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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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炷香后,慕脩终于坚持不住了。

    落在地上,手撑着土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唇畔溢出黑色的血,顺着下颔滑下。

    谢锦唇瓣都快咬出血了,焦急道:“陛下?!”

    慕脩露出浅淡一点笑:“我没事。”

    谢锦愣住了

    慕信也愣住了

    其他黑衣人皆不明所以

    只有慕信和谢锦知道,慕脩多少年没这么笑过了。

    这个笑,让慕信仿佛回到了桃花树后躲藏的那些日子,恍惚间好似又见到了他的太子皇兄站在桃林里朝着他躲藏的方向微笑。

    但是很快,慕信的眼神一点一点沉下来:“皇兄这就不行了吗?”

    谢锦焦急道:“你还想做什么?”

    慕信垂眸望着他充血的双眸,笑得有几分扭曲:“痛吗?”

    痛,快心疼死了。

    重生这么久以来,谢锦只体会到草包的好处,却在此时深刻体会到了变为废物的弊端。

    那就是无力,很无力,极其无力!

    谢锦冷漠道:“痛,如何不痛,换你被你家飘飘挠一爪子命都得玩完。”

    慕信本来想起了一些往事挺悲伤,却被他这句话霎时破坏了氛围,笑道:“侯爷,你可真幽默。”

    过了半晌,他的笑容才缓缓敛去,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道:“可我当年,比这要痛十倍,痛不欲生。”

    慕脩和谢锦都知道,他是在他母妃自刎于宫殿一事。

    谢锦很想反驳,太妃之死根本和陛下没有半毛线关系。

    但是他不能,因为他现在是谢锦。

    慕脩轻抬眼皮,露出那对深邃幽深的瞳孔和,望着那头向他冲过来的飘飘,张着的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

    那件事折磨了慕信这么多年,他一直知道。

    可对慕脩来,又何尝不是一根磨不去棱角的刺呢,经年累月长在心里,越来越深,扎得人鲜血淋漓。

    在旁人眼里,此时的飘飘已经不像一头熊了,而是一头变异的野兽。

    谢锦目眦欲裂,险些挣脱冲过去。

    慕信瞪着那处,瞳孔里逐渐漫上一层密布的血丝,满是恨意,狠狠咬着后槽牙。

    谢锦此时的力道大得出奇,原本轻松压制他那人都快拉不住了。

    他们尚且有心情感叹,而谢锦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浑身染血用手撑地的人,眼看就要挣脱了。

    而飘飘也离慕脩不远了,只差几步之遥。

    慕脩看了一眼谢锦,眉头瞥了瞥,眼底划过什么,缓缓站起身,又要迎战。

    千钧一发之间,哨声划破林间肃杀的气氛。

    飘飘的脚步戛然而止,开始站在原地绕圈子,眼睛里一片混沌。

    所有人不约不同往声源处看去

    然后皆傻眼了

    押着谢锦的黑衣人险些脱了手,道:“王爷您...?”

    谢锦狠狠松了口气,笑出了声

    还好!还好你没事……

    慕脩侧头望来

    慕信咬得嘴唇都泛白了,恨恨盯着慕脩,却没什么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黑衣人提醒道:“王爷,再不下手恐怕太阳就快要落山了,阵就会自己破了。”

    慕信沉默

    谢锦忽然道:“王爷,不如我给你支个招?”

    慕信半信半疑低头:“你想什么?”

    谢锦看着他,扯出一个笑:“就六个字,别太看草包。”

    下一秒,利器刺破□□的声音

    “王爷?!”

    其他黑衣人均被慕信受伤惊住了

    慕信望着插丨入自己腹部的羽箭,鲜血一咕噜涌出来,眼底满满不可置信。

    原本制住他的人眼神呆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慕信震惊道:“这是……”

    谢锦已经顾不上暴露瞳术了,这种类似妖法的术法早已失传多年,江湖上或许还有听闻过此术的人存在,但是皇室来,这与妖法无异。

    谢锦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虽然关键时刻慕信没有致陛下于死地,看似良心未泯,但现在他们处于极其被动的位置。

    人心难测,无法去赌,保不齐这位王爷什么时候就翻脸,陛下中毒还重伤,出一点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不能倒下,趁所有乱的这一瞬间,强迫性提起精神冲过去:“陛下,没事吧?”

    慕脩自然也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可还没开口问就被断了。

    谢锦将他的手搭在肩上:“什么都先别问了,我们先走。”

    慕信回过神来:“一帮废物,这么点伤而已!瞎叫唤什么!”

    他看向两人,没有第一时间下令让手下捉住他们,还有心思闲聊道:“皇兄跟侯爷还真是感人,可你们还在阵里,跑的掉吗?”

    无非是觉得他们两都已经穷途末路了,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看他们再苦苦挣扎久一些罢了。

    谢锦完全当没听见,扶起慕脩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但是没走出多远,他捂住胸口,面露痛色。

    糟糕,瞳术消耗过大,要撑不住了。

    慕脩反手揽住他腰,在他耳边轻声了句话,因为身上的毒伤,他的声音有一点微喘:“我来吧。”

    他话音刚落,谢锦便觉脚下一空,整个人被带着飞了起来。

    茂密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两人很快就失了踪影。

    慕信远远望着,脸色已经因为腹间的伤口白了一个度,道:“本王又看我这皇兄了,伤成那样还能使用轻功。”

    众黑衣人心中腹诽,王爷你回回都看你太子皇兄,都栽十多年了还没学乖,当真不是故意的吗!!

    他阴沉脸道:“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兄啊皇兄,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落在本王手里本王未必真要你性命,在这种阵里乱闯,那可就真的尸骨无存了。

    慕信转身匆匆往回走,暴躁道:“赶紧给我找布阵的人过来!”

    下属道:“是!王爷。”

    “不过王爷,你的伤……”

    慕信捂着伤口,痛得咬牙,道:“我没事!在天黑前将飘飘从另一边运下去,做的干净点。”

    不过慕脩终究还是受了影响,没飞多远就掉下来了。

    吐出一口血

    谢锦强撑起力气,去查看他身上的伤势:“陛下?”

    现在的慕脩早已经没有力气阻止他任何动作了。

    意识极度模糊,只感觉得到毒入心脏在血液里流动的滞涩感。

    方才谢锦还在纳闷,慕脩伤成这样还能正常使用武功和轻功,难道那毒靳安王就是下来玩的吗?

    现在一看便明白了

    分明是慕脩强制性用内力压下毒素蔓延,而这会儿,毒性正在成倍反噬他的身体。

    慕脩倒在谢锦怀里,脸色一青一白的,长长的羽睫阖上了,没了平日里的冷硬和别扭,露出一丝脆弱。

    谢锦转头看了一眼错综复杂的树林,低声道:“殿下,再撑会儿,我带你走。”

    殊不知他此时脸色难看得吓人

    一双眼睛几乎要流出血泪来

    如今的慕脩已经是个而立之年的大男人了,而他的这具身体还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首先身高和力气就差了一大截。

    谢锦几乎是费了全力才将慕脩扶起来,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到天黑阵破再去寻找救援。

    若是停下来,很快就会被追上来的靳安王的人找到。

    他也很担心慕脩的伤,可是除了心里跟针扎似的以外,完全帮不上忙。

    谢锦因心中思虑过重导致没有看到前面的路和周围草木的位置有些不太对劲

    今日发生的所有,若是换作原身,恐怕早已死了不下三百次了。

    直到一脚踩空,方才发觉不妥

    竟然是阵内的障眼法,障眼法一破才知他们竟然糊里糊涂跑到了山上一块断崖边。

    障眼法的作用就是让你以为那是平地,实际踩上去就要你的命。

    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两人疾速下坠,谢锦死死搂着慕脩的腰,山间带起的风刮起他们的衣袍下摆。

    崖上生了许多藤蔓和一些型的树枝。

    谢锦只能凭本能抓,有的藤蔓上长着密密麻麻尖利的刺,谢锦握上去,扎得一手鲜血淋漓。

    谢锦疼得无声龇牙咧嘴一阵,更令人绝望的是这种藤蔓还不稳固,完全挂不住两个大男人的重量。

    没坚持一会儿就断了

    在断之前,谢锦瞅到不远处有一种粗壮一些的藤蔓,因此将手中的藤蔓在手上挽了一圈,借力脚在山壁上蹬了一脚,将自己荡了过去。

    一根藤蔓必然承受不住那么大的重量,于是这次他学乖了,一抓抓了两根。

    这种藤蔓是挺坚固,但是表皮粗糙。

    谢锦的手心原本就被扎得到处是血眼,这一摩擦,钻心的痛。

    密密麻麻的痛意窜过天灵盖,谢锦痛得险些松了手,但他咬牙忍住了,但是两个人的重量始终负担太大了。

    以至于他拽住藤蔓的手不可抑制的往下滑,摩擦带起一阵一阵的剧痛。

    谢锦的唇色一下就白了,他桃花眸微敛,遮住了内里那一晃而过的狠意。

    下一秒,他抬脚踢了一脚石壁,将自己荡起来,迅速将藤蔓挽了两圈,紧紧箍在虎口的位置。

    这下子他手心的所有伤口都被紧紧束缚着,痛意立马翻倍席卷而来,额头不受控制的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许是重生到了一具还未及弱冠的少年身体里,导致心性不免也变了许多,也可能是现在的日子太过安逸,人总是离了危险就容易松懈的生物,现在倒真是像京里娇生惯养长大的贵公子了,谢锦自嘲的想。

    可天下人都只知道,宋离鸢此人对别人狠。

    不知他对自己比对别人更狠。

    如果当你不能忍受一种痛苦的时候,那就让自己更痛苦,这样你会发现原本不能忍受的痛苦也就没那么痛苦了。

    谢锦垂头看了一眼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浓雾笼罩下根本看不清什么,像是漩涡引人深陷,心中粗略估计这应该是凤凰山的背山,属于狩猎不会涉及的范围。

    复看向怀中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慕脩,正经受着毒冲撞五脏六腑的慕脩完全不知道他正处在万丈深渊之上,唇瓣紧紧绷着,脸色像调色盘一样变幻莫测,仿佛承受莫大痛苦。

    谢锦搂在慕脩腰身的手紧了紧,轻声细语,带着安抚般的语气

    “殿下,我带你回家,会没事的。”

    即便那个人此刻什么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