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风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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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贤妃这段日子颇为舒心,纵然如今萧宇承和穆鸢仍然分府而居,但是对于柳贤妃而言,她已经把自己觉得最好的都给了自己唯一的孩子,早就算是已经尽到了应有的义务,本就是没有必要再多做想法。

    若是穆鸢能早早的生下嫡子。柳贤妃自然是欢喜的,但是若是迟迟未来倒也无伤大雅,左右现在除了萧宇承以外却是已经没了旁人能够得承大统,柳贤妃原本只想让萧宇承当个富贵闲王的心思也渐渐大了起来,终究是皇位,而且只有一步之遥,没有人不会为此而动心的。

    不过那些事情未免有些遥远,柳贤妃倒是不怎么关心。如今宫中苏皇后被圈禁,无人寻她麻烦,而那些低位的妃嫔也都老老实实的不会闹出什么动静。凤印虽说是暂时放在柳贤妃手里,但是按着如今的情形分明就是有着长长久久的放下去的趋势。纵然柳贤妃因着宫中还有太后未归故而坚决拒绝了那些妃嫔们每天早晨要来找她请安的请求,但这段日子是柳贤妃入宫以来最为舒坦的时候了。

    已经到了腊月初,这宫中也落了第一场雪。往年的初雪总是轻薄的,但今年似乎是湿气大了不少,这头一场便是好似鹅毛一般的落了一天一夜。整个宫廷的红墙绿瓦上都铺上了厚厚的白色银霜,洋洋洒洒的,待雪停了的时候已经是为这方正华丽的王宫盖了层锦被一般,分外肃穆美丽。

    本来早上的时候柳贤妃都是要出去走一圈儿的,即使是到了这冬日时候也会出去走走松松筋骨,总不至于在屋子里待的慵懒了,但是因着落雪,柳贤妃便也就停了这番活动,只管坐在殿中。面前摆着一盆精致的兰花,柳贤妃手里拿着金剪从里面挑选着生的好看的花朵。

    月娘在一旁伺候着,手里举着托盘,方便让柳贤妃把剪下来的花枝撂进去。微微低着头带着笑容。一如既往地温顺恭敬。

    柳贤妃涂染着精致豆蔻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兰花的花瓣,嘴里道:“月娘,这些日子如烟可有消息传来?”

    月娘低头道:“回娘娘的话,如烟侍仪昨儿个刚递了消息来,说是府中一切太平,并无什么异样。她说现在到了岁末,瑞王爷也甚是忙碌,极少往后院来了,能得他召见的便是英姿侍仪,现在倒是极其受宠的。”

    “英姿是个急脾气,嘴巴也不会说话,而且有些小聪明却极少能对了点子上,回头让人告诉如烟好生看管着她,莫要闹出了乱子。”柳贤妃细想了想。又道,“也叮嘱如烟,莫要只是给别人作嫁衣裳,她若是他日能够得了恩宠产下麟儿,本宫必然也会善待的。”

    月娘应承了下来,记在心里。以史协弟。

    柳贤妃接着道:“那小宋氏如今如何了?”

    月娘略略低下头,轻声道:“自从瑞王妃娘娘请旨升了阖府的位份以来,俪侍仪成了俪侧妃,如烟和英姿两位姨娘连带着宋氏也一道成了侍仪。不过按着规矩,侍仪是不能自己抚养孩儿的,只有侧妃方有权利,但是俪侧妃亲自去求了瑞王爷,说是怜惜宋侍仪与孩子母子连心,不忍心夺他人孩儿,况且她与宋侍仪尚且有情分在,故而求着瑞王爷不要把孩子给她抚养才是。当留在生母身边为好。”

    柳贤妃闻言,拿着金剪的手顿了顿,而后便是露出了一抹笑:“那俪侧妃倒是好盘算,一番举动着实是恰到好处,以前着实是本宫低估了去的。”

    月娘有些不解,那俪侧妃说起来名字好听,其实不过就是宋婉言当初的侍女菱角罢了,论起身份最是卑贱不过,若不是柳贤妃当初看在她为了萧宇承挡刀的情分上给她免了贱籍,只怕如今这位还只是个卑贱之躯,连生育主子的孩儿的权力都没有。听了柳贤妃的话,月娘便是轻声道:“娘娘,俪侧妃瞧上去很是得娘娘的心思了呢。”

    柳贤妃也不瞒着月娘,只管一面修建花枝一面笑道:“俪侧妃这番举动,旁人瞧上去自然是宽容大度至极了,无论是宫中还是名门后宅,没有哪个女子会把轻易就能到手的孩子往外头推的,即使是个贵女丫头也能够抬高身份,更何况是个健康的男孩了。但是俪侧妃偏偏就是退掉了,若不是她真的脑袋拎不清楚是个痴傻的,便是有些旁的盘算。”

    后宅女子,毕生所求也不过是身份与孩子罢了。而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高位分的宫妃所生下来的孩儿自然是能够受到重视,而低位分的宫嫔若是生下麟儿自然也能够抬高自己的位份,这般道理放在名门后宅之中也是一样的道理。

    而且因为后宅之中,只有一正两侧三位妻子方能够有抚养孩子的权利,故而低位份的妇人是不能养育自己的孩儿的。而为了宽待替旁人养育孩子的后宅妇人,所代养的孩子虽然不是她所出,但是孩儿长大了也要尽了孝道,若是孩子得了官阶,那诰命也不是封给生母,而是给了养母的。故而才能保证养母的尽心尽力不下与生母,也从未见过不愿意养育孩儿的女子的。

    月娘也是知道这番道理,故而越发不解:“俪侧妃娘娘这是为何?”

    柳贤妃神色淡淡,声音平缓:“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其中的门道必然是想得很清楚。小宋氏虽然失势,但只怕也不过是一时的,宇儿的那些心思本宫还是明白的,最是任性不过,让他轻易地放弃了只怕十分艰难。如今抢了小宋氏的孩子未来只怕会是个祸根,倒不如直接推了,左右俪侧妃还年轻,身子康健,不怕养育不出孩儿。退一步讲,即使她要接了,上头还有尔雅这个正妃在,如何轮得到她呢?倒不如做出一番宽仁大度的模样让宇儿记得她的好处,也能给自己落下些好处的。”

    月娘自然是没想到这一层,听柳贤妃说完便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嘴里不由得嘟囔了句:“侧妃娘娘这般有心计,倒是让人害怕了。”

    “怕什么?左右是宇儿后宅的妇人,翻不出什么大天去。”柳贤妃笑着看了眼月娘,伸手拍拍她的腕子让她把托盘撂下,而后柳贤妃自己则是撂了金剪,扶着月娘的手站起,缓步往软榻旁边走去,嘴里则是淡淡道,“本宫从来不怕宇儿的后宅多些有心眼的女子,那是好事,只有心思细密的才能得了过活,女人之间不过就是争斗,只要无关宇儿的安危和子嗣,她们谁斗得赢了,本宫便是亲善谁了。”

    柳贤妃这番话倒是极像那些养蛊的苗人,把毒物放在一起互相撕咬,只有最后留下来的才能成为蛊虫的,厉害而且剧毒,最是骇人不过。

    不过这番比喻月娘是不会说出来的,只管笑着道:“奴婢恭喜娘娘未来能有了帮手。”

    柳贤妃却是笑笑,淡淡道:“是帮手还是对头还未可知,总归现在谁能让那个小宋氏不再碍眼,谁就是本宫能够亲善之人,全看她们本事了。”

    正说着话,却看到有宫人快步进门,在门口烤暖了身子散了寒气方才快步进门,行礼道:“启禀娘娘,瑞王妃求见。”

    柳贤妃脸上带出了惊讶,但是马上就露出了笑容,道:“快快让她进来。”

    穆鸢进门时就看到了一脸笑意的瞧着她的柳贤妃,穆鸢却没有马上上前,而是先把身上的织锦披风接下来递给了一旁的宫娥,而后在门口的半人高的暖炉旁边烤着身子驱散寒气,待身上的寒气散去的时候方才笑眯眯的走上了柔软的羊毛地毯,走到了柳贤妃身前,轻轻地曲了膝盖俯下身子去,行礼道:“尔雅见过娘娘,娘娘福安。”

    “成了,起来吧,你对本宫何至于这般客气的。”柳贤妃笑着让月娘把她扶起,而后穆鸢也不用月娘搬软凳,而是自己跑到了柳贤妃身边坐下,柳贤妃也笑着瞧着她道,“本宫倒是见了你递上来的帖子,想着昨儿个那么大的雪你必然是不来了的,倒是没想到这雪刚停了就来了。怎么,这般想本宫?”

    穆鸢笑着瞧着她,但是耳尖却是红了,心里埋怨着玄逸,昨天没进宫哪里是因为下了雪?分明是因着他中午的一通翻来覆去的折腾,也不知道那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磨挫,直接把穆鸢累的一晚上没起身,这才起来了的。

    不过面上穆鸢还是带着笑,道:“尔雅可不就是想着娘娘了么,这都半个多月未见,自然是要来瞧瞧了。”

    柳贤妃笑着瞧着她,但是眼睛却是打量着穆鸢通身的打扮。

    只见女子身上是杏黄底彩绣梅花竹叶月裙,身子窈窕,湖碧色暗花散花水雾绿草暗花长衣勾勒着纤细的身形,而点翠耳环分外耀眼,相比起来那垂云髻上头的洒花云形荆枝钗倒显得不那么夺人眼目了。

    但最惹起柳贤妃一番心思的倒不是穆鸢身上的装扮,而是穆鸢全然不是已婚妇人打扮,分明就是和当初待字闺中的装扮差不多。

    柳贤妃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穆鸢被暖炉烤的热乎乎的手掌,笑着道:“尔雅为何还是这般公主装扮?既然嫁给了瑞王,该当是庄重起来了的,哪里可以和平时那般小女儿一样。而且你这身上的首饰衣裳也是没有瑞王妃那般贵重的,倒是该换换了。”

    穆鸢自然听得出柳贤妃的意思,但是她却是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直接把不愿和难过摆在了脸面上,道:“娘娘说的极是,可是我如今住在公主府中,却要自己把自己假扮成了个王妃模样,平白的是个笑话了。”

    柳贤妃闻言却是有些无奈,但是终究是怪罪不得,只在心里埋怨自己的儿子到底是哪根筋搭错,这般好的王妃不来求,反倒是去守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女子。

    穆鸢则是微微低了头去,不曾漏出丝毫的淡漠。

    这衣裳,她很喜欢,从未想过换掉。不过既然进宫自然是要穿上正妃服侍,穆鸢倒还没有没眼力见儿到那个地步。只是她的脖颈着实是见不得人,点点红色根本就不能漏出来的,也就穿了这件裙裳才能挡住的。

    说来说去都是玄逸的错,昨天把他关在风雪里都是他自作自受。穆鸢给自己找着理由,一想到昨儿晚上玄逸冷着脸面被她推出房门去死死的栓在外头却还是无可奈何的模样,穆鸢有些心慌,已经被宠坏了的女子却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这会儿即使是在宫里,脸上却是笑了,带着丝丝甜蜜,却马上消弭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