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打麻将!赢钱!
徐太太颇有些着恼的这么了一通,那被埋怨的某位太太倒是一脸的不好意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然而却实在是赶着要回去,她便在众人的埋怨声里佝偻着腰背的站起了身,拎起手包来,要走了。
众人便随着她站起来的姿势跟着抬起头来,却恰好瞧见了立在门口笑眯眯的周瘦鹃。
徐太太先吓了一跳,“嗳?这——”
瘦鹃便在众人的目光中里,款款的走了进来。从容不迫的笑道:“徐太太,我是迟家的周呀。”
那徐太太先是想着周是谁,后头女佣悄悄提醒了一句,这才缓过神来,忙堆了一脸浓浓的笑道:“噢哟!原来是迟公馆里头的大少奶奶嘛!”
她这一句话出口,倒惹得原本坐着闲话的那几位太太也同时回过了神,一双双女人的无时无刻不在品头论足的眸子,便齐刷刷的看向周瘦鹃的身上来了。
徐太太招呼她坐,又笑道:“这向来也没走动走动,我倒怪不好意思的!”
瘦鹃便笑了,道:“咱们俩家住的这样近,久也没来看您,是我不好意思。”
她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立在客室的当间儿,顶头便是一只雪白刺眼的强光灯,她的一张脸,是完全经得起这灯无情的当头照射的。
此时她含着笑立在那里,踌躇着不知往哪一拨女人中间去坐。
强光灯散射出来的酷烈的光与影,更衬出瘦鹃的胸前丘壑、蜂腰翘臀。
她刚发育的时候便被家里人逼着束了胸,一根花布条把那两个隐隐的山峰缠了一圈又一圈。后来长成了女人,也便一直是丁香乳了。为此,她今日特地穿了件“义乳”,也就是现代常的“xiongzhao”,好把胸部鼓鼓的撑起来。
如今这城里还没几个正经的女人穿义乳,照旧是胸褡马甲的一层层裹着。
瘦鹃曲线突出的站在那里,叫那些太太们看了,不免生出一种鄙薄来,她们觉得她有失体统,然而却又因为女人生来的那一种爱美的攀比的心思,到最后,竟只剩下了一片嫉妒和羡慕。
她们瞧着她,嘴角噙着富太太们常有的那一种高傲而戏谑地微笑来。也不话,似乎人人都在憧憬着——若是周瘦鹃的这一身衣裳穿在自己的身上,那该是个什么样子?
坐着的那几位太太里头,有一位年轻些且扮的容光焕发的太太倒是眼尖,终于忍不住了似的开口道:“迟家少奶奶!我前些天路过淮中路上俄国人新开的那一家发艺奶罩公司的时候,倒是瞧见了你的!”
瘦鹃听了,定睛把她瞧了一瞧,笑着趣道:“噢哟,太太您跑那儿去做什么呀?”
话一落,太太们便跟着一齐哄笑。那年轻女人到底脸皮薄,一张鹅蛋脸上红扑扑的,两颊绯红,像要喷出血来。她忸怩着:“嗳呀!他们家广告词的这样响亮——精工制裁,美观大方,如不满意,随时可换。我还就不信了,你们倒一个个的都不好奇么!?”
众太太们三三两两的笑起来,那年轻女人又道:“就连那大名鼎鼎的电影明星连心慈姐,也给它们广告呢!你们都没去看她新拍的电影么?那里头啊,整个儿的一个摩登女郎,真真羡煞人!”
着,她便索性豁出去了似的,偏过头来朝瘦鹃笑问道:“迟少奶奶,这发艺的奶罩穿的倒舒服么?”
瘦鹃倒是被她这么毫不顾忌的一问惊了一惊,连忙笑道:“舒服嘛——料子好的自然就舒服一些。我身上这件便还好。怎么,你要买么?”
那女人神气的一昂头,道:“那自然!明儿就叫我家那位带我到淮中路上买去!”
其他的太太们听了,一个两个的交耳做窃窃私语,心里也暗自的盘算起来。
她们本是怕人家笑话,她们伤风败俗。前段时日那发艺公司的广告刚出来时,多少堂子里的女人一哄而上的跑到那淮中路上的俄国人开的公司门口去抢购?
她们这样正经人家的女人,自然得标榜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是绝不肯同出卖自己身体的女人一般的“同流合污”的。
然而今日一见到迟家大少奶奶的装束,这样的光彩照人!仔细的一琢磨,其实社会上这“解放天乳”的口号倒也不是那么的不可理喻么!
便都暗暗地下了决心,改日一定要买一件回来试着穿穿。
这时候便有几位开明的太太,也附和着道:“反正不管怎么样,到底是要试一试嘛!皇帝都让位了,多好新时代!咱们不赶一赶潮流,到时候没的叫人笑话呢!不定咱们一穿上,也就像电影里的明星似的——同那位心慈姐一样,前凸后翘的了。你们看这迟大少奶奶,身材来得个好,来得个漂亮嘛!”
在她们这些富家太太的眼里,周瘦鹃一向是那种土里土气不懂得时髦的女人。
然而今日见了本尊,却是要多摩登又多摩登——稍嫌尖窄的额,发脚烫过了,大波浪像是蛇一样的盘在头顶,参差不齐,不知道怎么着,倒给那秀丽的尖尖脸凭添了几分媚气。脸上是淡妆,云鬓蓬松往上扫,是特意做过造型的。
瘦鹃光着手臂,白腻腻的曝露在空气里。腰间亦掐的极细,一身电蓝水渍纹缎的齐膝旗袍,下头便是光溜溜的一双白瓷般紧实的腿。圆角的衣领堪堪只有半寸高,在她的颈上投下一片阴影,像洋服一样。
扮又新潮入时,谈吐又俏皮和气,真不知是谁谣传的迟家大少奶奶是个土包子,是个上不得台盘的乡下人,是个整日哭哭啼啼的“活寡妇”。真不知是谁!
徐太太这时候总算插了一嘴进来,她笑道:“好嘛!前儿是哪几位‘老顽固’,跟我那起子穿奶罩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的?让我瞧瞧,现在又是谁不害臊啦?”
“好了好了!你真是一刻也不停的!又来搅我们!”不知是哪位太太笑着朝徐太太啐道。
瘦鹃这时候便转过了身,走到徐太太这边的麻将桌旁,“哟”了一声,蹙额道:“怎么不啦?”
那位急着走的张太太这时候像是抓着了救命稻草似的,忙拉着她便往自己的座位上按,一边扯着她坐,一边絮絮地道:“还请迟少奶奶救一救场!我是真有事儿!得赶回去——迟少奶奶,麻将牌你总玩得来的吧?”
周瘦鹃自然会来牌。
从前事务所的工作压力大到令人发指,为了排遣,她就喜欢这些赢赢输输的东西。
她在从前的那个世界里,几次出差美国,路过赌城拉斯维加斯,可是豪赌了几把,赚了不少的钱。也亏她脑子灵,转得快,加上几分的好运气。
可她不能自己会,要不后头的计划可都实施不下去了。
她便装作吃了一惊似的,连连往后退,缩着膀子道:“来牌我是不会来的,我脑子向来不灵光,叫我可怎么会嘛!”
瘦鹃反拉住那张太太牵着她的手,忙道:“张太太你也不要急,来完这一把再走嘛!回家不是随时都能回的?”
徐太太哼了一声,便也跟着道:“就是就是,可她就是赶着要回去!”
厅里叮铃当啷的响起了电话铃声,女佣跑着过去接,朝牌桌上喊道:“张太太,你家里来的电话!”
那张太太显然惧夫,想着必定是她丈夫电话过来催的,这回便什么也要走了。
徐太太只得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电话一个两个的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呢!我也不敢留你了,你快家去吧!赶明儿挑个好日子,非得叫你输点儿钱来不可的!”
张太太便赔了笑道:“自然自然,等我下回来了咱们好好地玩一局呵!”
眼瞧着张太太往门口去了,这时候牌桌上的其余三位,连同立着看牌的几个姐太太一道,推推搡搡的扯住了瘦鹃,叫她坐下来一起来牌,还要她放心——不懂的地方自然会尽心教她。
瘦鹃佯装着推阻了几番,也就顺势往牌桌上坐下来了。
她把手包往桌上一放。那白桌布四角缚在桌腿上,绷紧了,头顶上便是一盏强光灯,衬着她的一只的黑手包,越发一片雪白,简直白得耀眼。
哗啦啦的一阵响,徐太太把紫檀盒子里才刚码好的麻将牌一骨碌的全倒了出来。
起初来牌的时候,几位太太怕她一上来便输,从而挫了新手的积极性,那反倒不好。便都尽让着她一点儿,如此,十局中倒是有九局瘦鹃赢了的。
就是那输了的一局,还是瘦娟故意放了水。
眼见得这迟少奶奶牌技渐渐上了正轨,其他的那三位太太便也不客气起来。瘦鹃瞧着,心里暗暗发笑。
这些太太们来牌,本来也就是为了发时间,对于钱嘛,倒是不大在乎的。所以没有人专门为了赢钱而去琢磨过牌技。
如此,她们又哪里是周瘦鹃的对手。
了几圈牌,大家也都渐渐地熟络了起来。便从夫家聊到近来流行的衣服上,又从衣服聊到各大洋行里新摆上柜台的包包鞋子。
自然是女人们热衷的那些话题,她们倒聊得颇为起劲。而周瘦鹃言语中透露出来的那一种对于服饰扮的独特见解,实在是叫那一群太太们刮目相看。
得多了,加之瘦鹃本来人也十分的和气,随时幽上一默,几句俏皮的玩笑话——她们心里便只有佩服,越发对于这一位从前叫人瞧不起的迟家大少奶奶有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