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这几句连珠炮似的发问, 问得刘氏张口结舌, 压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回答,这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的,她当然是老庚家的人, 傻子都知道。
施婳也不需要她回话, 只是盯着她, 道:“既然如此,我几句话, 怎么就是嚣张了?还是婶婶觉得, 我爹死了,这房子就改了主人?”
听了这话,庚二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什么,刘氏终于又回过神来,嚷嚷道:“房子传男不传女, 没听过老子最后把屋子传给闺女的, 要传也是传给你哥哥,你来这里跳什么脚?!”
她着,自觉这个道理站得住脚, 遂腰杆也挺直了些,理直气壮地道:“你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女孩家, 早晚要嫁出去的, 难不成这老房子也作陪嫁?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爹不在了,房子就是咱们老庚家的!怎么处置, 是我们的事情!”
这话明显是耍无赖了,旁边听着的乡亲们都替她脸红,更别几个老叔公了,显然都有些生气。
施婳却毫不退让地道:“那得等我嫁的时候再,婶婶,我还是那句话,房子是我爹盖的,我爹不在,就传给我哥,我哥不在就该到我了,除非我死了,否则这房子你们别想拿走。”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完,忽然又笑了一下,道:“婶婶如今是不是悔青了肠子,当初若是一把掐死了我,就没有今日这么多事情了。”
刘氏的那一张刻薄的脸骤然僵住了,便是庚二的脸都铁青了下来,施婳又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却不是对他们的,而是转向众人道:“各位叔叔伯伯,还有几位长辈都在,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儿,若是哪一天我死了,这房子也绝不能让我叔婶住进去!”
她笑着道:“若哪天我遇到不测了,还请叔叔伯伯,老叔公们帮着多仔细想一想。”
想一想这三个字,在她口中出来,简直是诛心之论,就仿佛往刘氏的心里捅刀子,她那张僵住的脸变得又青又白,大伙儿又窃窃私语起来,毕竟刘氏之前是真的干过这种事情的。
几个老叔公对望了一眼,四叔公咳了一声,道:“阿九丫头,你放心,咱们梧村也不是没有王法的地方,谁敢做这种事情,咱们饶不了他!”
施婳笑笑,语气感激:“那先就谢谢乡老们了。”
话到这个份上,刘氏也顾不上头脸了,厉声道:“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指我们会害你了?九丫头你不要太过分,话要讲良心的!空口白牙戳人心窝子,早晚要遭报应!”
也不知她究竟是哪里的底气来出这几句话的,施婳都想为她的这位婶婶鼓鼓掌了,这等功力,难怪老村长会扛不住,她不紧不慢地笑道:“婶婶这话怎么的?良心这东西我有,也不怕报应,婶婶还是先担心着自己吧,想想你们这一家子得搬去哪儿住。”
刘氏僵在那里,撇开眼,不肯话了,空气一时间沉默下来,阮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庚二一直沉默着不出声,便道:“庚二,你句话,阿九如今也回来了,要地方住,你们怎么个算,什么时候搬?”
庚二沉默了这么久,听着他们吵,这时候话头都直接递过来了,再也不能装哑巴,终于开腔道:“那就……”
话还没出口,又被刘氏厉声断了,瞪着一双眼,眉毛吊起来:“搬什么搬?!搬去哪儿?一家老去倒了房子的宅基地住吗?”
她到这里,眼睛都红了,咬着牙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一个个的,都是来逼我们一家子的!他们要把我们都逼死在这里!”
刘氏完,就放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飞快进了屋子,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阮旺和几个老叔公都纷纷露出了头疼的表情,站在施婳身边的阮楼声来了一句:“杀手锏来了。”
果不其然,刘氏很快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手里拿了几根手指那么粗的麻绳,往自己儿媳妇怀里一扔,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根,就那么站在台阶上,指着众人骂道:“一个个丧了良心的东西,这就如你们的愿,我也不搬了,今儿晚上我们一家老,都拿着麻绳上你们家门口去,我吊死在那里!我看看你们怕不怕!”
她一边着,一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拍着大腿开始骂,骂得众人脸都绿了,刘氏还不肯罢休,眼看着这一场闹剧不知如何收场之际,施婳突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在刘氏的哭声竟然显得十分清晰,不咸不淡地道:“婶婶别这样,闹得几位老叔公们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没有人逼你们,这样,您如果非想不通道理,要出一出气,也别叫长辈们不好做,冲着侄女来便是,别去他们门前,就在这个院子里吊好了,左右我还没成家,我爹估计还舍不得走,他就在这院子里看着我呢。”
她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情绪,所有人都不自觉惊起了一丝鸡皮疙瘩,更别刘氏了,她的哭声渐渐止住了,施婳的声音还在继续,她语气平平地道:“您若是去了,碰上我爹,记得帮我向他老人家问个好。”
她着,转向庚二,望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道:“叔,不定我爹他现在就在这里看着你们呢。”
这话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庚二更是如坐针毡,他下意识站起来,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然后瞪向地上坐着的刘氏,终于发话了,低声呵斥她道:“还坐着干什么?嫌不够丢人?”
骂完之后,庚二转向阮旺,道:“老房子倒了还没砌,我们一家老不能真搬去宅基地住,我是没问题,但是孩子们肯定扛不住,现在阿九回来了,也不能没地方住,这样,我们挪个屋子出来,让阿九住,你看怎么样?”
阮旺一时有些犹豫,询问着望向几个老叔公和阿九,三叔公刚想话,却听施婳开口道:“这恐怕不行,我怕叔婶你们住得不心安呢。”
刘氏立刻接话道:“你什么意思?”
施婳不看她,只是道:“没什么意思,我方才了,我爹在看着我,怕婶婶夜里做噩梦,到时候病了就不好了。”
她得一本正经,刘氏忽然觉得脖子后凉飕飕的,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但是那股子凉气还在,她骤然就怕了,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去看施婳的脚下,下午没有太阳了,看不见影子,但是刘氏心里有鬼,总觉得不心安,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坚定了。
施婳深知一句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刘氏撒泼亦是如此,一股气撒出来被不轻不重地顶了回去,后续就难以为继了,这时候施婳又搬出自己的爹来,刘氏本就做过亏心事,那效果就愈发明显。
庚二叹了一口气,道:“搬,这就搬。”
刘氏也没话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阮宝开口喊了一句:“爹,真搬啊?”
庚二瞪了他那蠢货儿子一眼,没好气道:“不搬还能怎么办?去收拾去。”
这一场风波终于到此为止了,算是顺利解决了,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看庚二一家子去收拾东西了,都纷纷散去,施婳没走,她得亲眼看着这一家人搬出去。
阮楼见了,便声对他爹道:“我跟着阿九在这里,也好照应。”
阮旺对于刘氏那泼辣劲儿深有感触,于是点点头,道:“那你在这儿陪着。”
所有人都走了,施婳就和阮楼坐在院子里话,刘氏进进出出,把东西摔得砰砰响,两人却恍若未闻一般,只管让她摔,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俨然一副监工的模样,令刘氏心里越发来火,大声斥责着她的儿媳妇还有孙女儿,骂的时候还斜着眼睛瞟向施婳,显然是在指桑骂槐。
施婳见了,也不恼,只是笑一笑,丝毫不受影响,气得刘氏把好好一个木盆都摔烂了。
庚二一家子拖拖拉拉,收拾了一下午,才把大部分东西都收好,施婳进屋一看,还有许多东西都堆在那里,没有动过,她指着那些物事,道:“这些不要了么?”
刘氏没好气地大声道:“谁不要了?我们改日再来拿!”
施婳点点头,道:“也行,不过从明天下午开始,我就要请人来修整屋子了,这些东西恐怕没地方放,到时候被工匠们碰坏了就不好了。”
刘氏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咬牙切齿道:“这屋子好好儿的,还修什么修?”
施婳不以为意地笑道:“替我爹他老人家修一修神堂,翻新一遍,都是该做的事情。”
闻言,刘氏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施婳敏锐地发现了,她大步走进正屋,那是一进门就能看见的地方,正对着大门的位置,墙上便是神堂,此时上面却空空如也,她爹的牌位不见了。
施婳的脸色倏然变了,皱着眉问庚二道:“叔,我爹的牌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