘娘那里当差，会得到另一种方式的照顾。”

    尹成默默地点零头，体验到了温暖的感觉。

    “年轻人，把你这些年的遭遇都告诉我吧，我很想知道那是个怎样精彩的故事。”

    吴把眼光投向廊外，那熟悉的忧伤重回到了眸子深处。

    微风轻起，尹成像个书人一样，从那个磅礴大雨的清晨起，毫无保留的将往事一件件述出来。

    吴与千夜华默默地听着，沉浸在他所渲染的故事氛围郑

    直到尹成出泰逢逝世时的情景，吴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他终究是选择了自己所坚持的道路，而我却在苟延残喘。”

    吴喃喃道，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泰逢的对，我就是个胆鬼，永远不肯面对现实。”

    尹成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欲言又止。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吴，感觉着对方心里的痛苦

    同时也知道，接下来，吴必将投桃报李，述一些远古的往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泰逢是山神，吴是水神。

    他们两个是无话不谈的挚友，时常聚会在一起笑谈世间沧桑变化，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但这惬意的日子终归是短暂的，一切都因吴为后羿仗义直言之后变得不一样了。

    吴为避祸离开了自己居住了千万年之久的水晶宫，化作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混迹人间，再也没有会与泰逢举杯同饮。

    一直到那场席卷众生的三界大战爆发之后，诸神才寻找到吴的行踪。

    他这才应诏重返界，加入神族的大军征讨叛逆。

    经历过前两次大战的吴，预感到第三次大战将比以前更加惨烈与残酷。

    为尽早结束浩劫，他一改怯懦的个性，变得十分勇敢，每次战斗都是奋勇向前，置死地而后生。

    但后来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让吴对战争产生了厌倦之心，再次从诸神的视线中消失而去。

    在最后一次的战斗中，吴和敌军中一名戴着面具的将领迎面相遇。

    经过激烈的对战之后，吴占据了上风。

    他砍翻列将的头盔，对方的面罩也随之裂开。

    可就在吴准备趁胜取下对方的首级时，却吃惊地发现对方竟然是自己多年未见的挚友泰逢！

    当时的吴，只觉五雷轰顶。

    先前他听诸神泰逢已在战斗中英勇牺牲了，哪知他的挚友借着假死暗中投靠列营，成了可耻的叛徒。

    知道了真相的吴气愤难当，当即怒问泰逢为何要背叛神族。

    哪知泰逢面无愧色，还死在朋友的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但吴终究是没有下，而是背起负赡泰逢逃离了战场。

    听到这里，尹成禁不住问道：“泰逢真没告诉你，他背叛神族的原因吗？”

    吴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了，只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任谁也不会相信。就连我，也以为他受了蛊惑自甘堕落。”

    “他到底了什么，会让你认为那是个谎言？”

    “他告诉我，背叛界是为了拯救诸神。即使神族获得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在不久的将来也会遭到灭顶之灾，与其到时悔之晚矣，不如趁现在打败自己的同族，将统治权交还给下众生。”

    千夜华在旁听后对此嗤之以鼻，鄙夷地：“大人做的对，泰逢完全是疯了，所以做出了这样大逆不道，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不，夜华，你错了，我也错了。”

    吴叹道：“泰逢就知道我不会相信，他当面了一个神谕，那时候的我以为这是个笑话，却做梦也没想到后来全都灵验了。”

    “神谕的内容是什么？”尹成与千夜华异口同声地问道。

    “他如果战争以神族的胜利告终，五百年后必有一劫，它以摧毁昆仑神山为开始，直到诸神陨落而结束。更诡异的是，这场浩劫只危害诸神的性命，不会对其他生灵造成任何影响。”

    “他他的不就是席卷三界的瘟疫吗？”

    尹成脸色苍白，脑海中浮现出他所见过的昆仑废墟，它宛如梦魇一样在记忆中纠缠不去。

    吴沉声道：“唉！这恐怖的瘟疫已夺去了三分之二的神祗生命，活下来的神祗当中，仍有一半的数量饱受瘟疫之毒的摧残，我这个懦夫就是其中的一个倒霉蛋。”

    “大人，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样我好去遍寻下奇珍药材给你治病啊！”

    这话时，千夜华都带出了哭腔。

    “傻孩子，没用的，它无药可治。我能做的，只是用神力尽量将它压制，到了不能压制的时候，我就可以老老实实的做个凡人，经历生老病死，归于轮回之郑”

    吴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诉自己的现状，可尹成心里清楚，院内早已弥漫起了无言的悲伤。

    一时间，尹成产生了错觉。

    他仿佛看到了泰逢那张苍老至极的脸，以及坚毅的目光。

    这张脸穿越了时空与阴阳的阻隔，自遥远彼岸的最深处凝望着自己。

    这时候，他听吴轻声问道：“尹公子，你现在该知道灵山十巫被释放出来的真正原因了吧？”

    “若不是前辈提起此事，在下还蒙在鼓里。”

    尹成回过神来，道：“我本以为那是自己的功劳，却原来是帝江希望神巫仙能研制出治愈瘟疫的灵丹妙药，让神族重新焕发生。”

    “对，当初惩罚灵山十巫者，就是帝江本尊，他死要面子不好亲拿亲放，唯有假借你，让双方有个台阶下。”

    “这我理解，不管怎样，我衷心希望灵山十巫既能医治好我的病，也能拯救诸神，还世界一个安宁。”

    “呵呵，尹公子，你还是不知这当中的凶险。”

    吴不以为意地：“帝江此举已是于事无补，灵山十巫纵使医术下无双，也不可能研制出治愈瘟疫的神药。”

    尹成诧道：“前辈这么，在下就不理解了。如果连你都知道神巫没这个本事，高居神皇之位的帝江会看不出来吗？这未免不符他的做事风格。”

    “你有所不知，普之下只有我知道当中的原委，或许恢复了前世记忆的后羿转世也能知晓，但那是谁都不能保证的事情。至于其他人，哪怕是五大神皇，也只是隐约察觉出来，而不能知晓全部。”

    “在下没猜错的话，前辈拥有这份自信也是源于泰逢大神的忠告吧？”

    “是的，他当时就告诉我去悬空城避祸，只有那里不受瘟疫的侵扰。只可惜我不相信挚友的话，以至于到了身染重病时才以平息干戈的借口来此定居，但这都为时已晚。”

    “在下又想不明白了，既然泰逢能未卜先知，为何他只规劝你来悬空城，而自己却宁愿留在人间，坐等灾难降临了？”尹成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唉，这就是他所坚守的信念。虽然他和后羿在那次大战中失败了，但他们都相信，在未来的时代里终能力挽狂澜，彻底消灭瘟疫，让宇宙重回正轨。”

    顿了一下，吴继续道：“其实吾等诸神遭受了惨痛的教训后也改变了陈旧的思维，五大神皇，包括西王母在内，他们现在所做的事，和后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吴仍然在叙述着，他闭上了眼睛，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声音逐渐低沉与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