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窈窕驸马,人人好逑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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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九钦略微怔怔地看见了那一缕腾起来的烟雾, 他听见昭阳疑似的啜泣声, 又移开了眼睛, 看见昭阳面容上, 如梨花带雨, 分外惹人心生犹怜。

    严九钦不敢为她亲手拭去眼泪, 只递起了一方绢帕, 昭阳抬起翦眸, 只见她眼圈都是一片胭脂红的色泽,却捎带着恨地冷冷地看向了他, “你不是要喂我喝药吗?”也没有接过手帕,只冷兀地问出声。

    泪水兀自地从她的脸颊两旁淌下来,骄矜如她, 没有躲避, 直直地望着严九钦。

    严九钦垂下了眼, 只端起了药碗,勺了一匙微微放凉了一些的药,分外地缓柔放于昭阳嘴边。

    昭阳没有张嘴,只道:“你是要喂我喝冷的吗?”

    虽严九钦进来方一炷香不到, 药自然没方才这么烫,但也不至于太凉了。严九钦立马道:“我去热一热。”

    “重新烧。”昭阳望向了站起身要出去将药重新温一遍的严九钦,“我要你重新再熬新的药。我不要喝这个。”

    严九钦稍微点头,算是听明白。心底不恼, 认为昭阳肯吃药已经非常难得。他亲自熬了一副药, 历时一个时辰。

    端进来的时候, 他怕昭阳睡着了,还专门将盛药的碗放于炖盅里用热水温着,刚进了房门,却看见昭阳仍然是坐在床上,没有合眼。

    雁儿在周遭为她添炭取暖。见了驸马,用眼神示意他一些公主的情况。

    严九钦拿出了空的瓷碗,先是从炖盅的药碗勺了半碗至空碗中,再用碗托端于昭阳的床边,昭阳怔怔地坐着,似发呆,倏忽间看见了严九钦。

    “公主,药熬好了。”严九钦轻轻地唤于她,将调羹搅动了药液,放于调羹中放凉一会儿,然后送至昭阳嘴边。

    昭阳只看着他,问道,“苦吗?”

    严九钦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答道,“有糖藕,”然后起身去取,雁儿就已经递上来,昭阳又重复地问:“药苦吗?”

    严九钦怔了下,回答,“良药苦口,公主。”

    昭阳只微微抬了一下下颚,“你喝一口给我看看。”

    严九钦便用另一干净的调羹,取了一勺,喝进去。他像是为她品着一样,咽下去后回答,“微甘。不算太苦。”

    昭阳又望于他,“你再喝一口。”

    严九钦便取来了干净的空碗,将药液倒过来一些,再用方才的自己用过的调羹勺之,再次喝了一口。又回答她道:“不苦。”

    昭阳只看着他喉结翻动,咽下药液。望见他因为尊卑而不敢抬眼直视自己的,那张犹如雪色的脸,眼下青黛,耳下的肌肤薄得可以看见青蓝色的血管。

    严九钦哄她的语气轻柔道:“可以试一试,不烫。”

    昭阳依旧那句,“你再喝。”

    严九钦又咽下了半碗药,将盛了药汁的调羹在碗口轻轻带过,收去调羹下的药液,放了一会儿,估计着没有太烫后,再轻轻地送入昭阳的朱唇中。

    昭阳虽是气色不好,但仍是肤白发黑,唇红齿白。天生美人相,病中亦风流。微微启唇,抿了半呷。

    严九钦想用帕子拭去她嘴角,没想到她吐了出来,黑色药液自她嘴边流落,严九钦连忙去擦,昭阳看着严九钦面上的表情的一丝一毫。

    擦去吐出的药液后,严九钦又勺了一羹药汤,昭阳饮下后又吐了出来。看见严九钦仔细地替她擦拭,昭阳兀然地问道:“你恨我吗,我是个废人了,你肯定也知道我为什么残废了。”

    那日她从城楼摔下来后,严家就去调查公主失足摔下城楼一事。原来那日公主约了一相好,但似乎对方不从她,或许不顺着她娇纵的性子,所以气极下的公主以跳楼相挟。但对方完全没有理会,后来公主的假跳成了真失足。

    后来那人在混乱中溜走了,一次亦未来看过断腿后的昭阳。

    这种事传出去自然是家丑,辱了严家。严家让严九钦自己处理,毕竟是他的妻子的事。严九钦自是恨他,让昭阳真摔下城楼,如若他有那么个顾全和识体,自然先是把昭阳从城楼的边缘哄下来,再作分手。

    但是对方也不是真凶,自然没有办法将对方送入衙门,更没有寻仇报复的理由。

    昭阳喜欢别人,别人不从,别人亦没干什么坏事,恶果是昭阳自己种下的,自然也是昭阳自己吃。

    严九钦甚至没有报复他,就放过他了。

    但严九钦不知道的是,在自己放过他后,三天后,他死于京城外。

    以昭阳的性格,对方怎可能尸骨完好。必须惨状十足,但也不能泯去自己的残废之仇。

    严九钦只道:“你会好起来的。”

    “你除了这句你还会什么?”昭阳望着他,嘴唇一扯,嘲讽道,“你喜欢废人吗,断了腿的人,你喜欢吗?”

    严九钦只怔了一会儿,真诚地轻声道,“公主在我心中,十足完人,毫无微瑕。”

    昭阳冰讥一笑,泪沿着眼落下,“哦是吗?”都白玉微瑕、世无完人,我在你严九钦这里成了十全十美的了?昭阳问于他,“你一直我会好起来,我只问你,我腿会好吗?”

    严九钦诚直地看与她:“会好的,我遍寻世间的偏方良医,神丹妙药,也会让公主能走起路来。”

    “真好,”这谎言真好。昭阳权当这是一个安慰和哄她的一个话。明知虚无可能,却偏偏听起来这般动听。

    “公主,我们喝药吧。”严九钦道。

    这晚严九钦喝了两三碗药后,昭阳只饮了两口。后来每日都由严九钦亲自喂她吟药,旁的人、就连雁儿喂她喝药都滴药不沾。

    换药严九钦和雁儿亲自来替她换,严九钦先是解开了最上面的包扎,雁儿再换取里面的纱布,严九钦都避开与她肌肤相亲,甚至避开了看她腿脚的时候。

    严九钦新得了泡药澡的法子能治腿疾,每隔两日,都会让人烧草药水,昭阳很不喜欢泡澡,每回严九钦花费无数精力哄她一试,甚至只要洗一遍就好,不泡太久。

    每次昭阳沾了水就要起来,门外的严九钦无可奈何。起初是只沾水,后面在严九钦的坚持和悉心下,昭阳肯多泡一会儿了。

    昭阳这方法无用,严九钦饶有耐心,“就当做是平常的洗澡,”拿许多事物来哄她,甚至改良了轮椅,晴天便推昭阳出院子。

    昭阳不愿见人,甚至不肯出门,每次出去都选在一日中人最少的清和午后,严九钦便带她去京城近郊的四周游玩。

    有时候,有些商贩见于他们,一人不良于行,一人遗世独立,分外像神仙眷侣。只是该男子甚是好脾气,什么都依着女子。女子东绝不行西,稍冷便把身上衣服褪下披在女子身上。要什么便买什么与她。不坐轮椅,男子便背上她一天。

    女子娇容红润,言语有时分外多。男子温润如玉,且听着。女子有时候多了,会忽然沉默,不知见了什么事,大抵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又或者是散学奔走的学子。这便换成了男子来哄她。

    ……

    最开始的时候,昭阳每晚都会梦靥。梦见自己从危楼摔下,粉身碎骨。又或者被抛出了空中,一直坠到了地狱。

    哭着醒来的时候,私下无人,唤着雁儿,雁儿才从侧房中赶来替她燃烛点香,安神静气。每一做噩梦,昭阳便难以入睡。久久熬到天明,分外憔悴。

    后来严九钦得知后,放下一珠帘,在房间的一侧处理公案或者读书。

    昭阳睡在房间的另一侧的床上,四周的烛影摇红,只见那人的身影,倚在书案前,持书长读。严九钦读书颇不方便,周遭的灯烛太过晦暗。

    便把灯烛移得近些,书中的字方才看得清楚些。严九钦久夜畅读,夜深磨墨练字。昭阳被梦靥了他便过去为她燃烛点香,安抚受惊的昭阳。

    昭阳于床上,看着书案前的严九钦,只见他怕室内过于明亮,所以只点了一柄蜡烛,烛光太晦,移得分外近。

    严九钦的肤色被烛火映得有种浮于河边的白。眉眼殊黑,微微垂下着,书卷轻轻地翻过一页,空气里是燃着的香薰味道和那若即若无的书墨淡味。

    昭阳看见他只披了一件稍薄的袍子,衣穿沈色的单襟衫,几日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他比自己还要消瘦得快些。

    耳下的红线,不知是否涂过药否,一直未见消去。

    想到那是自己给他留的疤,一下忽觉如沙子摩过心尖,眼睛被烛光映出了氤氲色。

    后悔的滋味,恰像是半夜里翻了的窗,风吹过来,搅得屋内的砂纸“沙沙”。风雨飘摇在室外,仿佛昨日历历。

    严九钦倏忽看了一方床那边,发觉不知何时昭阳醒了,便放下了书笔,疾步走来,公主之前一向不喜欢与他肌肤有亲,不曾让他扶过,便没有碰她。

    只讲她周遭的灯笼里的蜡烛燃上,安神的熏香燃起,近身来问她,“可是又梦靥了?”

    昭阳只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为何,眼前有些许朦胧的水色。严九钦见她失了神,便以为她被梦靥惊吓着,坐在塌边上,尽量不碰于她地亲近她,“我在,方才的都是梦,不必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