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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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亮如白昼的白光过后, 庭园里妖物大肆破坏, 地动山摇的声音也停止。四下寂静。

    唐姬拜托鹤丸将被八岐大蛇的幻影附身的妖怪引入阵眼后,利用净化术将八岐大蛇的妖气驱散。

    刚才还巍峨如巨石的妖怪, 失去八岐大蛇的力量后, 迅速萎缩了下去, 像是一截枯槁的树枝,胡乱地倒在冰冷又坚硬的砂石地面上。

    完成这一切后她刚松口气, 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即偏转视线往周围看去,在发现将太刀别在腰间,站在廊下带着轻松笑意注视着她的付丧神时, 少女脸上紧张的神情才消失。

    她跑上前,唐姬的眼睛不太好, 一到夜晚,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见。靠近后她才察觉付丧神雪白的羽织上是泼墨似的血迹, 白红相间, 像是于雪原中盛开的红梅花。

    “鹤丸……”她愣了下。因为是她提出的让他在她布置阵法时拖出山火,而被八岐大蛇附身后刀剑不入的妖怪本来就难以对付,所以, 即使这是当时最合乎情理的决定, 她也不免有些内疚和低落。

    鹤丸国永看出了她的歉疚,他微笑着丝毫不在意地宽慰:“没什么,一点伤,很快就好了。就是衣服弄得更脏了啊。虽凑齐了红白, 可是一直这样的话,也不能让人惊讶了吧……!”

    见他还有心情笑,唐姬有些生气地看了他一眼,在鹤丸国永面对少女指责的视线一头雾水时,她拉过他往房间拖去:“先去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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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

    “……”

    “喂……”

    “……”

    “我啊——嘶……疼疼疼。”手臂上的伤口被少女缠绕绷带时不知轻重地系紧后,鹤丸国永终于语速极快地断道,“主、真的非常感谢,但是为了我的性命着想,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唔……”

    唐姬见刚缠上的绷带有细微的血迹渗出,她跪坐在榻榻米上双手举起,诚恳地:“对不起,我不是很会包扎。”

    因为就算受伤也能很快恢复的关系,少女的应急技巧堪称拙劣。

    “没事没事。”鹤丸国永满不在乎地安慰着,将手臂上的像是木乃伊身上布条一样缠绕着的绷带慢慢解开。

    她是怎么系得这么紧的,明明没看见她死结啊……不,这已经不是只是了死结的程度了,而是用了强力胶。

    嗯,等会本丸后,也建议其他人试试主君的包扎技术吧。

    鹤丸国永暗自佩服着,正想将她支开,好处理身上伤口时,埋头反思的少女忽然问:“我长得很像你的主君吗?”

    鹤丸国永:……等等,他暴露了!?

    他不自觉地停下手中动作,诧异地盯着少女瞧,直到唐姬微微蹙眉问了句“怎么了”,他才回过神来,回忆着自己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心虚又强装镇定地笑着问:“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啊……坏了,他该怎么圆场?

    “刚才你发了‘主’这个音,加上不久前你才提了自己主君,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和你的主君有相像的地方,如果是这样就得通了。”她认可着自己猜测一样地点了点头。

    “得通?什么?”鹤丸国永不动声色地舒口气,顺着这个话题接下去了。嗯,很好,她还没发现他漏嘴了的样子。

    付丧神乐观地想着,目前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把她的思路带跑偏!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威胁了你吧?”她稍稍歪着头,凝视着鹤丸,似乎在分析和研究着什么,认真地回答,“但是在我昏迷后威胁就不成立了,你大可将我扔在那里被人抓回去,但你没有,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退一万步,就算你乐于助人,面对我这样一个不客气、不讲理,还威胁过你的陌生人也能施以援手,在我离开后你没必要还来找我的,更不用这之后的帮忙和关心。”

    “如果我们有什么联系,我能想到的,只有我和你口中重要的主君有些相像了。”她顿了下,“难道不对吗……?”

    “诶?不不不,完全正确~”鹤丸国永点了下头当机立断,他看着面前一本正经地剖析着却露出了茫然目光的少女,付丧神弯起了唇语气轻快地胡八道着,“嘛,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的确被吓到了。”居然会这么凑巧,刚到这个时代就遇见目标。

    “但是没能让你感到惊喜,我总觉得有点可惜呀,”他一副很遗憾和失落的样子,“早知道会用那种方式与你见面,我应该再准备特别一点的出场方式的。”

    然而——看着无精采的鹤丸国永,虽然才认识他不到一天,唐姬还是斩钉截铁地将付丧神认为的“惊喜”翻译成“惊吓”。

    “……你的主君是怎样的一个人?”

    唐姬本来是不算问的。她并不想和其他人牵扯过多,所以也不想涉猎他人的过去。但是,她微微张口时那句话还是脱口而出了。

    主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她从没将过去的式神看做仆从,因为桃花酿时常来她家中喝酒的酒吞童子却在一日端着酒碗望着院里捉迷藏的萤草和日和坊时,忽然道:“酒治百病,只要一起喝一杯,就能知道对方是什么器量,但有些妖怪,即使不喝酒,也能看出,那是个无聊透顶的家伙。我你——那种不听话的手下还是赶快处理掉吧!”

    他的是匣中少女。

    彼时阿匣站在她最喜欢的宝箱上面去摘树上的花,她不知道两人了些什么,留意到唐姬的视线后,匣中少女回过头来巧笑嫣然,笑容纯粹干净得像是枝头盛开的白樱花。

    茨木童子也过同样的话。

    她没想过将式神作为仆从驱使,但或许,正是如此,才有了后来的梦魇。

    不过,话回来,这都是其他的问题了,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很好奇,能让面前的付丧神用那样温柔的语气谈论的主君,会是什么样的人?

    “主君啊……”他意味深长地道,微微挑眉反问,“你想知道?”

    “是不可以的话题吗?”她虽然好奇,但并不算强迫他。

    “不,”鹤丸国永否认着弯起了唇,“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

    “是呢,主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苦恼地沉吟了会儿,见少女听得认真,便轻笑了一声,将不曾告诉主君的事情,在过去的她面前原原本本地了出来,“坦白地,我最开始遇见她时,在明知道那些事情与她无关的情况下迁怒了她,做出了很过分的事情。现在虽然对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很后悔,但是重来一次的话,总觉得当时的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行动。”

    那是现在的主君仍然不曾知晓,被付丧神们不约而同地埋藏于记忆深处的事实。

    主君和第三代辰十很像。

    同样给人以温柔的印象,同样初来本丸时显得游离局促的模样。

    三代辰十出生于源远流长的阴阳世家,她的家族枝繁叶茂,而她只是家族繁茂树枝上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与才气过人的兄长和姐姐们不同,分家出身的少女,被家族视若无睹。

    因为姐姐不愿接手本丸,才被家族想起,被赶鸭子上架般来到本丸的少女,温顺唯诺的外在下是自卑又自傲的内心。

    她想要被人记起。

    时之政府建立在时空的夹缝里,唯有各个本丸在特定的时间能开通向时政的通路。

    该如何被人铭记呢——如此深思的三代辰十做出了联合时间溯行军破坏本丸侵入时之政府的决定。

    刀剑被破坏。

    溯行军大肆入侵。

    那时,还不知晓……或者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从未怀疑过自己主君的鹤丸国永,他清晰地记得躲在他背后的少女将利刃送入他腹部的触感。

    “一直以来谢谢了。”

    即使到了最后,三代辰十也没有彻底撕下脸上温和的伪装,仿佛那已经成为了她生存的本能。

    ……鹤丸国永其实有点后悔,如果那时候他早点反应过来,至少能在她将事情闹得更大前,将其斩杀——即使那样做有可能使他暗堕。但比起全员被【破坏】,还是要好得多吧?

    当然,最后还是留了几把刀下来,三代辰十被突然而至的时政监察人员押解带走。

    这也是后来来了不少审神者,都被他们赶走的原因。想要分清他人的真情假意不是简单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彻底拒绝。这无疑是饮鸩止渴,本丸由审神者的灵力维持着存在,失去了审神者的本丸早晚会瓦解坍塌。

    那个时候,在狐之助的带领下,出现在岌岌可危的本丸前的,是现在的主君。

    “……不过,她的存在,让本丸有了其他的可能性。要知道,一成不变的生活是会让人无聊死的。”他含糊地带过了这个话题,轻快的语气在对上少女询问的目光时变得认真。

    “要问我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其实不能确信,和之前的主君一样,她或许也有着隐藏起来的一面,”鹤丸国永微笑,“即便如此,她给予的温暖不是谎言,这便足够。即使有一天她选择了离开,其他的刀也不会忘记自己曾拥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主人吧?计较太多,变得患得患失,就没有意义了。”

    她愣了愣,总觉得,那番话……像是对她的一样。是错觉?

    “听你的描述,我和你的主君明明完全不像。你的相像,指的其实是‘脸’吧?”唐姬不假思索地道,“和她相比,我自私自利又睚眦必报。让你误会了还真是抱歉。”

    她这么着就要起身。

    “嗯,确实不太像,”鹤丸国永认可地点了下头,少女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地站起身就要离开,付丧神终于将手臂上绷带解开,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道,“但是,也有相同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像这样评价自己,不过,如果你真的是像你的那样冷漠自私的人,大可不管这宅邸中的人和绫子姐,不是吗?”

    “……”

    “你……”远比自己所以为的要温柔啊。

    鹤丸国永想了下到底没将这句话出口。

    “时爻。”

    “嗯?”乍然听到一个名字,正在敷药的鹤丸困惑地抬起头。

    “我有名字。”唐姬——或者时爻站在障子门前,背对着月色,纤弱的身形像是包裹在一层薄纱里,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不是你的主君,我的名字是时爻。”

    “……”

    作者有话要:  ……然后阿时就被自己脸了23333

    这里鹤球视角其实是将过去的阿时,和现在的阿时当做两个人处理的×

    或者,不能完全划等号的一个人_(:з」∠)_