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鸢露出了个笑容，淡淡点头，却没有去问董路为何如此确定。

    她信任董路，并且穆鸢确认无论董路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最终他的心都是向着自己的，而且绝对不会对自己不利的。穆鸢也只需要把需要他做的事情尽数安排了下去便是，至于董路要如何去做，却不是穆鸢需要思量的事情了。

    董路瞧见穆鸢笑而不语，心里也就明白了穆鸢的意思，觉得暖了暖，脸上的笑容也就深了几分，透出了一些许久不见的稚气：“让公主这般寒冷的日子进宫着实是奴才的不是了，本该是奴才去找公主拜早年的。”

    “这倒是不打紧，不过是个年，以后还有许许多多，哪里急在这么一时呢。”穆鸢把手从厚重的织锦斗篷里伸了出来，而后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手指上套着的夹套，而后轻声道，“不过你在这宫里头到底是要处处小心的，莫要授人以柄。以免招来祸患。”

    董路听了这话便是随意道：“奴才明白，不过死了的人总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谁说的？你家主子我不就是死了还开口说话的么。

    穆鸢直接抿起嘴唇笑了笑，要说她自己也说不出自己为何发笑了。不过马上穆鸢也就是收敛了笑意，对着董路道：“有些人死了那是死有余辜，哪怕你不动手她早晚也要得了报应。便是像那苏皇后一般，如今已经是百鬼缠身，日夜消磨她的精神，只怕没有这么一把推也是没了盼头儿了。”

    董路并不知道百鬼缠身是个什么讲究，但是想想苏皇后做的那些损了阴德的事情。董路还是冷了脸面点点头：“死有余辜。”土场鸟巴。

    穆鸢则是重新抱紧了怀中的暖炉，脸上带了笑意，道：“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你使用了什么办法让她疯了的？”

    董路也不隐瞒。只管道：“苏后最在乎的无非就是自己的才华和容貌，但是她当初为了孩子把才华尽数舍去，已经是割舍掉了一条手臂，如今我不过是让人去给她送了一面镜子让他瞧瞧自己现在的模样，就能彻底砍掉她的另一条手臂，让她彻底无法翻身罢了。”

    对于苏皇后的过去，穆鸢并不清楚，也不想去多问，只管浅浅的抿着茶盏，而后叹了口气。

    一颗人心，让她留着人性，却也多了不少无所谓的怜悯。

    “终究是女子啊。”穆鸢轻轻地抚着心口，叹了一声。

    董路倒是不甚明白：“公主此话何意？”

    穆鸢瞧着董路莫名的小脸，便是笑了笑。而后轻声道：“我到底是个女子，这心终究是狠绝不下去，说到底苏后身死方才对我有利，可是一想到那个女子就这么没了命，我还是会觉得难过。”

    董路却是没说什么，只管倒出了一盏茶水。

    袅袅茶水清香氤氲了眼目，他端起茶盏，轻声道：“奴才是体会不到那些了。”

    董路当初是个从底下爬上来的小太监，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这个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董路并不想对所有人好，那是菩萨才会做的事情，他要做的只是对自己看重的人好。

    越是这般从地下摸爬滚打起来的，越知道感恩，也越阴狠毒辣。他能够用最凌厉的手段去对待敌人，也能够豁出命去保护他珍视的人。

    董路抬头看着穆鸢。轻声道：“公主，若是苏后不死，公主大业怕不得成。”

    穆鸢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是笑了笑，道：“你说得对，董路，我不该这般犹豫婆妈的，着实是耽误事情的很。”

    董路也是笑了笑，看上去青涩稚嫩。他站起身来，轻声道：“公主且坐坐，奴才去给公主拿些点心来。”见穆鸢点了头这才转身离开。

    他从来没有疑惑过为何这种戒备森严的地方穆鸢却可以来去自如，他甚至都不在意穆鸢偶尔指尖的黑气，这对董路而言都不是问题。无论穆鸢是何人，甚至她是不是人，对于董路来说都没有任何妨碍。

    穆鸢是他的主子，这就够了。

    但是董路却知道穆鸢有些事情是不会做的，董路隐约能猜到穆鸢的所思所想，如此这般他才不能把事情都让穆鸢知道，突然增加了那人的负担罢了。

    转了个玩儿去了茶房，董路挥挥手，让里面煮茶的小太监离开。

    那些小太监都是知道屠公公威名的，整个一善堂都是屠公公管事，而这个董路虽然来的时候短，但是偏偏进了屠公公的法眼，而且种种手段比起屠公公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一善堂中就没有不怕他的。

    这会儿看董路面色不善，他们自然不敢多呆，生怕惹祸上身，匆匆的行礼之后就带着惊慌的表情速速散去，根本没想过要去看着董路做些什么。

    董路看着那些小太监离开，却是把被小太监合上的大门打开来。门窗皆开，外面的一切一览无余，董路心里才能多了几分安全感。

    他在竹凳上坐了阵子，确实有些想念那个总是冷言冷语的男人了。

    夫焉纵然素来都是对着任何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但是董路却是喜欢和他待在一起。董路从小就是被卖进了宫里头的，因着身子瘦弱处处遭人白眼，最是知道人情冷暖的。哪怕夫焉从来都是那副神情，但是董路却是只有在他的眼里看不到歧视和可怜，单单纯纯是瞧着他这个人的。

    这般平等的对待才是董路最为渴望的，而夫焉更是个功夫过人的，董路在他身边从来不用多做担忧。

    哪里要像现在这般，所在一个阴暗暗的茶房里，还要打开着门窗才能安稳心思呢。

    摇摇头，驱散了那些有的没的想法，董路站起身来走到了一个水盆前头。

    这盆水里面是用来盛放温水的，有些主子喜欢喝热茶，有些喜欢喝温茶，就像那屠公公，就不喜欢喝热茶，而是要那种入口可以咽下的温热茶水才好的。这个盆子便是为了屠公公做的。

    煮好了的热茶，尚且在铜壶里头的时候就泡在这水盆里，几个呼吸的时间拎出来倒在茶碗中，用暖被围好了送去，一路上片刻都不能耽搁，这才能让最合适的茶汤送进屠公公的手中。

    董路敲了敲铜盆的旁边，厚重的声音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伸手在袖中摸索了一番，而后摸到了一个瓷瓶子。董路盯着那个血红色的瓷瓶子看了几眼，方才拔掉了塞子，将里面的绿色粉末洒进了盆子中。

    粉末迅速的融化在了水中，淡绿色扩散开来，而后慢慢变得深色起来，董路盯着看，等到水里已经是墨绿一片以后方才停手，而后随手从一旁拿过了一个夹茶叶的木夹，在水面上点了点。

    褐色的木夹子前头迅速的黑成一片，稍微碰一碰，就成了一摊子黑色的飞灰，风一吹就不见了。

    董路笑了笑，却是丝毫不减暖意，眼中也是冷冽一片。他从腰间抽出了匕首，一把拉下了刀鞘，然后握着刀柄将刀刃慢慢地沁入了铜盆之中。

    原本一片明亮凛冽的刀刃上轻轻的冒出了几个气泡，过了一阵子就没了动静。

    等董路把匕首从谁盆中拎出来的时候，上面已经不再是命令的银色，而是泛着淡淡的诡异的莹绿色光芒。

    董路轻声呢喃：“迟日催花，沾之即死，脸上青筋尽起，似乎花朵脉络一般的模样，一双眼睛赤红之色，就好像是晚春观花一般的好看呢。”而后，董路看了看那铜盆，微微挑眉，“到时可惜了这余下的一盆水，虽然精华尽然是被匕首吸去了，可是这剩下的也都是好东西，倒了可惜了。”

    眼睛转了转，董路对着门外高喊一句：“小魏子！过来！”

    小魏子急忙忙的跑进门来，行礼都忘记了便是道：“公公有什么吩咐？”

    “前些个不是送来几个罪人么，既然什么都招了，留着也是麻烦，这些东西你拿去伺候了他们好了。可要记得，用量可不能一样，我要记下来用量大小的结果送给屠公公的。”董路轻声吩咐了，而后把匕首缓慢地送回了刀鞘，脸上笑容淡淡。

    小魏子闻言便是要去端。

    “你可小心着些。”董路轻飘飘的说道，“稍微碰到一点，就是骨肉腐蚀，直接暴毙，可得当心呢。”

    小魏子浑身一抖，几乎吓得坐在地上。

    这确实让董路觉得有趣了，不由得笑起来，一双狭长眉眼微微挑起，妩媚又狠毒，一时间让小魏子看直了眼睛。

    不过等小魏子回神的时候，董路早就已经离开了去，哪里还有人呢。

    ***

    芸香看着被扔在怀里的匕首，听着董路冷冷的话语：“芸香姑姑，这次是对你网开一面，以后请务必要谨言慎行，莫要再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情了。”

    芸香急忙磕了个头，道：“谢谢董公公的大恩！”

    “至于你出宫的事情，什么时候你做完了苏皇后的吩咐，就来找我，我自然会送你离开。”董路笑了笑，带了些芸香看不懂的深意，芸香却在没想出来缘由的时候就被人拎着推出了一善堂。

    留在身上的，就只有那把毫无异样的精致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