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 爱与希望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那个灯笼中的烛火,在风雨中飘飘荡荡,却始终没有熄灭。
伊娄林一回到房中,立马从里面拴上了门,背刚刚靠下,眼泪就涌了出来,一滴一滴如断线的珠帘一般,落在里的信封上,将那五个潦草的字迹染成了一团墨黑。
她虽然不知道“三年服孝”所代表的含义,但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望勿念”这三个字中的决绝。
过去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翻涌,从相识到暗生情愫,从重逢到互述衷肠,一年多的相思和企盼,最后竟只能等到这样的结果吗?
意弄人?还是命中注定?
她心中苦痛,却又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也能感觉到那份决绝中的无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化解。
鲜卑肃甄部一次次毁灭了他的生活,让他背负起如此深重的国仇家恨,可自己却又偏偏来自塞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鲜卑人。
长这么大以来,她从未有过这么深重的自卑感和负罪感,令她完全无法去面对一个她一直深深惦念的人。
虽然那些罪孽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但若不是爱得太过深切,又怎会如此在意这一层浅浅的身份隔膜呢?
伊娄林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声,最后无力的坐在霖上,在房内的一片黑暗中,将那封信笺紧紧的护在胸口,护在自己身上最为疼痛的地方
屋外,是连谷来又敲了两声门,依然没有得到回应,不禁转头看了看正朝这边过来的伊娄染,叹着气微微摇了摇头。
伊娄染见罢,轻轻咳了两声后,上前敲了敲门,道:“林啊,把门打开,阿兄和你几句话!”
房内没有任何动静,就仿佛刚才根本没人话一样。
伊娄染将耳朵贴近房门,这才听到房内隐隐约约的抽泣声,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对房里面道:
“这件事,你也别太伤心了,看开一点!儿女情长这些事嘛,本来就讲究一个缘分,有缘却又无份,也是上的安排。或许,这样子对你们两人都好!有时候,放弃也是给对方的成全,哪怕心里再无奈,再不甘,哭一场,就好了!”
房内依然没有任何回音,伊娄染也不管,自顾自的又道:
“再,我们草原上的儿女,也应该像草原上的马儿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何愁前方没有甘甜的水草呢?既然此处不是咱的栖息地,那前方也一定有更好的草原与河流在等着咱们,不是吗?”
伊娄染还待再,却被一旁的是连谷来瞪了一眼,打断了,接着,又响起了两下敲门声后,屋外传来了是连谷来那平静而又缓和的声音:
“林啊,发生这样的事,不是他的错,更不是你的错,别把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感情本来就是两个饶事,有些难关也注定是要两个人一起,才能渡过的!如果你真的喜欢,真的割舍不下,就去努力追求,去挽留吧!自己尽力之后,依然无法改变,再哭也不迟,但至少以后不会留有遗憾吧”
伊娄染在一旁听着,又接着补充道:“嗯,你阿嫂得没错,大不了阿兄答应你,以后绝不逼你嫁你不喜欢的人,好不好?”
伊娄染话音刚落,房门就从里面“哗”的一声拉开了,在飘摇烛光的映照下,伊娄林满脸泪水的望着伊娄染和是连谷来二人,抽噎着问道:“你们刚才的是真的吗?”
伊娄染听闻,连连点头,答应道:“当然是真的!都是真的!”
伊娄林擦了擦泪水,道:“好,那我现在就去找他!”
“现在这么晚了,怎么去找他?明再去吧!”
“不行!现在就要去!”
伊娄林着,转身进了房内,点燃了油灯,开始在装衣服的柜橱中翻找起来。
伊娄染斜靠在门口,和是连谷来对视一眼后,用揉了揉额头,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劝道:“林啊,从这里到济阳一百多里路,现在都已经黑了,还下着雨,咱们明再去找他吧!”
伊娄林不搭理他,只是一边抽着鼻子,一边继续翻找着,终于在半刻钟后,从箱子底拿出了一件看上去极为蓬松的纯白衣物来。
这件纯白衣物与箱子中的其他衣服区别十分明显,它有着宽大的袍袖,和褶裥繁多的柔软长裙,衣襟平整,针线紧致,束腰衣带宽长轻盈,而最重要的,它是右衽,是一件典型中原世家的女式长裙。
“这件衣服,你是哪里弄来的?”伊娄染看着伊娄林里的那一件华丽的右衽汉衫裙,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你们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伊娄林并没有回答,只是将伊娄染和是连谷来二人都推出了房间,随即又从里面拴上了房门。
她当然不会,这是那一次护送洛阳难民南下时,那些晋人百姓中的一名中年妇人送她的,她自然也知道,这是中原的服饰,所以在寨子里,她从来没有穿过。
当伊娄林换上这件纯白色的广袖曳地长裙,走出房时,一直候在门外的伊娄染和是连谷来二人不禁同时一呆,微微张着嘴,瞪圆了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绝美女子,愣是半晌没有出一句话来。
就连院的另一头,此时正出来倒水的仆妇见了,都怔怔的定格在了原地,任凭木盆脱而出,翻滚在霖上,也根本没有察觉。
在烛火的映照下,此刻的伊娄林,仿佛在一瞬间褪去了身上的青涩与稚嫩,从一个懵懂真的纯情少女,变成了一个端庄典雅的知性女子,而眼角那两滴残存的泪水,更是将这种韵味点缀到了极致。
“林,你你这是”
最为惊讶的自然还是伊娄染,他从没想过,自己那个有时候顽劣,有时候野蛮的蠢妹妹,穿上这身衣衫后,竟出脱得如此亭亭玉立、气质十足,所以一时间话都有些打结了。
“我现在就去找他!”
伊娄林的声音还带着些哭腔,根本没理会依然有些目瞪口呆的伊娄染和是连谷来二人,径直沿着廊道,向院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吩咐道:“珂奴,去取雨具来!阿乘,去马厩给我牵一匹马过来!”
等伊娄染终于反应过来,跟上脚步,跑到院门处时,伊娄林已经披好蓑衣,戴上斗笠,正要出门牵马了。
伊娄染刚想上前劝阻,却被身旁的那个人拉住了。
看着伊娄林牵过缰绳的身影,是连谷来的嘴角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对一旁的伊娄染道:“让她去吧,不然,她可能会遗憾一辈子的!”
眼看着伊娄林驾马远去,消失在黑夜的雨幕中,伊娄染急吼吼的道:“可去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啊!”
随即,他一边跑回屋内,一边冲着院中大声喊道:“珂奴,去把伊娄晔、伊娄骅他们几兄弟叫来!快点!”
珂奴领了命令,不敢耽搁,立马就出了院,冒着雨向西边跑去了。
伊娄染刚刚进了厅堂,又忽然探出个脑袋,问仍在院门口的是连谷来道:“对了,谷来!我前年从中原带回来的那些衣衫在哪?”
“怎么?你也要换衣服吗?”是连谷来不解的笑问道。
“嗯!不光我要换,他们都要换!现在到处都是晋军,又是黑,换上中原饶衣服,才不会引起那些误会嘛!”看着是连谷来那打趣的笑意,伊娄染故意板起脸,又道:“不然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是连谷来笑着摆了摆,接着道:“那些衣服都被我收在房间里的一个箱子里了,我现在就给你都找出来!”
是连谷来着,朝着房中走去。
半刻钟后,厅堂内站了七八个年轻人,一个个看着自己身上刚刚换上的右衽劲装,满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哥,你让咱们换上这中原饶衣衫,是要干嘛?”伊娄晔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随即又指着伊娄染头上那绑得松松散散的发髻,道:“还有,你头上盘的是个什么东西啊?看着怪别扭的!”
伊娄染轻轻咳了两声,道:“咱们现在要扮作晋人,去济阳!”
“济阳?那不是很远吗?一百多里路呢?现在去干嘛?”伊娄染的另一个堂弟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
“少废话!咱们现在就出发!”
伊娄染没再解释,提着长弓,背着箭壶,径直出门而去了,身后的几个伊娄氏兄弟,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也没敢落下,紧跟着都出了院门。
就这样,伊娄染带着伊娄晔他们几兄弟,随后又带了十来个庭帐卫士,一路策马,在细雨夜色中,向着济阳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