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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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座哪个不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了少年并无自救的能力与本事,丁砚山愈发失望。

    少年扫过四周人如同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心乱如麻,抬眼又刚好撞上那个少年脸上有几分算计的笑,即便再天真,此刻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咬紧牙关,有些慌乱指着一人道:“其实是他让我进来的,他告诉草民今天这个场合只要当着众多达官贵人的面请求进入国子监,一定能得到一次公平竟考的机会!”

    丁砚山诧异的转头道:“李康,他的是否是事实?”

    被唤作李康的少年,故作懵懂,随即便是气愤,甚至气红了脸,怒道:“祭酒,他胡八道!学生今日除了奉命去咏梅书斋买了师兄托我带的宣纸,因为人太多才多等了会儿,哪里见过这个少年,他分明就是诬蔑学生!”

    少年见李康反咬一口,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这人的嘴脸与之前自己遇到的那个文质彬彬的学生截然不同,若不是当事人就是自己,可能连他自己都信了。

    丁砚山陷入了沉思,下意识又抹了两把胡子,看得众人都觉得他那胡子迟早一根不剩。

    不过年年宫宴都是些歌舞酒菜什么的,这些达官贵人早就看腻了,今年好不容易有新鲜的,怎能不兴奋。

    最终丁砚山还是看向面前跪着的少年,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先不国子监入学条件极其严苛,单你这品行也是入不了选的。”

    少年嘴唇蠕动,想要解释,却又发不出声音

    丁砚山喝了一口酒道:“不必多言,今日我是不会收你的,至于你偷溜进宫一事,还要等陛下定夺。”

    赵承德的声音非常合时宜的在门外响起

    “皇上驾到——”

    “丞相大人到——”

    大殿里的所有达官贵人都有一瞬的静默

    少年眼中划过一瞬的惊惧,随后全数化为了绝望,得罪了祭酒,他这辈子都进不了国子监,进不了国子监就没有办法科考如仕,就没有办法完成爹娘临终的遗愿。

    不过没事,想来他很快也就要去与九泉下的父母相伴了吧

    他苦笑了下,转身,头也没抬朝大殿门口叩首道:“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丞相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的少年,手上都是冻疮,穿着藤编的草鞋,跪在冰凉的地上,像是受了伤蜷缩起来的某种动物

    令人动容

    可在场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人,更不是都有人性。

    其他官员也全数起身,朝来人行礼

    “臣等参见陛下——”

    “参见丞相——”

    宋淮安紧随慕脩走进大殿,目不斜视,没有看殿中任何人

    慕脩坐到了最高的位置,婢女赶紧上前斟酒。

    帝王没有开口话,威势却十足,脸色不是很好看,众人瞬间拘束起来。

    宋淮安的位置被安排在帝王的位置只下来一点点的位置,他却没有回到席位,淡紫色的衣摆带着残余的梅花冷香走到少年面前

    宋淮安淡淡道:“丁祭酒,刚刚的事,孤和陛下在门口已经看得清楚也听得很明白了。”

    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却令人觉得压抑。

    宋淮安看向丁砚山身边的少年:“你是国子监的学生?”

    李康有些受宠若惊,以为对方是以为自己平白受污蔑,所以起了恻隐之心。

    有些紧张道:“回丞相大人的话,学生..正、正是。”

    宋淮安倏然笑了

    其他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毛骨悚然,定没什么好事。

    李康面露呆滞,愣愣盯着宋淮安看

    难怪国子监里流传着丞相姿容艳惊天下的传言,如今算是亲眼得见了

    这一颦一笑的风情,果真如春色满园,枯木逢春。

    慕脩坐在首位,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眉头微皱。

    “跪下。”

    猝不及防的声音,拉回了李康沉迷的思绪。

    宋淮安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眼底取而代之的是寒霜一样的冷意。

    赵承德十分上道:“竟然敢直视丞相大人,眼珠子不想要了?”

    眼看他还在发愣,丁砚山推了他一下道:“还不去跪下请罪!”

    李康赶紧连滚带爬滚到了少年身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丞相大人饶命!学生、学生不是故意的!求大人开恩啊!”

    宋淮安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没话。

    不过当众如此对待国子监的学生,就是不给国子监祭酒面子。

    宋淮安非常没诚意的道:“丁祭酒不必如此,不过是多看一眼,不妨事的。”

    丁砚山老脸抽搐,你刚刚可不是这样的,那脸色仿佛我这学生再慢一步下跪,你就要当场杀了他一样。

    宋淮安也不管他是什么脸色,反正自己开心就好,自顾自道:“只是刚刚一事,孤心中存疑,故而请国子监的李学生出来,想要讨论讨论。”

    丁砚山无语凝噎,你管那叫请。

    他脸色沉沉,道:“那不知丞相大人有何见教?”

    宋淮安没有第一时间有,也没有第一时间没有,而是拿了丁砚山桌案上的一个橘子,慢悠悠的剥起来

    于是一众位高权重的官员就瞪着一双双眼珠子看着他在那里剥橘子

    细长白皙的手指,与黄橙橙的橘子相得益彰,即便是剥个橘子也如此赏心悦目。

    最后,剥完了还没吃

    皮放回了丁砚山果盘里

    果肉连白丝都剥去了,最后放到慕脩面前。

    众官员简直想呕血三升的冲动都有了,莫名觉得快被闪瞎眼了。

    而此时李康的膝盖都快跪麻了,又冰又痛。

    更何况那少年还在地上跪了这么久。

    做了这一切,宋淮安才拍了拍手掌道:“见教谈不上,其实此事很简单,您的学生他没有遇到过这个少年,这个少年是您的学生让他进来的。”

    丁砚山很想有话快,这一堆废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不敢。

    只能端坐在原地,铁青着脸,道:“那又如何?”

    宋淮安挑了挑眉尖,道:“很简单,我问你,你是在何处碰见他的?”

    少年被他的眸子看得有些瑟缩,声道:“城郊。”

    宋淮安勾了勾唇,伸手在他手上摸了摸

    慕脩的筷子掉了一根在地上,赵承德诧异的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玉筷,又看了一眼宋淮安,心中明镜似的道:“陛下,这就给您换一双。”

    慕脩连眼神都没动一下,盯着宋淮安,嘴里‘嗯’了一声。

    丁砚山皱起浓眉:“不知丞相大人究竟想什么,请别绕弯子了。”

    宋淮安摸完他头,收回了手:“那么,请大家看他们鞋底,都有一样成色的泥土是吗?据我所知,大名鼎鼎的咏梅书斋地处京城中央,地理位置十分好,是决计不会出现这种泥土的吧?若丁祭酒的学生当真没遇到过这位少年,那么他的脚下又为什么沾着和这位少年鞋底一模一样的泥土呢?”

    李康大惊失色,脸色灰白:“我、我...”

    少年也惊讶的睁大了眼眸,仔细看倒挺眉清目秀。

    看了两人这个截然不同的脸色,场中哪里还有人不明白的。

    宋淮安看向慕脩

    丁砚山心知救不了了,起身怒斥道:“李康,你身为国子监的学生,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何故如此坑害他人?!”

    李康也知道今日自己大限将至,心如死灰道:“祭酒,您也了学生成绩名列前茅,像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进咱们国子监?!学生是在为您分忧啊!您救救学生!”

    丁砚山被他这强盗言论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事已至此你竟还不知悔改!”

    实际上,在座所有人都没人觉得这样一个寒门子弟有资格进入国子监,但是这话明晃晃出来就不太好听了。

    果然,宋淮安瞬间冷下了脸,道:“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慕脩冷冷道:“今日宫宴,先收押等待判决,至于他...”

    少年从在村里长大,哪里见过天颜,吓得瑟瑟发抖。

    宋淮安扶起少年:“刚刚那种情况下也没有慌不择路,孤看他心性不错,不若从今日起就跟在孤身边吧?家里亲人那里,孤可以派人去游。”

    少年眸子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来,道:“回大人的话,草民...没有家了,赶到京城就是为了进入国子监。”

    宋淮安的笑意霎时凝固在唇角,唇瓣白了一分。

    曾何几时,他也是这样

    慕脩嘴角的弧度愈发冷硬,赵承德心今日这宫宴可真是过得太糟了。

    他赶紧道:“哎哟喂,这孩子可真惨,丞相大人,入座吧,这宴会还得开呢。”

    宋淮安接到他的眼色,就回到了座位。

    伤春悲秋,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也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立场。

    遇见殿下改变了他的命运

    宋淮安侧头,轻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下子离当朝天子如此近,吓得脸都白了,结巴了半天才出来:“段、段段段南。”

    宋淮安递了一个水果给他,道:“段南,不错的名字,从何地而来?”

    段南道:“□□。”

    □□城,距离京城大概马车也有两日的距离。

    宋淮安皱起眉,看了一眼他被脚上草鞋磨得全是血和疤的脚,道:“一路走过来的吗?”

    段南还有些腼腆,看到宋淮安在看他的脚,缩了缩脚趾道:“是。”

    “走那么远,身上没有盘缠吗?”

    段南有些窘迫,道:“身上唯一的盘缠...半路施舍给沿路的乞丐了。”

    宋淮安摇了摇头:“可有取字?”

    段南摇头:“禀大人,未曾。”

    宋淮安思索片刻,道:“那孤便赐你一个,为初,希望日后不论路多难走,你都能谨记初心。”

    段南品味了下,惊喜叩首道:“多谢丞相大人!”

    慕脩看着两人有有笑,只觉杯盏里什么美酒都失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