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直到吹了蜡烛许了愿, 听着林间跟林女士一边拍手一边合唱了生日歌,开了灯吃完蛋糕,时亦都还没太能从整件事里彻底回过神。
“第十八代cpu延迟这么久吗。”
林间胡噜胡噜木乃伊的脑袋, 笑着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手:“回魂儿了时老师。”
时亦跟着坐直,缓过神看着他。
林女士的毛衣除了造型有点儿抽象,其他的都挺好, 版型也舒服,穿在身上格外暖和。
暖和得都有点儿热。
“下回劝林女士织毛坎肩。”林间笑了笑,帮他擦了下额间的细汗, “脱下来吧?”
时亦低头看了看, 攥着衣摆犹豫了一会儿, 点点头。
林间抵着沙发边, 帮他把毛衣脱下来叠好, 跟另外两件放在了一块儿。
林女士很体贴,跟着两个朋友闹完了生日流程,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还特意嘱咐两个人多睡一会儿,明天她来帮忙收拾。
时亦靠在沙发里, 被林间兴致勃勃地调整着摆了好几个造型。
“应该照相的。”
林间最后拿他时老师的胳膊比划了个y=sinx, 反复端详了半天, 没忍住乐了,揉了把头发:“忘干净了。”
时亦跟着笑出来,把胳膊放下来,摇摇头:“不用。”
“好歹做个纪念, 这么大日子,明天扯着林女士照一张。”
林间在他颈后揉了两下:“今天感觉怎么样?”
时亦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笑了,枕着他的手掌侧过头。
“怎么样啊?”林间逗他,跟着转过去,“给个点评?时老师?”
这个人挺烦人。
偏偏反射神经跟运动神经还都非常优秀,他往哪边转头,就跟着飞快转到哪一边。
时亦彻底放弃了过脑子地跟他闹,转得头都有点儿晕。索性闭上眼睛,没压着嘴角那点儿弧度,直接躺在了他垫在身后的胳膊上。
林间转过来,呼吸跟着停了两秒。
屋里的灯只开了一盏,夜光的星星们稍微有点儿黯淡了,还在努力把最后那点光亮出来。
从窗外漏进来的、偏冷色调的月光下头,书呆子不带半点儿防备地靠在他臂间。
男孩子清瘦,肩膀轮廓清晰得几乎锋利。
阖着眼,眉角沾着那点儿月亮,描出来尤其柔软干净的笑。
时亦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有新反应,睁开眼睛。
下一秒,林间的吻已经覆落下来。
时亦迎住他,摸索着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蛋糕的甜香味儿。
唇齿碰上的温热交融,气息洒在皮肤上的微凉跟心跳擂鼓的聒噪喧闹。
林间的手臂上添了点儿力气,又一点点放松下来,格外柔和地圈拢着他。
时亦动了下胳膊,曲着的手指顶了顶他的掌心。
指节在温热掌心滑动,画出了个有点蜿蜒的轨迹。
还没来得及点问号最下面那个一个点,林间已经轻笑了一声,呼了口气:“书呆子。”
时亦抬头,发梢蹭过了一点儿他的颈窝:“嗯?”
林间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把原本想的话又咽回去:“许了什么愿?”
时亦指了指他。
林间愣了下:“什么?”
“愿望。”时亦,“借你了”
“……”林间用力一拍大腿:“靠。”
因为时亦先过生日,所以把愿望借给他了,让他过生日的时候再还。
书呆子的这句话他当然记得。
不光记得,甚至还记的很清楚。
清楚到能记一辈子,别的什么都忘了,这个也能清清楚楚想起来的那种。
……
可也没人会在人家过生日人家吹蜡烛的时候自己许愿的。
“那时候就得抓紧机会了吗?”
林间挺后悔,跳起来翻那根红彤彤的蜡烛:“再点一回还算数吗?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大意了……”
吹完蜡烛就忙着吃蛋糕送礼物,火机也不知道被扔到了什么地方。
林间攥着蜡烛找了一圈,已经开始考虑用不用钻木取个火的时候,被他们家书呆子及时拽住了胳膊。
“生日愿望啊。”林间惋惜得不行,“我同桌借给我的,错过了就没了。”
时亦摇摇头:“没错过。”
林间眼睛一亮:“我同桌还过农历生日吗?”
时亦:“……”
时老师在每件事上的考虑都非常周全,为了防止林间同学在这种环节粗心大意,还帮他许了一份愿。
不光许了愿,还很严格地闭着眼睛数了十个数都没睁开。
林间有惊无险,松了口气放下蜡烛,跟着坐回去:“现在问题来了,我男朋友到底许了什么愿?”
时亦摇摇头:“不能,了会不灵。”
“这么严格的吗?”
林间有点儿好奇:“我们以前一般许愿都会故意让对方听见,比如我上个生日许的愿就是林女士能不再给我织毛衣了,林女士许的愿就是能把我送去参加变形记。”
“……”时亦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得停都没停下来。
林间也跟他一块儿乐:“确实,出来就不准了,我们俩的愿望好像都没实现成功……”
“林阿姨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时亦问。
“还不改口啊?”林间揉了揉他的头发,“林阿姨跟我一天生日,六月二十一,夏至。”
书呆子愣了愣,抬头看着他,眼睛睁得有点儿圆。
“没记错,跟身份证上不是一个。”
林间笑了笑,顺着沙发往下滑了滑,抱着他侧过来:“身份证上那个不过。”
那个生日早就不过了,他跟林女士的生日是后来两个人一块儿商量的,就定在了跟人渣离婚带着他收拾东西跑出来那天。
“新生,特有意义。”
林间枕着胳膊回忆。“当时我们俩还想去文个身来着。”
“后来呢?”时亦问。
“……后来。”
林间:“在林女士的视角里,文身那个不知道是针还是枪的玩意儿在我胳膊上点了个点,我就疼得三个人按都按不住地跳下来风一样地跑出去了。”
时亦:“……”
林间转过头:“我其实是觉得文身不该太草率。”
时亦点头点头。
林间:“不是怕疼。”
时亦咳嗽一声,点点头。
林间戳戳他的脸颊:“我同桌可能不知道,他憋笑的时候酒窝甚至比他直接笑出来更明显……”
时亦实在忍不住,低头趴在了他胳膊上。
“别笑。”林间捞着笑得肩膀都跟着颤的男朋友,挺严肃“所以我是个文过身的大佬也没错,对不对?”
时亦深吸口气,配合着点点头。
林间把袖子撸起来,给他看胳膊上那个不起眼到了极点的黑点:“不过得先定好,要是有人问,我们要统一口径,告诉他们这个是痣。”
……
时亦本来好不容易忍住了,跟着他这么一句,彻底笑得停都停不下来,呛得一连串咳嗽了好几声。
本来还想着干点儿别的,结果两个人一块儿先笑得彻底没了劲儿。
林间觉得自己都快从沙发上滑下去了,也懒得往上挪,拢着时亦的手:“书呆子。”
时亦跟他调整到一个高度,觉得腿撑着地有点儿累,伸手抱住他往上挪了挪:“嗯。”
林间本来想配合他,看着书呆子抱得一脸认真,索性也彻底松了劲儿,让他连拖带拽把自己拉回沙发上:“你真不过农历生日啊?”
“……”时亦往他背后塞了个抱枕,松开手让他靠着:“不过。”
林间挺遗憾,叹了口气:“我还刚发现自己做蛋糕的爱好跟天赋。”
时亦跟着牵起嘴角:“平时也能做。”
“平时没那个感觉,还是得庆祝点儿什么。”
林间想了一圈:“我同桌十八岁零一个月整——”
他还没啰嗦完,书呆子已经挺成熟地叹了口气,抿起嘴角,靠上来封住了他的嘴。
……用嘴。
林间脑海里彻底放空了几秒种。
缓过神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意识还在叮了桄榔噼里啪啦地炸。
时亦亲得很认真。
闭着眼睛,眼睫轻轻地颤,装着的光芒一不心就能被抖得落下来。
书呆子差不多已经熟了,整个人热乎得有点儿烫手,连呼出来的气流都热,暖洋洋地拂在他的唇角鼻翼。
生涩稚拙又格外郑重的,跟稍微磕绊的呼吸一块儿的。
少年的吻。
林间胸口起伏了几次,好不容易在轰鸣里找到心脏跳动的微弱声响。
时亦好不容易在这种时候学会了呼吸,但还是撑不了天赋异禀的林间同学那么长时间,没多久就往后撤开,轻喘着坐回了沙发上。
林间在去厕所还是再在男朋友身边赖一会儿中间纠结了一阵,还是站起来:“我去冲个澡。”
“现在?”时亦愣了愣。
林间不太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吸了口气,半晌笑了一声:“……啊。”
程航得对。
就光看着他同桌的眼睛,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同桌一块儿讨论更多物理学上有关受力跟压强的问题。
……
虽然但是,书呆子原则上确实已经成年了。
真正的、彻底的、没任何争议地成年了。
还刚每一个元素都属于他了。
有些念头一冒出来就有点儿按不下去,林间不敢再多浪费时间,飞快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阔步进了洗手间。
水声转眼格外响亮地砸在地上。
时亦怔了一会儿,跟过去敲了敲门:“林间。”
里头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传出来:“怎么了时老师?”
“……”时亦心算了下他同桌进洗手间的步幅跟迈步频率:“你脱衣服了吗?”
……
林间站在冰冰凉凉的水流底下,抹了把脸上的水,仰头看着花洒,心情挺复杂地呼了口气。
时老师贴心地帮他多拿了套换洗的衣服,搁在了洗手间门口。回去收拾了房间,在外头的水池简单洗了漱,又重新开了一天没碰的笔记本电脑。
林间冲了个大半个时的冷水澡,好不容易暂时解决了问题。
等他擦干净身上的水,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时亦已经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书呆子醒着的时候表情其实不多,不封闭自己的时候能从眼睛里看出一部分情绪,也差不多就到了极限,剩下的只能靠林间牌雷达自己想方设法搞定。
这会儿睡着了,才看得出来疲倦。
林间看了他一阵,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鼠标跟电脑轻轻挪开。
考了三个时的试,考这个试之前还刚连着病了一周,昏昏沉沉发了一周的烧。
不累都不可能。
林间把电脑放稳当,一只手垫在时亦背后,一只手想从腿弯把他抱起来,视线忽然落在时亦的电脑屏幕上。
前些日子书呆子的电脑屏幕上都是些英文,时老师英语放在最后一科,免得单词语法背了之后还要忘,他目前的英语水平卡在了终于能不用拼音写作文,看那些单词句子基本都是天书。
但今天的中文他还是能看得懂的。
pdf文件,最近开里往下,一整排。
《民法》,《刑法》,《劳动和社会保障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暴力法》,《婚姻法》。
……
林间在沙发边停了一会儿,把视线从笔记本屏幕上挪开,合上电脑,
之前怕他穿毛衣中暑,林间没把空调温度调得太高,时亦睡着了就觉得冷,靠在他肩膀上咳嗽了两声,挪了挪睁开眼睛。
林间一只手揽着他,蜷着条腿抵在沙发沿上,视线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正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走着神。
时亦愣了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电脑。
一不心睡着之前的记忆渐渐回笼,他的心跳不自觉微快,下意识拽住了林间的衣服。
“嗯?”林间回神,看着他笑了笑,亲了一下额头,“没事儿,走神了。”
时亦看着他,没话。
林间把人抱起来,掂了两下:“书呆子。”
时亦张了下嘴,没应出声,点了下头。
林间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抵上他额头:“你这几天发烧,起码就又掉了五斤,自己知不知道?”
时亦没想到他会这个,怔了下:“没有那么多——”
“有。”林间,“我们家火锅店以前涮的肉都是我卸,卸多了一踮就知道分量,误差不超过一两。”
时亦:“……”
林间自己也觉得这个类比不太合适,咳嗽一声:“菜也都是我卸。”
时亦:“……”
林间:“鱼丸,牛肉丸,墨鱼滑。”
……
好像都不太合适。
林间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把人矫健地抱回床上放下,拉着被角给他盖到了肩膀。
转身要出门的时候,时亦拽住了他的胳膊。
书呆子的力气本来就不,这时候更明显,微凉的掌心紧攥着他的手腕,硌得腕骨都泛起些微的疼。
林间没跟他较劲儿,让他把自己拉回来,半蹲在床边:“没事儿啊,给你把电脑拿过来。”
时亦蹙眉,撑着胳膊坐起来:“林间。”
林间朝他笑笑,张了下嘴还想再点儿什么,没能出来,轻呼了口气跟着坐在床边,亲了亲他的头发。
他当然知道书呆子在想办法帮他的忙。
时亦根本不会骗人,现在总算不会再编他请假烤串之类的假条了,但也进步有限,想瞒着他的事儿没有察觉不到的。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要是连这么点事儿都猜不着,那就装得太假了。
……
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跟真看见了,还是两个感觉。
尤其他还比别人都清楚时亦的作息规律。
能看到睡着的,都是休息的部分。时亦休息的时候,累到脑子实在转不动的时候是在看这些东西,明不休息的时候还在做更多他看不见的事。
更多的,更能帮得上他的事。
林间撑着床沿,嘴唇贴着他头发贴了一会儿“听话,时亦。”
他没让时亦听什么,也知道哪怕了时亦大概率也不会听,但还是没忍住绷了下手臂,轻呼口气:“听话。”
时亦摇了摇头。
“听话啊,书呆子。”
林间嗓子有点儿哑,清了清:“别这样,咱们不还有时间吗?”
他同桌明显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或者以前其实也不好糊弄,但比较给他的面子,所以从来没戳穿过他的那些话。
林间扯扯嘴角,抹了把脸。
书呆子绷着肩膀,低着头硬邦邦地坐着不出声。
“我同桌比以前长大了一岁。”
林间轻叹口气,摸摸他的脑袋:“比以前不好哄了。”
他的语气跟平时不太一样,时亦了个激灵,抬起头。
林间把手收回来。
“不是。”时亦嗓子又有点不听使唤,张了张嘴,隔了一会儿才出声,“我——”
林间眼疾嘴快,在他一着急就又发淡的唇上碰了碰:“……得亲一下才能哄好了。”
僵尸扑棱一声坐直,愣愣地看着他。
林间没忍住笑了,朝他张开胳膊:“再抱一下?还可以附送一个举高高……”
话音还没落,男孩子挺硬的脑袋就一头扎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间闷哼了一声。
受力面积的时候压强怎么样他现在暂时不太能分心考虑,反正是比较疼。
书呆子这一扎差点儿把他撞得直接掉下床,林间临时扎了个马步,堪堪维护住了尊严,伸手把人抱住:“好了好了好了,没事儿没事儿没事儿……”
不该跟时亦玩儿这个。
林间后悔得恨不得给自己来一杵子,一边尽职尽责cos复读机,一边收紧了胳膊,用力抱住怀里哆嗦的僵尸。
程航已经跟他过了好几次,他的态度不光是会影响时亦这么简单,他是时亦能往前走的支点。
书呆子能好好地笑了,能不用他随时陪着了,考完试都能自己清晰理智地应对那帮人的挑衅找茬了。
进步太明显,让他盲目乐观地忽略了最开始根本性的问题。
“不是……逗你的,以前我跟林女士经常这么玩儿。”林间语速飞快,攥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林女士发个短信求救,“就比如今天下午,我们俩对我身世的讨论,其实她以前还过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甚至还带我去看过那个垃圾桶……”
时亦不太能听得见他什么,急喘着哆嗦,心跳快得能把胸口爆开,冷汗水浇似的往外冒,用力眨了几次眼睛,让冷汗顺着眼睫淌下来。
“时亦。”林间握着他的手,飞快解开他差不多被冷汗浸透了的睡衣,让他直接贴在自己身上,“时亦,时亦?看着我。”
他连着叫了几次,时亦才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跟着抬头。
“没事儿的啊,就是逗你玩儿,想找茬亲你……”
林间迎着他的视线,反复给他解释:“我没生气,你是要帮我,是不是?帮我我还生气,也太欠揍了,这种时候是可以动手揍的……”
时亦定定看了他一阵,摇了摇头。
林间怔住:“哪句不对?”
他问完又觉得书呆子可能没法这么流畅地回答,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不想揍我?”
时亦摇摇头:“不是……”
书呆子比以前进步得不是一点半点。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时亦这个状态,上次在火锅店的时候,时亦还几乎根本没法交流,只能靠一点点牵着手心裹着抱出来。
林间看着他毫不自惜地逼着自己出声,胸口疼得一点儿都不亚于上次,握了握他的手:“没事儿啊,不想话就不。”
时亦用力摇了摇头,吸了口气,自己调整着呼吸:“不是帮你。”
林间没太跟得上他的思路,伸手在空气里画了个特别大的问号:“这是林间同学大大的疑惑,可以的话,时老师能帮他解释一下吗?”
时亦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点点头,撑起来坐直。
林间看着他,胸口烫得要命,用力闭了下眼睛。
程航跟他过,时亦这些反应都不是能靠自己的意愿改变的。
就好像有一部分不属于自己又明明是自己的情绪被锁在了最深处的某个地方。平时都不能出来,哪怕努力释放都不开那把锁,可一旦被不心触发,又会横冲直撞的把外面的身体撞得鲜血淋漓。
林间攥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放开,把没来得及拨出去的电话退出来,放在一边。
在他一秒都没挪开的注视里,男孩子消瘦锋利的肩膀格外骄傲地、气喘吁吁又伤痕累累地挺起来。
自己闭上眼睛默数,自己掐着脉搏调整着呼吸,自己撑着胳膊坐得笔直。
“不是帮你。”
时亦看着他,冷汗衬得眉睫尤其浓深,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这也是我的家。”
“我的家。”时亦,“我要跟家里的两个人一起,好好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