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拖延与恳请
时间荏苒,光阴似箭。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叶玄还是和往日一样,白天在军营中度过,晚上回家休息,虽然决定入林字营试炼,但他这几天仍旧是和叶家军一起。
他是准备北伐时再入林字营的,然而奇怪的是,距离虞徽接旨的那一天,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军营里却丝毫不见要北上伐胡的动静。
叶玄开始有些坐不住了,他想起那天在军营里看到的一幕,心中更加忧虑,终于在一天晚上找到叶凌,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叶凌听罢,刚开始有些不信,反问一遍道:“你看到安字营的兵卒将粮草都运走了?”
叶玄点头再次肯定道:“嗯!千真万确,我不会看错的!”
叶凌听完,皱起眉头,开始细细思索。
其实叶凌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等了已经将近一个月,可每次他过问安字营的将官时,得到的却无不是——“粮草准备好即日北伐”——这样近乎于搪塞的答复。
如若真的是安书文事先就知道北伐的圣旨,提前运粮,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那照这个速度,也应该出兵了,可为何到现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忽然间,叶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一只重重捶在房里的柱子上,双目圆睁,满是怒火,又气又急得直跺脚,恨恨的道:“为何?为何啊?为何到现在还要作壁上观?还要勾心斗角?”
叶凌无法忘记,在江北大地,在逃难途中,那些被胡寇残杀的流民百姓,还有那尸横遍野、赤土千里的场景,生死绝境中的惨叫声和呼救声,一只只伸向他求救的血淋淋的掌,一双双充满着绝望但又渴望着生的眼神
一幕一幕的涌上心间,让他无法停息心中怒火,顿觉舌尖腥咸,一口鲜血喷出
叶玄见状,忙扶住叶凌道:“父亲!息怒啊!冷静,身体要紧!”
“冷静?怎么冷静?”
叶凌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把推开叶玄,话还没完,怒气上头,又咳了两声,咳出一大滩淤血。
叶玄又赶紧上去扶住叶凌,这时叶凌抬起头,两行浊泪已顺着脸颊淌下,口中含着血道:
“胡人性残,不食粮草,又无牛羊,便以人肉充饥,江北百姓每日死者不计其数,北伐晚一日,便就多出一堆森森白骨啊!如今虚公和大部叶家军将士尚留守洛阳,他们不即时出兵,又怎对得起这些驻守洛阳的将士啊!”
叶玄似乎也想明白了,运走粮草,搬空粮库,原来是为了给朝廷的使臣看的,而其目的,自然是拖延北伐的时日!
想到留守洛阳的叶家军和虚家军,叶玄也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许久之后,叶凌才冷静下来,问叶玄道:“这件事你有没有和其他人过?”
叶玄摇了摇头,叶凌见罢,叮嘱道:“不要跟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
“父亲,那我们该怎么办?”叶玄点头,问道。
叶凌长叹一口气道:“明天我会去见林将军和安将军,记住,这件事和谁都不要再提!”
再次叮嘱一番后,便让叶玄休息去了,这一晚,叶凌一夜未眠
第二天,叶玄起的比平常都早,在自家院里练习枪法,但是想到昨晚的事,心绪很乱,还没有舞完便停了下来,呆呆的站在院子的中央。
时节已是入冬,江南刮起了刺骨的寒风,想必在北方,这风会更加凛冽吧,也不知虚衍和留守在洛阳的将士们如何了。
今天没有太阳,只有昏沉的乌云将天空压的很低很低,再配上撕扯着的寒风。
可能,快下雪了。
叶凌推门而出,见叶玄这样站在庭院中央,就叫了一声:“景之!在干嘛呢?”
叶玄这才回过神来道:“起来练练”
叶凌没再多什么,脸色低沉的去洗漱了,在一切都准备好后,叶家人也都起来了,院子也慢慢热闹起来。
叶凌没去理会这些,而是穿上铠甲,配好剑,准备起身去往安字营。
但正当叶凌出门时,一匹马疾驰而来,最后停在了叶宅门口。
叶玄听到声音,忙跑出来看,却是一身常衣的林潇云。
他腰间别着剑,身后还披着一件白色雪袍。
叶凌见林潇云下马,心事重重的冲他点了点头。
叶玄跟着,也拱行了一礼,道:“林将军!”
林潇云向叶凌作揖行礼后,对叶玄道:“你若没事,就带好三天干粮,跟我走一趟吧!”
叶玄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
见林潇云没有明,叶玄也不再多问,转身进屋去准备了,随后又听见林潇云在身后道:“不要穿戴铠甲,一身常衣就好了!”
叶凌原本立于门口处,见林潇云有事前来,便将他迎至院内。
院里的府卫和下仆见状,纷纷俯身行礼,随后才去忙碌。
而虚子怜听闻屋外有动静,本欲出来看看,不过贴身丫鬟欣倒是心急口快,立于门楣前,对起身的虚子怜直言道:“林将军来了!”
欣言语刚落,虚子怜踏出的步伐便停了下来,稍一迟疑后,旋即又坐了回去,然后把身旁的窗户缓缓支开了一个不大的缝,就这样远远看着。
叶凌和林潇云两人立于院落中央,一时谁都没有话。
但仅过片刻,便见叶凌忽然后退两步,对着林潇云拱作礼,长揖及地,身子沉沉弯了下去,咬紧牙关大声道:“恳请林将军即日出兵伐胡!”
院子里的众人都被叶凌这一拜首大礼惊住了,而林潇云更是一脸惊诧,不知所措。
叶凌任职于洛阳都城,位列公侯,更是两朝元老,其声望权势绝非林潇云这一营之将可比。
因而,对于叶凌的这一大礼,林潇云颇为惊讶和惶恐,连忙也后退一大步,拱长揖,拜的比叶凌还要低微,道:“叶公万万不可,末将受之不起!”
叶常在一边也是看得呆住了,叶家在洛阳虽不似王氏柳氏那般根基稳健,势力庞大,但也算是门庭显赫,地位超然,更况且,叶氏根基本就不在河东这一块,因而仅凭两代数人的功绩,便能使叶凌叶常这一脉在洛阳定稳脚跟,也着实是令外人难以轻视。
所以,叶常见叶凌如此拉下身份地位,向林潇云拜首恳求时,不禁心中一阵酸楚。
若不是叶家在江南暂无依靠,而叶家军又大部留守洛阳,叶凌又何须至此,来解这燃眉之急。
想到这,叶常也沉下脸,跟着向林潇云拜首道:“恳请林将军即日发兵北伐,助我叶虚两家!”
叶坤见状,虽然不知事态急缓,但还是跟着父亲一同拜首行礼了,而一众府卫仆役见了,也都惶然俯身请礼,令院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肃穆。
林潇云左右为难,他知道,叶凌现今显然是不了解五营军的编制,所以才会有此举动。
五营军的调度,非虞公不能为,即便是安书文将军,也不能轻易调动。
但这些,林潇云又不能明,因为序右使关于此事,早对各营各将有过交代。
所以,叶凌即便是今日以洛阳叶公的名号来压制自己,迫使自己发兵,他也只能将此事层层上报至楚西王虞徽的案头,其最后的结果,想必依旧是被楚西王压下。
不得已,林潇云只得承诺一句:“叶公放心,粮草一旦备足,末将即刻领命北伐,不负叶公所望!”
叶凌一个月以来,听到了太多这样的答复,自然不肯如此罢休,他直起身来,看向仍俯着身的林潇云,眼神一冷,道:“还请林将军给个期限!”
“粮草现已近充足,楚西王有言,不出意外,十日后便可挥师北伐!”
叶凌点点头,对于林潇云,他还是选择信任,毕竟是自家恩人之后,也是叶家南渡荆州后,接应自己的第一人,除了安书武之外,叶凌也无人可信,无人可靠了。
叶凌扶起林潇云,如释重负般的坦然一笑,道:“得林将军承诺,老夫方能安心!”
林潇云起身后,神情依然自若,只是向着叶常和叶坤两人一一回礼后,对刚出房来尚有些惶然的叶玄道:“景之可准备好了?”
叶玄点头,看向叶凌,见叶凌点头许可后,方才道:“准备好了,何时出发?”
林潇云打量了叶玄一身的行头,见没有出格的地方,便道:“路途遥长,现在便出门吧!”
完,林潇云向叶凌和叶常行礼辞别,而最后,临出院门前,林潇云又停下了脚步,向那扇一直半开着的窗口方向,拱行了一礼后,方才离开。
因为他知道,从刚进门开始,那扇窗后,便有一双明眸秀目,一直在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